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熙熙攘攘的火車站外，候車大廳里面反而冷清了不少，只有稀稀拉拉的幾個人在大廳的連排座椅上坐著等車。其中有一個人看起來很奇怪，他從小王一進站就一直戴著一頂鴨舌帽坐在離小王不遠的位置，帽檐拉的很低，遮住了整張臉。

雖然這人用帽檐遮住了他的整張臉，可是小王總是覺得這人在有意無意地看自己，似乎是通過一種心有靈犀的方式，難道這人在小王剛剛一進站就已經和他建立起了這樣秘密的，而又高效的溝通方式了嗎？什么人才能和他建立這樣隱秘的聯系呢？

這時，候車大廳的喇叭里傳來了列車員通報火車進站的聲音，這聲音很蒼老，像是從幾個世紀之前傳到這里的，傳到這里的時候聲音里面已經充滿了歲月的侵蝕和風霜雨雪。

“大家不要考慮從前的事情了，到了火車站就只考慮你們下一站的旅途吧，火車這東西是從來不讓人留戀過去的得與失的。”喇叭里的聲音輕柔地說道。

“說的真有道理啊，這站員一定是個經歷了風霜的人。”突然，那個用鴨舌帽帽檐將整張臉遮起來的人張口說道，小王一直以為這個人是沒有意識的，雖然他也一直感覺這個人在看他，可他覺得即使這個人在看他，那也是一種無意識的看，即使在看他，也看不到什么，更不會看穿他的內心，可現在，這人突然張了口，他感覺自己剛剛對那個人的判斷完全出了錯，一種方向性的錯誤，他突然對自己這次即將開始的旅程充滿擔憂了起來。

小王站起了身，拎著那包不大的行李跟著不多的人排到了檢票口，前面只有兩個人，看起來都是尖酸刻薄的長相，這么晚出門，一定沒有懷什么好心，不是出去做偷盜之類的勾當，就是要趁著夜色逃離這個地方，總之，小王對他們沒有什么好印象。

他的身后還有一個人，就是那個一直用帽子的帽檐把自己整張臉都遮住的人。他此時已經恢復了常態，像一個正常人一樣直立行走，可是帽檐依然壓得很低，小王只能從余光中判斷出這個人大概五十多歲的樣子，有著一張無比滄桑的臉。

檢完票進站上車，火車里空空蕩蕩地空無一人，仿佛一輛拉滿午夜幽靈的列車，小王看著自己手里的票，尋找著自己相對應的座位，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可是那個座位卻已經被一個人占據了，正是那個戴著鴨舌帽的男人。

“你難道整晚都不了解我對你的良苦用心嗎？”鴨舌帽又開口說話了，可奇怪的是，他說話的聲音和剛剛他在候車大廳大喇叭里聽到的那個列車員蒼老的聲音一模一樣，簡直就是同一個人。

“您說的話我有些不太明白啊。”小王結結巴巴地說道。

“我是說你已經想明白了你此次出行的目的地了嗎？對將來可能出現的困難做好充分的準備了嗎？夜這么深了，正是思考這個問題的最好時候，你是一個聰明的人，不會連這點兒問題都想不明白吧。”鴨舌帽連珠炮一樣地說道，小王被他的氣勢鎮住了。

是啊，這樣的問題已經深及靈魂了，他怎么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把這些問題都想清楚呢？他日常想的都是一些浮于表面的很膚淺的東西，包括他這次獨自出外闖蕩，也是一拍腦門兒臨時想出的主意，主要是想證明給父母看他不是一個百無一用的廢物，可是這里面前前后后的過程和結果他真的想清楚了嗎？還是像這個鴨舌帽說的那樣，這次的旅程壓根兒就是一次沒有意義的個人冒險。

“您能給我一些提示嗎？”小王有些無助地問道。

“那就要從我的個人經歷說起了，我年輕的時候也有和你一樣的雄心壯志想要到外面的世界闖一闖，可到了我這般歲數，不還是什么都沒有闖出來嗎？我現在沒有工作，沒有家，整天要靠撿破爛為生，可你以為撿破爛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嗎？他遠比你想象的需要付出更多的智慧和努力。我原本想像，撿破爛已經是老天對我現在處境的最大恩賜了，可誰能想到我現在就是連撿破爛也不能繼續下去了，這個城市來了一幫小混混，他們無情地霸占了我撿破爛兒這門營生，我現在不得不在深夜離開這個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現在，我的前途一片茫然，這就是我個人的教訓，難道你還要執迷不悟地一意孤行到外地闖世界嗎？”鴨舌帽聲淚俱下地說道。

“可是我想證明給我父母看啊。”小王迫不及待地說道，說出了他心里最真實的想法。

“等你有了兒子，你就不會這么想了。”鴨舌帽長嘆了一口氣。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清晨六點多了。聽了鴨舌帽的那一番話，小王的心里反復猶豫著，之前堅定的信念也變得動搖了起來。他目送著鴨舌帽踏上了未知的旅程，最終卻并沒有和他一起踏上本應屬于他的一段旅程。也許是鴨舌帽說的一些話觸動到了他，讓他明白了之前一些還沒來得及明白的道理，總之，他放棄了這次的出行，獨自回到了家中。

回到了家里，小王的母親還沒有起床，可是他的父親已經不見了蹤影。他記得他的父親有睡懶覺的惡習，每天都要睡到中午十二點，有時候連早飯和午飯也要在被窩里吃，可是今天奇怪的是他父親并不在家，已經起床出去了，可是，小王卻在他父親書桌的圖紙下發現了一頂鴨舌帽，和火車上那人戴的鴨舌帽一模一樣。

想到了這里，小王已經有些可以理解他父親對他的一片苦心了，他決定接下這個艱巨的任務。

“好了，廠長，你不要再說了，我決定接受這項工作了。”小王的語氣已經恢復了正常。

攻堅克難小組的辦公室被設置在了安裝車間的那間小小的屋子里，就是昨晚廠長把小王帶到的那間屋子，屋子里面已經重新裝飾過了，沒有了那把帶著鐐銬的椅子，添置了許多新的家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