周六上午的陽光,慷慨地灑滿了城市喧囂的街道。梧桐樹的葉子邊緣已染上些許焦黃,在微風(fēng)中沙沙作響,篩下細(xì)碎晃動的光斑,落在行人的肩頭。空氣里還殘留著晨露的清新,又被漸漸升騰的市井煙火氣溫柔地包裹。秋冷風(fēng)只穿了件洗得微微泛白、領(lǐng)口有些松垮的灰色純棉T恤,下身一條深色牛仔褲,褲腳隨意地卷了兩道,露出一截清瘦的腳踝。他肩上的帆布背包看起來分量不輕,隨著步伐微微晃動。
走在他身側(cè)的宋語柔,腳步輕快。她沒穿平日那身寬大的校服,換了條及膝的連衣裙。柔和的米白色棉布質(zhì)地,剪裁簡潔,只在腰間系著一條細(xì)細(xì)的淺咖色編織腰帶,勾勒出少女纖細(xì)的腰線。裙擺隨著她的步伐輕輕搖曳,像一朵初綻的梔子花,在流動的光影里散發(fā)著干凈的氣息。她微低著頭,目光專注地掃視著面前文具店玻璃柜臺里琳瑯滿目的筆芯,細(xì)白的手指在一排排透明的筆桿上輕輕點過,發(fā)出細(xì)微的“噠、噠”聲。
“0.38太細(xì)了,刷題容易累手……還是0.5的實用些。”她拿起一支0.5mm的黑色中性筆芯,對著窗外透進(jìn)來的光線仔細(xì)看了看墨水的澄澈度,又小心地放回去,拿起旁邊一支同樣規(guī)格的。眉頭微微蹙起,像是在進(jìn)行一場關(guān)乎未來書寫舒適度的重大抉擇。
秋冷風(fēng)沒說話,目光從她微蹙的眉間滑過,落在她擱在腳邊那只小巧的藤編手提包上。他自然地俯身,拎起那輕巧的提手,勾在了自己另一側(cè)肩膀的帆布包帶子上。動作流暢,沒有一絲遲滯。藤條編織的紋理摩擦著帆布,發(fā)出細(xì)微的沙沙聲。宋語柔抬起頭,對上他沉靜的眼眸。沒有言語,她唇角彎起一個極淺的弧度,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漾開的第一圈漣漪,轉(zhuǎn)瞬即逝,卻又清晰地映在秋冷風(fēng)的眼底。她最終拿起那盒0.5mm的筆芯,又選了一本封面印著幾何圖案的厚厚錯題本,走向收銀臺。
從彌漫著紙墨清香的文具店出來,重新匯入周六上午愈發(fā)熱鬧的人流。陽光暖融融地披在身上,驅(qū)散了深秋清晨最后一絲涼意。宋語柔抱著新買的淺藍(lán)色帆布文具袋,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上面印著的卡通云朵圖案,腳步帶著一種卸下學(xué)業(yè)重負(fù)后特有的輕快。她側(cè)過頭,正想跟秋冷風(fēng)分享剛在店里看到的一本裝幀特別好看的英文詞典。
話未出口,身旁的秋冷風(fēng)身體猛地一僵。那張總是顯得過分平靜的臉上,瞬間掠過一絲極其罕見、無法掩飾的窘迫和緊繃。他的喉結(jié)急促地上下滾動了一下,眉頭死死擰成一個川字,仿佛在與體內(nèi)一股驟然洶涌、勢不可擋的洪流進(jìn)行著無聲的搏斗。額角甚至沁出了一層細(xì)密的冷汗。
