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都王宮，夜。
白日里莊嚴肅穆的宮殿群，在濃重的夜色中蟄伏，像一頭疲憊而警覺的巨獸。往日點綴其間的宮燈，此刻大多熄滅，只余下零星幾點幽光，在穿堂而過的風中搖曳，將雕梁畫棟的陰影拉扯得扭曲變形，如同鬼魅。
花城幾乎是撞開太后寢宮“長秋殿”那扇沉重殿門的。殿內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藥味，混合著焚燒安神香也壓不住的悲戚氣息。巨大的青銅燭臺上，幾根粗大的白燭正無聲地流淌著燭淚，光線昏黃而壓抑。
“母親！”花城的聲音嘶啞，帶著一路奔波的塵土和深入骨髓的驚惶。
殿內深處，重重素色紗幔后，一個身影猛地一顫。田茶茶，這位曾經風華絕代的虞都王太后，此刻像是被瞬間抽走了所有精氣神。她未施粉黛，臉色蠟黃，眼窩深陷，布滿血絲的眼睛腫得如同核桃。她身上只披著一件單薄的素白寢衣，蜷縮在寬大的鳳榻一角，像一片被寒風摧殘的枯葉。
聽到花城的呼喚，她猛地抬起頭，渾濁的淚瞬間決堤，掙扎著就要撲下床榻：“城兒！我的城兒！你可算回來了！”聲音凄厲破碎，帶著無盡的恐慌與無助。
兩名貼身老宮女慌忙上前攙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
花城一個箭步沖到榻前，屈膝半跪，緊緊握住母親冰冷顫抖的手。那雙手曾經溫軟細膩，如今卻枯瘦如柴，冰涼刺骨。“母親！舅舅他…消息是真的？”盡管一路疾馳，消息早已在心中翻滾了千百遍，此刻親口問出，仍帶著一絲渺茫的希冀。
田茶茶渾身劇震，死死抓住兒子的手，指甲幾乎嵌進他的皮肉，嚎啕大哭：“是真的！是真的啊！毛秀然…那個狼心狗肺的畜生！他…他帶兵沖進了你舅舅的寢宮！侍衛拼死抵抗，血流成河…你舅舅…你舅舅他…身中數箭…力竭而亡…嗚…”哭聲撕心裂肺，充滿了對兄長慘死的悲痛和對叛賊的刻骨仇恨。
花城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狠狠揉搓。舅舅田信，那個如山岳般不可撼動的身影，那個對他有過縱容也有審視的目光…真的就這樣倒在了血泊中？死在最信任的走狗手里？一股腥甜涌上喉頭，被他強行咽下，眼前陣陣發黑。
“毛秀然！”花城從齒縫中擠出這個名字，每一個字都浸滿了殺意。他想起山谷中那稅吏的跋扈，想起毛秀然那張看似謙恭實則深不可測的臉，恨意如同毒藤，瞬間纏遍全身。
田茶茶哭得幾乎喘不過氣，斷斷續續地訴說著：“…他…他控制了燁明城…囚禁了宗室…發檄文污蔑你舅舅殘暴…說他是…是弒君篡位的逆賊…顛倒黑白！無恥之尤！城兒…虞都…虞都危矣！毛秀然的下一個目標…必定是我們母子啊！”恐懼再次攫住了她，身體篩糠般抖起來。
“母親莫怕！”花城強忍悲痛，扶住母親顫抖的肩膀，聲音帶著一種被逼出來的、超越年齡的沉穩，“有我在！虞都尚有精兵，民心未失！他毛秀然想動虞都，沒那么容易！”
他的安撫似乎起了一點作用，田茶茶的哭聲稍歇，但眼中的絕望并未散去。她死死盯著兒子，嘴唇哆嗦著，仿佛有更可怕的事情要說，卻又難以啟齒。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內侍總管帶著哭腔的通稟：“太后！公子！陶都…陶都毛…毛監國遣使求見！已…已在宮門外！”
殿內瞬間死寂。空氣仿佛凝固了，連燭火的噼啪聲都清晰可聞。毛秀然的使者？在這個時候？他想做什么？！
花城眼中寒光一閃，霍然起身：“讓他進來！”聲音冷得像冰。
田茶茶驚恐地抓住他的衣袖：“城兒！小心有詐！”
“母親放心。”花城輕輕拍了拍母親的手，轉身面對殿門，脊背挺得筆直，如同一柄即將出鞘的利劍。他不再是山谷中那個懶散的“閑人”，他是虞都的王嗣，是母親此刻唯一的依靠。
沉重的殿門再次被推開。一名身著陶都高級文官服飾、面容精干卻眼神閃爍的中年男子，在兩名甲胄鮮明的衛士“護送”下，昂然而入。他手中捧著一個用黑布嚴密包裹、一尺見方的匣子，那匣子散發著一股若有若無的、令人不安的陳舊氣息。
使者目光掃過形容枯槁的田茶茶，最后落在花城身上，臉上堆起公式化的、毫無溫度的笑容，微微躬身：“下官奉監國毛大人之命，特來拜見虞都王太后，并問候花城公子。”
