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曦一聲令下,琳瑯和小祿子便行動起來,暗中摸排宮中慣用蘭花香粉之人。
正如琳瑯所言,宮中女子愛美,香粉是常備之物,蘭花香清雅脫俗,頗受青睞。
一時間,竟也查出了不少人。
“娘娘,查到了。永寧軒的珍才人,平日里最愛打扮,她宮里常備的便是蘭花香粉,而且是最名貴的那種‘春蘭馨’。”琳瑯將查到的名單遞給白若曦。
皇后庶妹?
入宮時,皇上顧念皇后的情份,給了幾分寵愛,如今皇后失勢,她也過得不好,與打入冷宮無異。
“還有呢?”
“映月軒的靈才人也用蘭花香粉,不過她用的是比較常見的‘蕙蘭香’。”
噢!太后的侄女,陳玉瑤那個蠢貨。
“啟祥宮嘉修儀娘娘身邊的大宮女玉心,也慣用蘭花香粉。聽說嘉修儀娘娘自己不喜濃香,但對玉心用香卻從不拘束。”琳瑯繼續稟報。
嘉修儀,白若曦的眉頭微微蹙起。
這位嘉修儀陸氏,在宮中也算是個特殊的存在。
她家世顯赫,其父乃是手握兵權的鎮遠大將軍,但她本人卻似乎對爭寵毫無興趣,平日里禮佛誦經,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樣,養育大皇子,連皇后和麗貴妃都對她禮讓三分。
上一世,她的死與嘉修儀無關,而且被處死的時候,嘉修儀已經是嘉淑妃了。
至于她的結局,白若曦不清楚。
“嘉修儀……”白若曦輕輕念著這個名字,若有所思。
“娘娘,奴婢還打聽到一件事。”小祿子在一旁補充道,“那日姜美人出事后,慎刑司的人封鎖瑤光閣,曾有人在瑤光閣后院的廢井旁,撿到一支摔碎的玉簪,那玉簪的樣式,與珍才人平日里常戴的一支十分相似。”
“哦?玉簪?”白若曦眸光一閃,“此事可有人證?”
“撿到玉簪的是個負責清理雜物的小太監,當時并無旁人在場。后來他將此事偷偷告訴了相熟的管事太監,這才傳了出來。不過慎刑司那邊似乎并未將此事當回事,許是覺得與案情無關。”
白若曦冷笑一聲。慎刑司不當回事,恐怕是有人不想讓他們當回事。
“珍才人,蘭花香粉,碎玉簪……”白若曦將這些線索串聯起來,心中漸漸有了一個模糊的輪廓。
這幾日,虞美人被無罪釋放后,大病一場。
等痊愈了,在大宮女玉屏的陪同下來到永和宮,跪著白若曦的救命之恩。
白若曦自問不是好人,救虞美人,也是不想有人借把火燒到她身上。
臉上帶著幾分愁容。
“瑾姐姐,嬪妾這幾日總是心神不寧,夜里也睡不安穩。”虞美人聲音細弱,帶著一絲怯意。
“可是因為姜美人的事,心中仍有陰影?”白若曦溫言道。
虞美人搖了搖頭:“也不全是。只是臣妾總覺得,此事尚未了結。那真兇一日不除,嬪妾便一日不得安心。”她頓了頓,小心翼翼地看向白若曦,“娘娘,您說……那日臣妾撞到的那個身上有蘭花香粉味的人,會是誰呢?”
白若曦看著她,微微一笑:“本宮也正在查。”
她話鋒一轉,狀似隨意地問道:“對了,虞妹妹,你平日里可曾與珍才人、靈才人或是嘉修儀宮里的人有過接觸?”
虞美人仔細想了想,道:“珍才人與靈才人,兩位的后臺,嬪妾惹不起都是能避就避的,至于嘉修儀娘娘……臣妾倒是去給她請過幾次安,嘉修儀娘娘為人隨和,待臣妾也算客氣。”
“你一個美人看著才人繞道走?”白若曦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虞妹妹,你該好好為自己想想了,本宮能護你一次,兩次,不能護你一輩子,如果今日被陷害的顧才人,你當如何?”
白若曦的一番話重重的砸在虞美人的心里,壓得她喘不過氣。
她一直以為不爭寵,不參與后宮爭斗,就能平安度日,可結果不是這樣的。
她被算計,被欺辱,被隨意舍棄,連顧才人都保護不了。
渾渾噩噩的回到汀蘭軒,顧才人喚她,她都沒有聽見。
……
永和宮。
奶娘正帶著四皇子過來給白若曦請安,春桃從外面走了進來,面色有些凝重:“娘娘。”
白若曦皺了皺眉,“帶四皇子先下去吧,本宮稍后去看他。”
“是,娘娘。”
奶娘抱著四皇子退下后,春桃才上前說道:“方才奴婢去內務府領月例,聽那邊的管事姑姑閑聊時說起,前幾日,永寧軒的珍才人曾去內務府支取過一批上好的‘春蘭馨’香粉,說是她慣用的那種用完了。但奇怪的是,管事姑姑說,按照往常的用量,珍才人那份香粉,至少還能用上半個月呢。”
提前支取香粉?白若曦眼中精光一閃。
這倒是個有趣的線索。
“還有,”春桃繼續道,“奴婢還打聽到,姜美人出事的前一晚,有人看見珍才人身邊的貼身宮女錦兒,曾在瑤光閣附近鬼鬼祟祟地出現過。”
“錦兒?”白若曦看向春桃,“這個錦兒,平日里為人如何?”