“等我!馬上!”他幾乎是咬著牙根擠出這四個字,聲音帶著一種被強行壓抑的變調(diào)。話音未落,人已像一支被驟然射出的箭矢,猛地從宋語柔身邊彈開,朝著前方商場側(cè)門那個醒目的綠色“WC”指示牌,跌跌撞撞地狂奔而去。他奔跑的姿態(tài)有些別扭,兩條長腿像是被無形的繩索捆住,步伐急促而僵硬,甚至帶倒了路邊一個立著的空奶茶杯。塑料杯骨碌碌滾出去好遠(yuǎn)。他肩上的帆布包和那只藤編手提包劇烈地晃蕩著。
宋語柔站在原地,望著那個瞬間遠(yuǎn)去的、顯得有些狼狽的背影,先是愕然,隨即一絲忍俊不禁的笑意悄然爬上她的眼角眉梢。她輕輕搖了搖頭,帶著點無奈的好笑。目光掃過旁邊商場外供人歇腳的長條木椅,她抱著新買的文具袋,走過去坐了下來。
時間在等待中被拉得悠長。她百無聊賴地翻看著文具袋里那盒嶄新的筆芯,指尖描摹著硬質(zhì)塑料盒邊緣清晰的棱角。目光投向街對面,一家新開的蛋糕店櫥窗里,展示著一個造型精巧的奶油草莓蛋糕,粉白的奶油和鮮紅的草莓在陽光下顯得格外誘人。一個穿著背帶褲的小男孩正扒著櫥窗,眼巴巴地望著,他的父親笑著揉了揉他的腦袋。那溫馨的畫面像一塊小小的蜜糖,融化在空氣里。
宋語柔看得有些出神,唇邊不自覺地浮起一絲恬靜的笑意。直到兩道濃重而帶著壓迫感的陰影,毫無預(yù)兆地當(dāng)頭罩下,徹底隔絕了對面那幅溫暖的畫面,也隔絕了頭頂那片明亮的陽光。
她猛地抬頭。
兩個年輕男人不知何時已站到了長椅前,距離近得能看清對方T恤上油污的斑點。一個染著刺眼的金黃色短發(fā),發(fā)根處新長出的黑色倔強地冒出頭;另一個稍矮些,穿著件領(lǐng)口磨得起毛的黑色緊身背心,脖子上掛著一條粗劣的銀色鏈子,隨著他身體輕佻的晃動叮當(dāng)作響。兩人臉上都帶著一種刻意為之的兇戾和玩世不恭,眼神像黏膩的臟水,肆無忌憚地在宋語柔身上掃蕩,從她素凈的臉龐滑到她抱著文具袋的手,最終黏在她纖細(xì)的腰肢和微露的膝蓋上。
“嘿,小美女,一個人曬太陽呢?”黃毛咧開嘴,露出一口被煙熏得發(fā)黃的牙齒,聲音像是砂紙在磨砂玻璃,“等男朋友?讓丫等著唄!陪哥倆聊會兒?”一股濃烈的劣質(zhì)煙草混合著隔夜酒氣的臭味撲面而來。
宋語柔胃里一陣翻涌。她本能地向后縮緊身體,脊背緊緊抵住冰冷堅硬的椅背,抱著文具袋的手指用力到指節(jié)發(fā)白,指甲深深掐進(jìn)帆布袋的紋理里。心臟在胸腔里狂跳,擂鼓般撞擊著肋骨。
“沒…沒等誰。”她極力控制著聲音的顫抖,試圖讓語氣聽起來平靜,“我朋友…馬上回來。”
“朋友?”黑背心嗤笑一聲,往前逼近一步,鞋尖幾乎碰到了宋語柔放在地上的小白鞋邊。他刻意歪著頭,用那種黏膩惡心的眼神再次掃視她,“男朋友啊?嘖,讓他等著唄。”他伸出手,粗糙骯臟的手指竟想去碰宋語柔散落在肩頭的發(fā)絲,“一個人多沒勁,跟哥倆去玩玩?”
宋語柔猛地偏頭躲開,那帶著汗?jié)n和污垢的指尖擦著她的發(fā)梢掠過。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緊了她的心臟。她猛地站起身,想要從長椅的另一側(cè)逃離。“請讓開!我要走了!”