“毛秀然派你來做什么？”花城聲音冰冷，開門見山，連客套都省了。
使者似乎早有所料，笑容不變，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或是嘲弄？）：“監國大人深知太后與公子驟聞共主陛下噩耗，必然悲痛萬分。特命下官送來兩樣東西，以慰…哀思。”
他頓了頓，故意加重語氣：“其一，乃是田信共主生前貼身佩戴的九龍玉佩一枚，此乃共主信物，請太后與公子…留作念想。”說著，他從袖中取出一枚通體瑩白、雕工繁復、龍睛處鑲嵌血玉的玉佩，遞上前。
田茶茶看到那枚熟悉的玉佩，睹物思人，悲從中來，再次掩面痛哭。
花城強忍心中劇痛，示意內侍接過玉佩。他的目光，卻死死盯住了使者手中那個被黑布包裹的匣子，一股強烈的不祥預感攫住了他。
使者似乎很滿意這效果，臉上的笑容更深了些，帶著一種殘忍的戲謔。他緩緩揭開了匣子上的黑布。
露出的，并非什么珍寶，而是一個通體呈暗紅色、泛著詭異油光、造型古樸奇特的…酒杯！
那酒杯材質非金非玉，倒像是某種經過特殊處理的骨質。杯身雕刻著猙獰的獸首紋路，杯口邊緣并不光滑，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粗糲感。一股混合著陳舊血腥和防腐藥味的、更加濃烈刺鼻的氣息瞬間在殿內彌漫開來！
“其二…”使者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絲刻骨的惡意，目光如毒蛇般鎖定花城，“乃是監國大人于清理逆賊裴橘園舊邸秘庫時，偶然尋得的…一件‘舊物’。監國大人言道，此物乃當年田信共主大敗裴賊、攻滅子康后，為震懾宵小，以裴賊逆顱特制之‘血犀杯’！念及裴賊終究是公子生父，此物…物歸原主，留予公子…把玩鑒賞，以盡…孝道！”
轟——！！！
仿佛九天驚雷直接在花城腦中炸開！他所有的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眼前的一切——母親驚恐到極致的臉，使者惡毒的笑容，搖曳的燭火，扭曲的陰影——全都旋轉、模糊、褪色！整個世界只剩下那個散發著血腥與死亡氣息的暗紅酒杯！
父親…裴橘園…頭顱…酒杯？！
“不——！！！”一聲凄厲到非人的慘叫從田茶茶口中迸發！她雙眼翻白，身體劇烈抽搐，一口鮮血猛地噴在素白的錦被上，刺目驚心！整個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母親！”花城肝膽俱裂，撲過去抱住母親軟倒的身體。觸手一片冰涼！老宮女們哭喊著撲上來急救，殿內亂作一團。
花城猛地抬頭，赤紅的雙眼死死盯住那使者，如同瀕死的兇獸，滔天的殺意幾乎化為實質：“毛——秀——然——！！我必生啖汝肉！！！”
使者被花城眼中那毀天滅地的恨意驚得后退一步，臉上那虛偽的笑容終于掛不住，露出一絲懼色。他強作鎮定，將那個盛著“血犀杯”的匣子放在地上，匆匆拱手：“東西已送到，下官告退！”說罷，帶著衛士幾乎是落荒而逃。
殿內只剩下田茶茶微弱的呻吟、宮女的啜泣、燭火的噼啪，以及那個靜靜躺在地上的、如同地獄入口般散發著不祥氣息的暗紅匣子。
花城抱著昏迷的母親，渾身冰冷僵硬，靈魂仿佛被硬生生劈成了兩半！一邊是舅舅田信被毛秀然背叛殺害的滔天血仇，一邊是父親裴橘園頭顱被制成酒杯的奇恥大辱！而舅舅…正是殺死父親的兇手！
“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他喃喃自語，聲音嘶啞破碎。支撐他二十年的信念——父親是為大義捐軀的英雄，舅舅是庇護他們母子的強大依靠——在這一刻被真相的毒牙撕咬得粉碎！原來他一直生活在巨大的謊言和血腥的陰謀之中！他的出生，他的成長，他的一切，都浸泡在父輩骯臟的野心和仇恨里！
世界在他眼前崩塌、旋轉、碎裂成無數帶著尖刺的碎片！每一片都深深扎進他的心臟！舅舅的寵愛是真的嗎？還是對仇人之子的嘲弄？母親的沉默，又隱藏了多少不堪的往事？
“呃啊——！”巨大的痛苦如同海嘯般將他淹沒，他抱著母親，喉嚨里發出野獸般的低吼，身體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仿佛隨時會炸裂開來！
