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說那話的人不是我的父母嗎,他們不是一直巴不得我離開這個家嗎?”阿梅的語氣里充滿了受了委屈之后的不滿和宣泄。
“你怎么能這樣說你的父母呢,他們含辛茹苦地把你養育大,難道就落得這樣一個拋子棄女的惡名聲?你都這么大了,怎么這么不懂事兒呢?”老大爺有些生氣了,把頭扭向了一邊,不去看阿梅的雙眼。
這時,屋外又傳來了剛才阿梅聽到的歌舞升平的奏樂聲和一個人的歌唱聲,是一個男中音的聲音,嗓音非常的渾厚和結實,一聽就是受過專業訓練的,阿梅記得她家樓上就住著一個音樂學院的教授,正好就是唱男中音的,難道他現在也在她家?
“反正該說的我也已經都和你說了,聽不聽就是你的事兒了。你們家衛生間的那面鏡子不是壞了嗎,我已經把它修好了,簡直和它原來的樣子一模一樣,你去看看吧,腦子里不要有那些奇怪的念頭了?!崩洗鬆斦f著就從屋里走了出去。
阿梅掙扎著從床上坐了起來,站起身走到了屋門口。她剛剛明明看到了屋外的客廳里擺放了一張有客廳面積三分之二大的木頭桌子,還有很多人在那里舉行著慶功宴一樣類似的宴席,還有人跳舞,她還聽到了男中音歌唱的聲音,可現在屋外的客廳一切如常,就是她家客廳幾十年以來一直的樣子,難道她出現了幻覺嗎?
阿梅走到了衛生間,衛生間的門開著,里面那面鏡子已經完好如初了,只是邊框上血漬一樣的東西已經不見了,看起來就像一面嶄新的鏡子,老大爺真的如他所說修好了這面鏡子,可又是誰來讓他修的這面鏡子呢?難道是她的父母嗎?
現在外面的天氣已經變成了一個混混沌沌的狀態,分不清是白天還是黑夜,或是白天黑夜交織的時間段。阿梅記得她明明是白天睡著黑夜醒來的,可是她現在被重重的錯覺包圍著,弄不清楚究竟身處哪一個時空,她所在的地方和她所處的時間是不是她記憶中的樣子。
她還要繼續逃離嗎?阿梅開始反復地問自己這個已經在她腦子里生根發芽了幾十年的問題,有些問題總要找出一個答案的,不論這個答案是不是她心里想的那個答案,那個她想要的答案,可總還是要有的。
剛才,那個老大爺已經給了她最好的解答,可是那個和他沒有任何關系的人為什么要給她這樣的忠告呢?是出于好心嗎?人和人之間還能有這樣無私的幫助嗎?
阿梅父母的臥室里傳來了阿梅父親那熟悉的打鼾聲,他父親經常伴著鼾聲在睡夢中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有時候聽起來很讓人啼笑皆非,阿梅的母親專門有一個筆記本記錄阿梅父親晚上睡覺夢中說話的語錄,這語錄阿梅時不時地就會翻一翻,里面經常會出現一些很經典的句子,比如,這里不是我的家,你們都是一群沒有教養的畜生,我來到這里就是為了保護世界和平之類的話。
可是今夜,父親卻出奇的安靜,整個臥室里安安靜靜的沒有一點兒動靜,就像幾萬米深的海底一樣了無人聲,清冷寂寞,在這樣的氛圍里他父親會在夢中遇到什么樣新奇的遭遇呢?
眼下,逃離這個她過去幾十年最重要的人生主題似乎已經變得不再那么重要了,她的人生中已經有了新的追求,她還有一些其他的問題更加迫切地需要弄明白。
阿梅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依然,屋里成堆的各類垃圾發出難聞的氣味。她過去幾年時間一直和這種難聞的氣味和平相處,從來沒有在內心和它發生過沖突,可今天,她怎么感到這樣的氣味她已經無法再繼續忍受下去了呢?難道她的心里已經在這短短的時間內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而她自己卻一點兒也沒察覺到嗎?
阿梅打開了窗戶,清冷的夜風吹了進來,打在了她的臉上,有一種溫暖濕潤的感覺,和午夜外面看起來冷清凄厲的天氣給人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在這樣的夜里漫步街頭是一件多么輕松愜意的事情啊,阿梅倚在窗邊暢想了起來。
這些年來,她的確經歷了一些不如意的生活,就拿她的婚姻大事這件事來說吧,她就比普通人經歷了更多的坎坷和不順利。早年間,在她剛剛情竇初開的青蔥歲月,大概二十一二歲的時候,她也曾滋生過一些朦朧的愛意,那樣的愛意對于阿梅來說是一種很縹緲,極其不真實的感覺,對她來說,是一種抓不住的感覺。
她父母說她是賠錢貨,上趕著倒貼沒人要的東西,讓她和那人一刀兩斷,恩斷義絕,如果當初沒有她父母的橫加阻攔,她現在不是也有了幸福的家庭了嗎?說不定孩子都有七八歲了,可她父母當時為什么要阻攔她呢?現在反而嫌棄她嫁不出去,難道人在不同的歲數就是要經歷這么矛盾的心理變化嗎?
那個男青年最后負氣遠走他鄉,和阿梅斷了個干干凈凈,阿梅聽說他好像是去了邊疆那樣遙遠荒無人煙的地方,這讓阿梅很是不解。
難道只有逃到邊疆那樣遙遠的地方,他們之間的關系才會恩斷義絕嗎,近近的守望不也是一種很好的選擇嗎?阿梅左想了右想,最終得出了一個結論,就是這個人從一開始就根本不愛她,而是把離開她當成了去邊疆的理由。阿梅和他在一起的時候聽到他無數次地提起過對邊疆的向往,那種向往是眼睛里藏不住的向往,是對任何一種渴求的超越。難道邊疆真的那么值得令人向往嗎?一段時間,阿梅也對邊疆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甚至試著開始準備去邊疆的生活。可是邊疆的生活有那么容易嗎?僅僅開始不就已經是一個荒涼的開始了嗎?
“邊疆那種地方啊,沒有足夠的生活閱歷是沒法生活的,弄不好要出人命的。”阿梅的母親說著風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