“走?”黃毛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了宋語柔纖細(xì)的手腕。那力道極大,像冰冷的鐵鉗,瞬間捏碎了她試圖掙脫的力氣。骨頭被捏得生疼,文具袋“啪”地一聲掉在地上,嶄新的筆芯和錯題本散落出來。“別他媽給臉不要臉!”黃毛臉上的假笑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赤裸的兇狠。
“放開我!”宋語柔尖叫起來,用盡全身力氣掙扎扭動,另一只手胡亂地抓撓黃毛的手臂。指甲劃過皮膚,留下幾道淺淺的紅痕。她的呼救聲尖利而絕望,在嘈雜的街邊卻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微小的漣漪。行人們或加快腳步匆匆避開,或投來短暫而麻木的一瞥,無人駐足。
“操!找死!”黑背心眼中兇光畢露。他一步繞到宋語柔身后,粗壯的手臂像鐵箍一樣猛地勒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帶著濃重的汗酸和煙草味死死捂住她的嘴!窒息感瞬間涌上,眼前陣陣發(fā)黑。黃毛獰笑著,配合著同伴,一人一邊,粗暴地架起她幾乎癱軟的身體,半拖半拽地朝著長椅后面那條狹窄幽深、堆滿雜物的死胡同小巷口走去。
宋語柔的腳徒勞地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蹬踹、拖行,精致的小白鞋尖蹭上了烏黑的污跡,腳踝傳來火辣辣的刺痛。散落在地的筆芯和嶄新的錯題本,被他們骯臟的鞋底無情地踩過、踢開,瞬間變得污穢不堪。她像一片被狂風(fēng)卷走的潔白羽毛,被強行拖入了那片隔絕了陽光與喧鬧、散發(fā)著垃圾腐臭和絕望氣息的陰影深淵。
巷子狹窄得令人窒息,兩側(cè)是斑駁脫落的灰墻,墻根處堆著破舊的紙箱、散發(fā)著酸腐氣味的黑色垃圾袋。光線在這里驟然暗沉、冰冷。只有巷口透進(jìn)一點慘淡的光,勾勒出兩張獰笑的臉龐,如同地獄爬出的惡鬼。
“救——嗚!”宋語柔剛被粗暴地?fù)ピ诒涑睗竦膲Ρ谏希构亲驳蒙郏O掳虢睾艟染捅缓诒承哪侵粣撼舻氖炙浪牢婊亓撕韲道铩K絼诘嘏樱韲道锇l(fā)出困獸般絕望的嗚咽,淚水洶涌而出,在沾滿灰塵的臉上沖出狼狽的溝壑。
黃毛松開鉗制她手腕的手,不緊不慢地從后腰褲袋里摸出一把折疊刀。“咔噠”一聲脆響,在死寂的小巷里格外刺耳。鋒利的刀刃彈出,在昏暗的光線下反射出一線冰冷的、令人心悸的寒芒。
他手腕靈活地翻轉(zhuǎn),用那冰冷的刀面,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殘忍戲謔,輕輕拍打著宋語柔慘白的臉頰。刀刃的寒氣透過皮膚直刺骨髓。
“妹妹,”黃毛的聲音黏膩得像陰溝里的油污,“出來玩,身上不帶錢?嗯?痛快點拿出來,別逼哥哥動手,劃花了你這張漂亮臉蛋就可惜了。”刀尖威脅性地在她臉頰旁虛晃。
冰冷的刀鋒貼在皮膚上,那寒意仿佛能凍結(jié)靈魂。宋語柔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顫抖,牙齒咯咯作響。她死死盯著眼前那張獰笑的臉,巨大的恐懼幾乎要將她碾碎,但心底深處,一股倔強的火焰在恐懼的冰層下微弱地燃燒著。她艱難地?fù)u頭,被捂住的嘴里發(fā)出模糊卻堅決的嗚咽:“……沒……沒有!”
“沒有?”黑背心猛地收緊勒住她脖子的手臂,宋語柔瞬間呼吸困難,眼前金星亂冒。他湊近她的耳朵,呼出的熱氣帶著惡臭噴在她的耳廓上,聲音壓得極低,充滿了赤裸裸的淫邪,“錢沒有,那……哥倆就只能收點別的‘利息’了!你這身皮肉,看著就嫩!”他那只空閑的、骯臟的手,猛地抓住了宋語柔米白色連衣裙的前襟!
“嘶啦——!”