**逃！**
一個聲音在心底瘋狂吶喊。
離開這里！離開這骯臟的王座！離開這血腥的仇恨！去找莫熙！去那個開滿野花的山谷！那里有清泉，有茅檐，有那雙沉靜的眼眸！那里沒有背叛，沒有酒杯，沒有這令人作嘔的一切！
**戰！**
另一個聲音如同地獄之火在咆哮。
毛秀然必須死！為舅舅！為父親！為這奇恥大辱！為母親吐出的那口血！拿起劍！召集軍隊！用敵人的血來洗刷這污穢！否則，你花城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間？！
兩個聲音在他腦中激烈交戰、撕扯，將他的靈魂寸寸凌遲。一邊是莫熙溫柔的等待和寧靜的許諾，一邊是血海深仇和身為王嗣的責任！他該選哪條路？哪條都是絕路！
與此同時，遠在無名山谷。
茅屋的油燈如豆，在窗紙上投下莫熙枯坐的剪影。自從花城離去，時間仿佛凝固了。山谷的寧靜變成了噬人的死寂。她一遍遍回想花城臨別時蒼白的臉和那句沉重的“等我”，回想那使者口中“遇刺身亡”、“天下大亂”的字眼，心如同被放在油鍋里反復煎熬。
五行散人那句“九死一生”、“情劫”的讖語，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著她的神經。她無法安睡，無法勞作，整個人迅速消瘦下去，只有那雙眼睛，因為極度的焦慮和恐懼，亮得驚人。
她拿出散人留下的那卷破舊皮卷，上面記載著一些艱深晦澀的五行術法原理和幾個偏門的小術。其中一頁，用一種暗紅色的、仿佛干涸血跡的顏料，勾勒著一個極其復雜的符文結構，旁邊只有寥寥數字注釋：“隱蹤附骨，聚念凝煞，破滅一點，慎之！慎之！”
這就是散人提過的…威力巨大卻也兇險異常的術法雛形？
莫熙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那暗紅的符文，觸感冰冷。她想起花城可能面臨的刀光劍影，想起毛秀然的陰狠毒辣，一股強烈的、想要獲得力量的渴望在她心中瘋狂滋生！
“心愈痛，刃愈利…情愈深，念愈堅…”散人的話再次回響。
對！力量！她需要力量！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他！為了能在未來的風暴中，或許…或許能幫到他一絲一毫！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
她猛地站起身，推開柴門。夜風冰冷，殘月如鉤。她走到溪邊，盤膝坐下，強迫自己摒棄雜念，按照皮卷上的指引，調動體內微弱的五行之氣。
“引氣入體，觀想其形…聚念于指，凝煞為引…”
起初，氣息散亂，心神不寧。花城的身影，血色的想象，如同鬼魅般干擾著她。她一次次失敗，指尖凝聚的微弱氣息如同風中殘燭，瞬間熄滅。挫敗感和對花城安危的擔憂幾乎將她壓垮。
“靜心！”一個蒼老的聲音如同驚雷，在她幾乎要放棄時驟然響起！
莫熙猛地睜眼！又是那位青袍散人！他不知何時已站在溪邊一塊青石上，月光映照著他蒼老的面容，眼神銳利如鷹，再無平日的悲憫，反而帶著一種洞悉和…隱隱的期待？
“恐懼與擔憂，只會讓你的‘氣’更加散亂！”散人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直抵莫熙混亂的心神，“若真想掌控力量，需將心中最強烈的‘念’，無論是愛是恨，是憂是懼，盡數化為燃料，點燃你五行之基！”
莫熙怔怔地看著他。
散人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向她心口：“想想你為何要學此術？想想那讓你魂牽夢縈、置身險境之人！他的安危，他的痛苦，他的期望…這些，才是你力量的源泉！而非空泛的打坐冥想！”
莫熙的呼吸陡然急促起來。花城的笑容，他修葺茅屋時專注的側臉，他策馬離去時決絕的背影…還有那使者口中“遇刺身亡”的恐怖字眼！所有的畫面和情緒，如同火山熔巖般在她胸中轟然爆發！
愛戀、擔憂、恐懼、以及一絲被命運捉弄的憤怒！這些強烈到極致的情感，如同失控的洪流，瞬間沖垮了她刻意維持的平靜！
