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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雪霽辭

第2章松庭履霜

后日清晨,雪勢稍歇,天空依舊灰蒙蒙地壓著,仿佛憋著一場更大的風雪。

晏府西角門外的青石板路被連夜清掃過,卻仍殘留著濕冷的雪泥。一輛半舊的青帷小車孤零零地候著,拉車的騾子不耐地刨著蹄子,噴出團團白氣。

聽竹軒內,晏沉璧最后看了一眼這間囚困了她十幾年的陋室,墻角薄霜未化,空氣里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死寂。她的行囊簡單得可憐,一個半舊的藤箱,裝著兩身換洗衣裳和幾件同樣磨損的舊物。

趙嬤嬤立在院門處,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催促與不耐,仿佛在驅趕什么臟東西。

車輪碾過濕冷的石板路,發出單調而沉悶的轱轆聲。晏沉璧蜷縮在狹窄的車廂角落,寒意透過薄薄的車壁滲入骨髓。

她緊緊抱著自己的藤箱,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車窗外,金陵城的街景在飛雪中模糊后退,高門大戶的朱門緊閉,偶有仆役縮著脖子匆匆而過。

離晏府越遠,她心頭那沉甸甸的恐懼非但沒有減輕,反而隨著崔府的臨近而愈發尖銳。

崔珩那雙深潭般平靜無波的眼睛,總在她眼前晃動,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令人心慌的清明。那支遺落在花廳冰冷金磚上的木簪,更是像一根刺,深深扎進心底,帶來綿密的鈍痛。

不知過了多久,車輪聲漸緩,最終停駐。外面傳來車夫恭敬的稟告聲:“四姑娘,崔府到了。”

晏沉璧深吸一口帶著雪腥味的寒氣,指尖冰涼地掀開車簾一角。眼前景象讓她呼吸微窒。

與晏府張揚的獸頭門樓、金漆匾額截然不同,崔府的正門異常古樸厚重。烏沉沉的木門緊閉,門楣高懸一塊黑底金字的匾額,上書兩個蒼勁有力的大字——“崔府”。

門前石階寬闊潔凈,積雪早已不見蹤影,唯余水汽浸潤的青黑。兩尊石獸并非常見的獅子,而是古樸的獬豸,昂首向天,目露威光,透著一股不怒自威的肅穆。

沒有喧囂的仆從,只有兩名身著深青色棉袍、腰佩短刀的護衛,如同石雕般分立兩側,眼神銳利如鷹隼,掃過青帷小車時,帶著審視的意味。

趙嬤嬤早已下了車,此刻臉上堆起諂媚的笑意,快步走到側門處,對一個等候在那里的中年管事模樣的人行禮:“勞煩周管事通稟,晏府四姑娘奉我家夫人之命,前來侍奉老夫人,聆聽教誨。”

那周管事約莫四十余歲,面容清癯,眼神平和卻透著不容錯辨的精明。他身著深藍色細棉布直裰,外罩一件半舊的玄色棉坎肩,舉止沉穩有度。他并未多看趙嬤嬤,目光直接落在剛被丫鬟攙扶下車的晏沉璧身上。

晏沉璧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淺青色舊襖裙,外面罩著一件半舊的灰鼠皮斗篷,是晏云清偷偷塞給她的。

她低垂著頭,臉色蒼白,身形單薄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唯有一雙緊攥著藤箱提手、指節泛白的手,泄露著內心的緊張與不安。

周管事眼神在她身上停留片刻,既無輕視,亦無熱絡,只微微頷首,聲音不高卻清晰:“老夫人近日身體微恙,喜靜,暫不見外客。府中已為晏姑娘備下居所。姑娘請隨我來。”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方向卻是正門旁一道不起眼的、僅容兩人并行的側門。

趙嬤嬤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似乎想說什么,但周管事已轉身引路,對晏府的仆婦車駕再無多看一眼。

晏沉璧心頭一緊,老夫人不見?那她來“侍奉”誰?她不敢多問,只能默默跟上。側門在她身后無聲地關閉,將晏府的一切徹底隔絕在外。踏入崔府的瞬間,一股迥異于晏府暖香馥郁的、清冽而帶著淡淡松柏氣息的空氣撲面而來,讓她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崔府內部氣象開闊而肅穆。引路回廊寬闊高敞,廊柱皆是粗壯的楠木,漆色深沉。廊外庭院布局疏朗,積雪被精心堆砌在嶙峋的假山石旁和虬勁的古松樹下,形成天然的雪景。

雖值寒冬,卻不見半分蕭瑟,只有一種沉淀下來的、內斂的莊重。偶有仆役經過,皆是步履輕快,目不斜視,見到周管事便無聲地躬身退至一旁讓路,秩序井然得令人心驚。晏沉璧大氣不敢出,只覺自己與這環境格格不入,每一步都踏在無形的冰面上。

穿過幾重庭院,周管事在一處更為僻靜的院落前停下。院門題著“靜心齋”三字,筆法清雋。院內只有三間正房并兩間廂房,院中一株老梅,枝干遒勁,花苞點點,在雪色中格外精神。廊下立著兩個十三四歲、穿著干凈青色比甲的小丫鬟,見人來了,立刻垂首侍立。