棉布撕裂的聲音在死寂的小巷里炸開,尖銳得如同靈魂被撕碎的哀鳴!領(lǐng)口邊緣精致的走線瞬間崩斷,裙子的前襟被粗暴地扯開一道長長的口子,露出了里面白色的棉質(zhì)襯裙和一小片細(xì)膩脆弱的鎖骨。冰涼的、帶著垃圾腐臭的空氣驟然貼上暴露的肌膚,激起一片劇烈的戰(zhàn)栗。前所未有的巨大羞辱和恐懼如同冰水兜頭澆下,瞬間淹沒了她所有的意識。宋語柔的瞳孔驟然放大,里面只剩下無邊無際的黑暗和徹底的絕望。她全身的血液似乎在這一刻凝固了,大腦一片空白,連掙扎都忘記了,只剩下篩糠般的劇烈顫抖。
“媽的,真白!”黃毛眼中閃爍著野獸般的貪婪兇光,握著刀的手興奮地顫抖,另一只手迫不及待地就朝那片暴露的肌膚抓去。
就在那骯臟的手指即將觸碰到那片雪白的瞬間——
“我操你媽!!!”
一聲炸雷般的怒吼,裹挾著滔天的怒火和撕碎一切的瘋狂,猛地從巷口炸響!那聲音如同實質(zhì)的沖擊波,震得墻壁上的浮塵簌簌落下!
兩個混混駭然回頭。
巷口那點慘淡的光線被一個疾沖而來的身影完全吞噬。是秋冷風(fēng)!他臉色鐵青如同寒冰,額角青筋如同虬龍般暴突,那雙總是沉靜的眼眸此刻燃燒著足以焚毀一切的烈焰,死死鎖定在宋語柔身上那被撕裂的裙子和絕望空洞的臉上!他像一頭被徹底激怒、失去理智的兇獸,沒有半秒停頓,沒有任何言語,整個人如同燃燒的隕石,朝著離他最近的黃毛兇狠無比地撞了過去!他手里還緊緊攥著宋語柔那只淺藍(lán)色的帆布文具袋。
“砰!”
沉悶的肉體撞擊聲響起。秋冷風(fēng)的肩膀像攻城錘般結(jié)結(jié)實實地頂在黃毛的肋下!那巨大的沖力帶著他狂奔而來的所有動能。黃毛猝不及防,發(fā)出一聲殺豬般的慘嚎,整個人被撞得雙腳離地,向后橫飛出去,后背狠狠砸在對面堆著的廢棄紙箱和垃圾袋上,發(fā)出一連串稀里嘩啦的倒塌聲,塵土飛揚。他手中的折疊刀也脫手飛出,“當(dāng)啷”一聲掉在墻角。
“找死!”黑背心驚怒交加,看到同伴被撞飛,血性上頭。他下意識地松開了勒住宋語柔脖子的手臂,猛地從自己后腰也拔出了一把閃著寒光的匕首!他瞪著血紅的眼睛,嘴里發(fā)出野獸般的嘶吼,揮刀就朝著秋冷風(fēng)毫無防備的后心狠狠捅去!刀光快如毒蛇吐信!
“后面——!”宋語柔嘶啞的尖叫幾乎撕裂聲帶,心臟在這一刻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緊。
秋冷風(fēng)撞飛黃毛,身形尚未站穩(wěn),腦后惡風(fēng)已至!他憑著一種近乎本能的戰(zhàn)斗反應(yīng),猛地擰腰側(cè)身!冰冷的刀鋒帶著死亡的寒意,幾乎是貼著他灰色T恤的腰側(cè)皮膚擦過,布料被瞬間劃開一道長長的口子!
他眼中厲色如電!不退反進(jìn)!在黑背心因一刀捅空而重心不穩(wěn)的瞬間,秋冷風(fēng)閃電般探出手,五指如鋼爪,精準(zhǔn)無比地扣住了對方持刀的手腕!全身的力量如同火山爆發(fā),匯聚于手臂,手腕猛地向下一擰,再兇狠地向上一拗!動作迅猛凌厲,帶著分筋錯骨的狠辣!
“咔嚓!”