“啊——！”她發出一聲壓抑的低吼，雙手猛地按向冰冷的溪水！不再是之前小心翼翼地引導，而是近乎蠻橫地抽取、掠奪！
嘩啦！
原本平靜的溪流在她掌心下方驟然形成一個急速旋轉的漩渦！冰冷的水氣瘋狂涌入她的經脈，帶來刺骨的寒意和劇烈的脹痛！她咬緊牙關，眼中血絲密布，腦海中只有一個瘋狂的念頭：力量！給我力量！能守護他的力量！
她不再試圖控制，而是放任那洶涌的情感洪流裹挾著狂暴的五行水氣，按照皮卷上那個暗紅符文的軌跡，在指尖瘋狂匯聚、壓縮！
嗤嗤嗤…
一縷極其微弱、帶著刺骨寒意和不祥氣息的灰黑色霧氣，艱難地在她的食指指尖凝聚出來，如同一條細小的、劇毒的蛇！霧氣周圍，細小的水滴瞬間凝結成冰晶，又迅速崩碎！
成功了？！
莫熙又驚又懼地看著指尖那縷微弱卻散發著毀滅氣息的灰霧。巨大的疲憊感和經脈的刺痛瞬間襲來，她眼前一黑，指尖的霧氣也隨之消散。
“記住這種感覺！”散人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贊許（或說是得逞？），“至情至痛，方能引動至強至煞之力！此乃‘凝煞引’，是‘隱蹤附骨’之術的第一步根基。欲速則不達，強行為之反傷己身。勤加練習，引念為火，淬煉此力…待其由灰轉墨，凝練如針，方算入門。”
說完，他身影一晃，再次如鬼魅般消失在溪邊的夜色里，只留下那句“引念為火，淬煉此力”的余音，在莫熙耳邊和心中反復回蕩。
莫熙癱坐在冰冷的溪水中，渾身濕透，大口喘著氣，指尖還殘留著那灰霧帶來的刺痛與寒意。她看著自己顫抖的雙手，心中翻江倒海。這就是力量的感覺？如此冰冷，如此痛苦，如此…不祥。但為了花城…她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光芒。
她掙扎著爬上岸，回到茅屋。油燈下，她再次翻開皮卷，看向那個暗紅的符文。這一次，她的眼神不再迷茫，而是充滿了孤注一擲的瘋狂與執著。
而在遙遠的虞都王宮。
長秋殿的燭火搖曳，映照著花城如同雕塑般的身影。他不知何時已放下了昏迷的母親，由宮女小心照料。他就那樣靜靜地站在大殿中央，腳下，是那個裝著“血犀杯”的、散發著地獄氣息的暗紅匣子。
殿內死寂，只有他粗重的呼吸聲。
他低垂著頭，散亂的發絲遮住了臉。沒有人能看到他此刻的表情。時間仿佛凝固了許久。
終于，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彎下腰，伸出顫抖的手，一點一點地，掀開了那個匣蓋。
暗紅色的骨杯，在昏黃的燭光下，反射著幽冷的光澤。杯壁上猙獰的獸首紋路，仿佛在無聲地嘲笑。那粗糲的杯口邊緣，仿佛還殘留著…父親最后的吶喊？
花城的指尖，在距離杯身一寸的地方停住，劇烈地顫抖著。他死死地盯著那酒杯，赤紅的眼中，沒有淚，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那黑暗里，翻滾著滔天的恨意、刻骨的恥辱、被撕裂的信仰，以及…一個即將掙脫枷鎖的、瘋狂咆哮的靈魂！
他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出咯咯的爆響！手背上青筋虬結，如同盤踞的毒蛇！
母親昏迷前凄厲的慘叫，莫熙山谷中溫柔的等待，舅舅田信威嚴的身影，父親裴橘園模糊的面容，毛秀然那張令人作嘔的笑臉…所有的畫面，所有的聲音，所有的情感，都在他腦中轟然對撞！炸裂！
“啊——！！！”
一聲壓抑到極致、如同困獸瀕死的嘶吼，終于從他喉嚨深處爆發出來！那聲音不大，卻充滿了足以撕裂靈魂的痛苦和瘋狂！他猛地直起身，一拳狠狠砸在旁邊的青銅燭臺上！
哐當！
沉重的燭臺轟然倒地！燭火熄滅！整個長秋殿，瞬間陷入一片徹底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黑暗中，只有花城粗重如風箱般的喘息，和他那雙在絕對黑暗里，燃燒著地獄之火的、血紅的眼睛！
心獄已成。抉擇的利刃，已懸于頭頂。是沉淪于黑暗與逃避，還是投身于更深的血海與復仇？答案，似乎已在無邊的黑暗與那刺骨的恨意中，悄然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