“聽說是個機靈的,手腳也勤快,頗得珍才人信任。”
白若曦沉吟片刻,吩咐道:“春桃,你派人盯緊永寧軒,尤其是那個錦兒,再派人去盯著鳳鸞宮。小祿子去查查,那個作偽證的小太監,最近除了得了銀子,還有沒有接觸過什么特別的人,或者收到過什么特別的東西。”
“是,娘娘。”兩人領命而去。
白若曦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漂浮的茶葉。
珍才人提前支取香粉,她的宮女在案發前出現在瑤光閣附近,案發現場附近又發現了疑似她的玉簪。
這一切,都將矛頭指向了珍才人。
可是,若真是珍才人所為,她的動機是什么?
僅僅是因為御花園的一次口角?這未免也太牽強了。
而且,以珍才人的心智,能布下如此一石二鳥的栽贓之計嗎?
皇后?
白若曦從未對皇后掉以輕心。
或許,珍才人只是一個被推到臺前的棋子。
而那蘭花香粉,既是線索,也可能是障眼法。
她想起虞美人說過的,撞到的那個人,身上的蘭花香粉味是“淡淡的”。若是慣用香粉之人,身上的香氣應該更為濃郁才是。
除非……那香粉是臨時沾染上的。
“嘉修儀……玉心……”白若曦的目光漸漸變得深邃。
她決定,要親自去會一會嘉修儀。
翌日。
白若曦以探病為由,帶上琳瑯,前往啟祥宮拜訪嘉修儀。
啟祥宮內布置得素雅清凈,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檀香,果然不似其他嬪妃宮中那般香氣襲人。
嘉修儀陸清清親自迎了出來,她身著一襲淺色素服,未施脂粉,眉宇間帶著幾分病容,卻更顯得楚楚可憐。
“瑾妹妹怎么來了?快請進,我這兒簡陋,莫要嫌棄才好。”嘉修儀聲音溫柔,態度親和。
“聽聞姐姐身體違和,妹妹特來探望。”白若曦屈膝行禮,目光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嘉修儀。
兩人分賓主落座,宮女奉上清茶。
白若曦注意到,侍立在嘉修儀身旁的,正是那個名喚玉心的宮女。
玉心容貌清秀,舉止得體,身上確實帶著一股極淡的蘭花香氣,若不仔細分辨,很容易便會忽略。
“勞妹妹掛心了,不過是些老毛病,不礙事的。”嘉修儀淺淺一笑,端起茶杯,“妹妹近來風頭正勁,可要多加小心才是,這宮里,是非多。”
“多謝姐姐提點,妹妹省得。”白若曦笑道,“說起來,妹妹倒是要感謝姐姐宮里的玉心姑娘。”
嘉修儀和玉心聞言,都是一愣。
“哦?此話怎講?”嘉修儀好奇道。
白若曦放下茶杯,看向玉心,緩緩道:“那日慎刑司查出,陷害虞美人的布條上,沾染了蘭花香粉的氣味。本宮正愁無從查起,后來聽聞玉心姑娘也喜用蘭花香,這才讓本宮有了些頭緒,順藤摸瓜,查到了些眉目。”
玉心聞言,臉色微微一白,下意識地捏緊了衣角。
嘉修儀的目光也閃爍了一下,隨即笑道:“原來如此。玉心這丫頭,就是喜歡這些花花草草的香氣,倒是無意中幫了妹妹的忙。”
她轉向玉心,語氣溫和,“玉心,還不快謝謝瑾充媛娘娘,若不是娘娘明察秋毫,你這喜歡蘭花香的癖好,說不定也要被人拿來做文章呢。”
采月連忙屈膝行禮:“奴婢謝瑾充媛娘娘。娘娘慧眼如炬,還了虞美人清白,也讓奴婢免了無妄之災。”
白若曦看著主仆二人滴水不漏的應對,心中冷笑。
她端起茶杯,狀似無意地說道:“說起來,那姜美人死得也真是蹊蹺。好端端的一個人,怎么就突然沒了呢?本宮聽聞,姜美人性子怯懦,也未曾與人結怨,真不知是何人如此狠心,竟下此毒手。”
嘉修儀嘆了口氣,眼中露出一絲悲憫:“是啊,這宮里,生命脆弱如斯。或許,是她無意間撞破了什么不該知道的秘密,才招致殺身之禍吧。”
“哦?姐姐此話何意?”白若曦追問。
嘉修儀似乎意識到自己失言,連忙擺手道:“妹妹莫怪,我不過是隨口一說罷了,當不得真。”她端起茶杯,輕抿一口,岔開話題,“對了,妹妹宮里的梅花開得可好?改日我也想去賞賞。”
白若曦深深看了她一眼,笑道:“自然是好的。姐姐若想去,妹妹隨時恭候。”
從啟祥宮出來,琳瑯忍不住道:“娘娘,奴婢瞧著那嘉修儀和碧玉,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尤其是您提到蘭花香粉的時候,那碧玉的臉色都變了。”
白若曦唇角微勾:“她們自然不對勁。方才那句‘撞破秘密’,分明是意有所指。”
是故意說給她聽的吧。
“那娘娘,我們接下來……”
“等著。”白若曦眼中閃過一絲算計,“我已經敲山震虎了,接下來,就看她們會不會自亂陣腳了。”
她知道,嘉修儀絕非表面上那么簡單,到底是玉面佛心,還是佛口蛇心,一試便知。
而那蘭花香粉,恐怕不僅僅是畫心在用。
或許,真正的兇手,就藏在這看似平靜的啟祥宮之中。
而姜美人的死,也絕不僅僅是一樁普通的宮闈仇殺那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