“晏姑娘,”周管事聲音依舊平穩,“此處便是姑娘的居所。這兩個丫頭,名喚青蕊、青枝,暫由她們侍候姑娘起居。府中規矩,辰時初刻用早膳,午時初刻午膳,酉時初刻晚膳。若無特別吩咐,膳食會送至院中。姑娘初來乍到,可先在院中安頓,熟悉環境,無事不必隨意走動。若有所需,可告知她們二人。”他的交代清晰簡潔,沒有絲毫廢話,卻也透著一股無形的疏離和界限。

晏沉璧低聲道謝:“有勞周管事。”聲音細弱,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周管事微微頷首,轉身離去,步伐沉穩依舊。

青蕊、青枝上前行禮,態度恭敬卻疏離:“姑娘請。”引她進入正房。

房內陳設簡單雅致,一床一榻一桌一椅皆是上好的花梨木,紋理清晰,觸手溫潤。窗明幾凈,地龍燒得暖意融融,驅散了外間的寒氣。

桌上擺放著嶄新的銅鏡妝奩,床鋪是松軟的錦被,墻角還燃著一爐氣味清雅的炭火。這環境比聽竹軒好上百倍,卻讓晏沉璧感到更加無所適從的冰冷。

這里的一切都太整齊、太安靜、太有規矩了,像一座精雕細琢的牢籠。

青蕊、青枝手腳麻利地幫晏沉璧歸置好那點可憐的行李,便垂手侍立一旁,眼觀鼻,鼻觀心,如同兩個精致的木偶。

晏沉璧坐在窗邊的椅子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光滑的桌面,心卻沉在冰冷的谷底。老夫人不見,崔珩更不會見她。

她被丟在這個精致的小院里,像一個被遺忘的、不重要的物件。晏家把她當作棋子送進來,可崔府的態度卻像是對待一件需要暫時存放、卻無需在意的行李。

巨大的茫然和無助包裹著她。她該做什么?能做什么?袖中的手空空如也,那支木簪……它現在在哪里?是否被當作垃圾掃走了?一想到此,心口便是一陣細密的抽痛。

午膳按時送來,是四樣精致的小菜并一碗粳米飯,熱氣騰騰。晏沉璧食不知味,勉強用了小半碗便放下了。青蕊、青枝安靜地撤下碗碟,依舊不多言。

午后,雪又漸漸大了起來。晏沉璧枯坐窗前,看著雪花無聲地落在院中的老梅枝頭,天地間一片寂靜,靜得能聽到自己不安的心跳。

時間仿佛凝固了。就在她幾乎要被這沉重的寂靜壓垮時,院門外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和說話聲。

“……東西可送到了?”是周管事的聲音,依舊平穩。

“回管事,按您的吩咐,親自交到姑娘手里了。”一個年輕小廝的聲音。

緊接著,院門被輕輕叩響。青蕊快步出去,片刻后回來,手中捧著一個巴掌大的、沒有任何紋飾的素面烏木小盒。她走到晏沉璧面前,恭敬地雙手奉上:“姑娘,這是外院送來的,說是給您的。”

晏沉璧的心猛地一跳。她遲疑地接過木盒,入手微沉,帶著涼意。指尖有些顫抖地打開盒蓋——

里面靜靜地躺著她的那支木簪!

磨損的簪身,模糊的紋路,分毫不差。它被擦拭得干干凈凈,連細微的刻痕都清晰可見,靜靜地臥在深色的絨布上,仿佛從未離開過她。

晏沉璧的呼吸瞬間停滯了。她猛地抬頭看向青蕊,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急促:“誰……誰送來的?”

青蕊垂目:“回姑娘,是外院當值的小廝送來的,并未言明是何人所托。”她頓了頓,補充道,“只說是物歸原主。”

物歸原主……

這四個字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晏沉璧心中激起巨大的漣漪。是崔珩!一定是他!只有他看到了她摔倒,看到了那支掉落的簪子!也只有他,能如此輕易地找到它,并如此不動聲色、卻又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將它送還。

一股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瞬間攫住了她。是失而復得的巨大驚喜?是對那深不可測力量的敬畏?還是被那雙眼睛時刻注視著的、無所遁形的恐慌?她緊緊攥著木簪,冰涼的觸感從掌心直抵心尖,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簪尾熟悉的微刺感傳來,這一次,帶來的不是疼痛,而是一種奇異的、帶著顫栗的支撐。

窗外的雪,下得更密了。老梅的枝椏在風雪中輕輕搖晃,幾點紅苞在素白的世界里倔強地燃燒。

晏沉璧將木簪緩緩地、珍重地重新簪回發間。冰涼的簪身貼著溫熱的頭皮,帶來一種奇異的安定感。她望著漫天飛雪,眼中驚惶未退,深處卻悄然燃起一絲微弱的、連她自己都未曾明晰的探尋。

這崔府的深庭,雪覆松寒,前路莫測。但至少,她并非完全孤立無援。那雙深潭般的眼睛的主人,似乎正以一種她無法理解的方式,悄然撥動著她的命運之弦。

而她,這只被風雪裹挾的驚鳥,又該如何在這片看似平靜的松庭雪徑上,履霜而行?

歲枝一茉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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