一聲令人牙酸的骨骼錯位聲清晰響起!黑背心發(fā)出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整條手臂以一個怪異的角度軟垂下來,匕首“哐當(dāng)”掉在地上。劇痛讓他瞬間像蝦米一樣蜷縮在地,只剩下痛苦的嚎叫。
“老子殺了你!!”剛剛掙扎著從垃圾堆里爬起來的黃毛,滿臉是擦傷的血痕和污垢,雙眼赤紅如同地獄惡鬼。他一眼瞥見墻角自己掉落的那把刀,連滾帶爬地?fù)溥^去撿起。復(fù)仇的怒火徹底吞噬了理智,他雙手握刀,不管不顧地朝著背對著他、正低頭想查看宋語柔情況的秋冷風(fēng)的后心,用盡全身的力氣和所有的恨意,瘋狂捅去!刀鋒破空,帶著同歸于盡的決絕!
宋語柔的瞳孔驟然縮成了針尖!她看到了那柄在昏暗光線下?lián)P起、帶著致命寒光的刀,看到了黃毛臉上扭曲到極致的瘋狂殺意!巨大的恐懼扼住了她的喉嚨,讓她發(fā)不出任何聲音,身體僵硬如石。
“噗嗤!”
利刃刺入血肉的聲音,沉悶而恐怖,清晰地回蕩在狹窄的小巷里,像重錘砸在人心上。
秋冷風(fēng)的身體猛地向前一弓,劇烈地一震!
他正微微側(cè)身想護(hù)住宋語柔,后背完全暴露。那一刀,帶著黃毛全部的恨意和蠻力,狠狠扎進(jìn)了他左肩胛下方!刀身瞬間沒入大半!劇烈的疼痛如同高壓電流瞬間貫穿全身,他悶哼一聲,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蹌一步,重重撞在宋語柔面前的墻壁上,發(fā)出一聲悶響。灰色的棉質(zhì)T恤后背,瞬間被一股急速蔓延開來的、刺目的暗紅浸透!
“秋冷風(fēng)——!!!”宋語柔終于沖破了喉嚨的封鎖,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哭喊,那聲音凄厲絕望,如同瀕死的哀鳴。她看到溫?zé)岬摹⒋棠康男杉t,正以驚人的速度在他后背那件普通的灰色T恤上洇開,像一朵劇毒而猙獰的花在迅速綻放、吞噬!
“去死吧!”黃毛一擊得手,兇性更熾,猛地拔出刀,帶出一溜滾燙的血珠!他再次揚起手臂,刀尖閃爍著寒光,對準(zhǔn)秋冷風(fēng)的后頸,就要捅下第二刀!眼神里只剩下殺戮的瘋狂。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那個剛剛還因劇痛而撞在墻上的背影,爆發(fā)出令人膽寒的力量!秋冷風(fēng)猛地轉(zhuǎn)身!動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染血的殘影!他完全不顧肩后那撕裂般的劇痛和噴涌的鮮血,在黃毛第二刀帶著風(fēng)聲落下的瞬間,他沾滿自己鮮血的左手如同出洞的毒蛇,閃電般探出,精準(zhǔn)地抓住了黃毛持刀的手腕!右手則緊握成拳,指節(jié)因用力而咯咯作響,帶著全身扭轉(zhuǎn)的沛然力量和不顧一切的狂怒,如同掄起的鐵錘,狠狠砸向黃毛的鼻梁骨!
“砰!”
骨頭碎裂的悶響令人頭皮發(fā)麻!
“啊——!”黃毛發(fā)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嚎,鼻血混合著眼淚瞬間噴涌而出,模糊了整張臉。劇痛讓他眼前發(fā)黑,持刀的手瞬間脫力。
秋冷風(fēng)眼中沒有絲毫溫度,只有冰冷的、燃燒的毀滅之火。他抓住對方瞬間的失神,左手依舊死死扣著對方持刀的手腕,右臂猛地抬起,堅硬的手肘如同開山巨斧,帶著全身擰轉(zhuǎn)發(fā)出的所有力量,自上而下,狠狠砸在黃毛的太陽穴上!
“咚!”
