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程庭蕪很快便想通了,賀云驍的眼里從來只有坤玉,之所以愿意陪她查案、追捕器靈,只是因為乾玉在她身上。
在小事上,他或許會遷就,可一旦牽扯到任務成敗,他定會毫不猶豫地將她強行帶離。
梅映雪雖說平日里總跟高文州斗嘴,此刻見他被捕快推搡著帶走,卻有些止不住的擔心,扯著程庭蕪的衣袖焦急地問道:“阿蕪,現在該怎么辦啊?”
“師姐,你和師兄還有躍風留在客棧,看好畫軸。”程庭蕪反手按住她的手腕,輕拍安撫,“我帶著其他人去項素梅家附近轉轉,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有用的線索。”
“好!”梅映雪用力點頭。
三人即刻動身前往永順巷,剛踏入巷口,沒走幾步,就瞧見項素梅家對面的院落里塵土飛揚,一個中年漢子正忙著將舊木箱往馬車上搬運。
高文州曾提過,最先發現項素梅尸體的王婆子家就在此處,此刻竟在搬家?
程庭蕪當即加快腳步,上前攔住正在搬運行李的中年漢子,問道:“請問,這里可是王婆婆的家?”
中年漢子將手頭上的東西放下,搭在肩頭的粗布汗巾滑落了一角,他上下打量著程庭蕪幾人,面露疑惑:“是我娘的院子,你們找她有什么事?”
原來這漢子是王婆子在外做工的大兒子周大志,今日特意趕回來幫母親搬家。
程庭蕪正琢磨著該如何找個借口,以便打消對方顧慮、順利問話,周大志卻先打量了她一番,又看了看站在她身側的賀云驍,突然一拍大腿。
“你們是不是從前周家村住在村東頭的大牛和二花?早些年你們跟著爹娘搬來揚花城住,從那以后就一直沒再見過了,小時候我還背過你們呢!”
程庭蕪聞言,沒怎么猶豫便認下了二花這個新身份,臉上堆起笑容,樂呵呵地應道:“是啊!我們住在揚花城的另一頭,聽同鄉偶然說起王婆婆住在這附近,就想著過來探望一下。”
周大志爽朗一笑,抬手就往賀云驍肩膀上拍去:“來得正好!我正愁人手不夠呢!”
程庭蕪看到周大志的動作后,心猛地提到嗓子眼,生怕賀云驍一個不快,就直接現場發作了。她咽了口唾沫,預備著隨時打圓場,卻見賀云驍肩線微不可察地一僵,并未表現出來。
“大牛,你是男人,力氣活該當多擔待!幫我抬抬堂屋那口木箱,兩位妹子去里屋收拾些零碎物件,成不?”
“成!沒問題!”程庭蕪搶在賀云驍前頭應下,狀似隨意地掃了眼對面緊閉的院門,“不過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搬家呀?”
周大志臉上的笑僵了僵,后怕地瞥了眼對面院子,把三人往屋里拉了拉,神神秘秘地說:“你們住得遠怕是還不知道,就在昨天,這巷子里出了樁命案!”
“命案?”程庭蕪與夏尋雁對視一眼,同時露出恰當的驚懼神色,“咋回事啊?”
周大志搓了搓手:“具體咋回事我也說不清,就知道是對面梁平家的媳婦被殺了,連眼珠子都被人剜走了!”
他縮了縮脖子,指節往對面院墻虛點,“我娘昨兒傍晚去送青瓜,正好撞見那場面,她說一閉眼就能看見項素梅那倆黑洞洞的眼窟窿,嚇得整宿沒合眼。”
程庭蕪故作遲疑地抿了抿唇:“我們來的路上聽說官府抓了個兇手,莫非就是這案子?可這落網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吧?”
“兇手抓著了?”周大志瞪圓眼睛,滿臉意外,“難怪今早街坊都在念叨,說昨夜官府拿畫像挨家認人,沒想到這么快就抓住了。”
程庭蕪朝虛掩的里屋木門望了望,只見墻角堆著半捆草繩,卻沒見人影:“叔,王婆婆呢?我們還想跟老人家打個招呼來著。”
“嗨,早讓我二弟用車接走了!”周大志抹了把額角的汗,粗布褂子下的脊梁沁出深色汗漬,“老太太昨兒嚇破了膽,天不亮就催著走,說多看一眼對面院子都犯怵。”
他踢了踢腳邊的舊木箱,箱板上落著層薄灰:“我留下拾掇家什,估摸二弟待會兒就該回來幫著運行李了。”
程庭蕪一邊幫著收拾東西,一邊不經意的將話題引向核心:“不僅殺人,還剜人眼睛……這是有多大的仇怨啊,那項素梅平日里有什么不對付的人嗎?”
“她能跟誰結怨?”周大志嘆了口氣,蹲身收拾墻角的破陶罐,語氣里溢出嘆息,“我娘常念叨,說那媳婦心善得很,見著討飯的都要多塞個窩頭,溫柔又和氣,整條巷子就沒有不喜歡她的。”
他用袖子抹了把鼻尖的灰,喉結重重滾動,“就是命太苦……”
“命苦?”程庭蕪湊近追問,“這話從何說起?”
“她男人梁平早先還能進山挖藥,雖說窮點,日子也算有奔頭。可誰曾想到,前年竟意外地摔斷了腿,癱在床上動不了,家里頂梁柱一下子就塌了,全靠項素梅做繡活撐著。”
他朝對面院子努了努嘴,繼續說道:“梁平還有個弟弟叫梁安,說是讀書人,考了七八年連秀才都沒中,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一家子吃喝拉撒全壓在一個女人身上,你說苦不苦?”
“苦,真是太苦了。”程庭蕪低嘆著搖頭。
周大志拍了拍膝蓋上的塵土準備起身,卻突然瞪圓眼睛望著院子中央。原本堆成小山的箱籠家什竟全不見了蹤影,只剩一輛板車停在樹下,所有物件都碼得整整齊齊。
他猛地看向賀云驍,粗聲喊道:“大牛!你啥時候把活干完的?這么多東西一個人全搬完了?身板看著不壯,力氣倒不小嘛!”
眼看周大志的大手又要拍向賀云驍肩頭,程庭蕪眼疾手快地側身一擋,本想隔開兩人,卻不小心腳一崴,整個人踉蹌著撞進賀云驍懷里。
賀云驍下意識伸手扶住她的腰,程庭蕪慌忙推開他站穩,尷尬地對周大志笑了笑:“地上太滑了。”
周大志哈哈一笑:“是得小心點。”說著便轉身去里屋拿東西了。
程庭蕪剛想松口氣,卻聽見身側傳來極輕的一聲笑,她回頭時,正撞見賀云驍垂眸看她,目光落在她發頂蹭亂的珠花上。
“你笑什么?!”她有些惱怒,下意識撫了撫鬢邊的碎發。
“沒什么。”賀云驍說著,忽然抬手指尖輕挑,將那支蹭歪的珠花扶正。
程庭蕪正愣神間,卻瞥見不遠處的夏尋雁抱臂倚著門框,嘴角噙著抹耐人尋味的笑,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逡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