如同重錘擊打沙袋。黃毛連哼都沒哼一聲,身體一軟,面條般癱倒在地,徹底失去了意識,那把沾滿兩人鮮血的刀也“哐當(dāng)”一聲掉在一旁。
“呃……”秋冷風(fēng)自己也劇烈地晃了一下,肩后那巨大的傷口在剛才雷霆般的反擊中徹底崩裂。鮮血如同失控的泉眼,瘋狂地向外噴涌。灰色的T恤后背幾乎完全被染成了沉重的、黏膩的暗紅黑色,緊緊貼在皮肉上。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傷口,帶來撕心裂肺的劇痛,仿佛要將他的靈魂抽離。冷汗混著血水,順著他蒼白如紙的臉頰和脖頸不斷滾落。他急促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肺部灼燒般的刺痛。身體因為急速失血和劇痛而劇烈地?fù)u晃著,像狂風(fēng)中即將熄滅的殘燭。視野開始模糊,邊緣泛起陣陣黑霧。
他艱難地抬起沉重的、被血和汗模糊的眼皮,目光越過地上兩個如同爛泥般的軀體,急切地、帶著最后一絲清明,搜尋著那個蜷縮在墻角的白色身影。
宋語柔背靠著冰冷刺骨的墻壁,身體因極度的驚嚇、寒冷和巨大的羞辱而劇烈顫抖著,如同狂風(fēng)暴雨中被打落在地的花瓣。她的米白色連衣裙前襟被撕裂,露出里面被扯得歪斜的白色襯裙,領(lǐng)口處還殘留著黑背心骯臟的手指印。臉上淚痕交錯,沾著灰塵和濺上的血點,狼狽不堪。那雙曾經(jīng)明亮清澈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巨大的空洞、驚魂未定和深不見底的恐懼,呆呆地望著他,仿佛靈魂已被剛才的恐怖徹底碾碎。
秋冷風(fēng)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緊、揉碎,那痛楚遠(yuǎn)勝過背后致命的刀傷。他咬緊牙關(guān),牙齦幾乎滲出血來,強忍著眼前陣陣襲來的眩暈和身體各處尖銳的、瀕臨極限的警報,用盡最后一絲殘存的生命力,拖著沉重得如同灌了鉛的、不斷淌血的腳步,踉蹌著,一步,一步……朝著她挪過去。每一步都在身后留下一個觸目驚心的、黏膩的血腳印。
終于挪到她的面前。他沾滿鮮血和污垢的左手,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極其緩慢、極其小心地抬起。避開了她裙子上被撕裂開的地方,避開了她頸項上可能存在的擦傷,最終,那冰涼、黏膩、帶著濃重鐵銹味的手指,無比輕柔地,觸碰到了她冰涼的臉頰。
指尖傳來的細(xì)微顫抖,傳遞著他同樣驚魂未定卻拼命壓抑的恐懼和心疼。
“別……怕……”他艱難地翕動著蒼白的、毫無血色的嘴唇,聲音嘶啞微弱得如同風(fēng)中殘燭,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破碎的胸腔里硬擠出來的。那染血的手指,極其笨拙地、小心翼翼地,試圖拂去她臉頰上混著淚水和灰塵的污跡,卻只留下了一道更刺目的、蜿蜒的血痕。
他努力地牽動嘴角,想對她露出一個安撫的、甚至是像往常那樣略帶無奈卻無比可靠的笑容。然而,那抹微弱的、試圖安撫她的弧度還未成型,他眼中最后一點微弱的光芒便如同燃盡的燭火,驟然熄滅。支撐身體的力量瞬間被徹底抽空,沉重的眼皮再也無法抬起,沾血的手,無力地從她冰涼的臉頰滑落。
“秋冷風(fēng)——!!!”
宋語柔的尖叫撕裂了死寂的小巷,那聲音凄厲絕望得如同世界崩塌的哀鳴。她不顧一切地?fù)渖锨埃帽M全身力氣抱住他轟然倒下的沉重身軀。溫?zé)岬摹е鴿庵匦葰獾难核查g浸透了她的手臂、她胸前的襯裙和她那件被撕裂的米白色連衣裙。他身體的重量完全壓在她瘦小的身軀上,冰冷得可怕。她甚至能感覺到他后背傷口處溫?zé)嵫鞯挠縿印?/p>
“救命啊——!來人啊——救命——!”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朝著巷口那微弱的光明嘶喊,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絕望和無助而完全變了調(diào),尖銳得幾乎要刺穿耳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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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診室門框上方那刺目的紅燈,像凝固的血塊,無聲地灼燒著宋語柔布滿血絲的眼睛。她蜷縮在冰涼的藍(lán)色塑料椅上,身上胡亂裹著一件護(hù)士好心遞過來的消毒薄毯,也無法驅(qū)散從骨頭縫里滲出的寒意。那件被撕裂的米白色連衣裙前襟,沾著大片大片暗褐色的、屬于秋冷風(fēng)的血跡,早已干涸板結(jié),硬邦邦地摩擦著她頸下的皮膚,每一次細(xì)微的觸碰都讓她控制不住地顫抖。雙手緊緊交握在膝頭,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著死白,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嫩肉里,留下彎月形的血痕,她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腦海里反復(fù)閃回著巷子里那冰冷的刀鋒、刺耳的撕裂聲、他倒下來時沉重的悶響,還有他最后拂過她臉頰時那冰涼黏膩的觸感……每一次閃回都像一把鈍刀在她心上來回切割。
走廊盡頭傳來急促而凌亂的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由遠(yuǎn)及近,每一步都敲打在宋語柔緊繃的神經(jīng)上。她下意識地抬起頭。
秋冷風(fēng)的母親劉鈺蘭沖了過來。她身上還穿著來不及換下的銀行制服套裙,頭發(fā)有些散亂,平日打理得一絲不茍的發(fā)髻垂下了幾縷發(fā)絲貼在汗?jié)竦念~角。她臉色蒼白得嚇人,嘴唇緊緊抿成一條沒有血色的直線,胸口劇烈地起伏著,顯然是跑著過來的。那雙與秋冷風(fēng)極為相似的眼睛里,盛滿了驚惶、恐懼和一種瀕臨崩潰的強自鎮(zhèn)定。
她的目光首先落在急診室緊閉的大門上,那刺目的紅燈讓她瞳孔猛地一縮。隨即,她的視線像被磁石吸引般,倏地釘在了椅子上蜷縮著的宋語柔身上——女孩慘白如紙的臉,紅腫空洞的眼睛,還有那件沾滿大片大片暗褐色血污、被撕裂的米白色連衣裙!
劉鈺蘭的腳步頓住了,像是被那刺目的血跡狠狠釘在了原地。她的呼吸驟然一窒,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數(shù)秒。她看著宋語柔,看著她身上屬于自己兒子的血,看著她眼中深不見底的恐懼和自責(zé),看著她即便裹著毯子也止不住的身體顫抖……
一絲極其復(fù)雜的情緒在那位母親眼中翻涌——驚痛、后怕、難以言喻的心疼……最終,所有激烈的情緒沉淀下來,化作一聲長長的、沉重到仿佛承載了千鈞重量的嘆息。那嘆息聲在寂靜的走廊里顯得格外清晰,帶著一種塵埃落定般的了然和……某種難以言喻的釋然與肯定。
她快步走到宋語柔面前,沒有質(zhì)問,沒有責(zé)備,甚至沒有第一時間去追問兒子的傷情。她只是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沒有去碰宋語柔沾滿血污的裙子,而是輕輕覆在了女孩那雙冰冷、死死交握著、指甲深陷的手背上。
女孩的手冷得像冰,帶著劇烈的顫抖。
劉鈺蘭的手卻很暖,帶著一種母親特有的、能撫平一切驚濤駭浪的力量。她緊緊握住宋語柔的手,試圖將自己的體溫和一絲微弱的支撐傳遞過去。
“孩子……”劉鈺蘭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卻異常清晰,一字一句,敲打在宋語柔的心上,“我兒子用生命保護(hù)著你,而你又將他送進(jìn)了醫(yī)院你對我兒子確實是真心相愛”她頓了頓,目光落在宋語柔那雙盛滿淚水、驚惶未定的眼睛里,語氣是前所未有的鄭重與溫和,“阿姨認(rèn)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