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閃電撕裂天際時，白嵐正跪跪在泥濘里嘔吐。雨水裹挾著鐵銹味的液體沖刷她的脊背，瀝青路面碎成蛛網狀裂痕，那輛撞飛她的黑色轎車在十米外熊熊燃燒。她記得最后聽見的是此起彼伏的喇叭聲，記得安全帶勒進肋骨的鈍痛，記得擋風玻璃上忽然綻開的血色曼陀羅。

現在那些血花正在她腳邊蠕動。

白嵐抹掉睫毛上的血水，看見焦黑手指從龜裂的地縫里探出來。整條街道鋪滿殘肢斷臂，半張腐爛的人臉卡在排水渠柵欄間欄間，蛆蟲正從空洞的眼窩里簌簌掉落。她踉蹌著后退，后腰撞上一塊傾斜的木牌，篆刻著“著“永寧鎮“三個字的匾額歪斜掛在褪色的牌坊上。

“規則一：戴黑色帽子的人不要相信，戴白色帽子的人一定要遠離......“

木碑上的血字被雨水沖刷成蜿蜒的紅痕，白嵐用顫抖的指尖觸碰凹陷的刻痕。遠處傳來嗩吶聲，忽遠忽近像是從地底滲出來。她突然意識到整座鎮子安靜得可怕，暴雨敲打青石板的聲音里混著指甲刮擦木板的響動。

嘩啦——

屋檐垂落的雨簾被撕開，白嵐猛地轉身。青磚墻角的陶甕甕咕嘟咕嘟冒著血泡，甕身上用金漆繪著雙喜字。她倒退兩步撞上木碑，后，后頸突然觸觸到某種溫熱的東西。規則第二條的字跡在余光里扭曲：白天請不要相信新娘。

那只搭在她肩頭的手戴著龍鳳呈祥的金鐲。

白嵐的尖叫聲被雷聲吞噬。她發瘋般沖向鎮子深處，繡著金線的紅蓋頭擦過耳畔飄落在泥水里。青石板路上突兀地出現幾滴新鮮血跡，她順著血跡拐進逼仄的巷弄，卻在拐角處撞見正在啃食手臂的喪尸——或者說曾經是人的東西，它脖子上還系著染血的領帶。

“規則三......“白嵐抄起墻角的銹鐵鍬，腥臭液體濺上臉頰時，她看清喪尸西裝內袋露出的員工卡，照片上的人和她工位上擺著的合影里某個同事重疊。

鐵鍬鍬第三次落下時，尸體突然抽搐著指向她身后。白嵐僵硬轉頭，紙扎店櫥窗里并并排立著兩個穿喜服的新娘，慘白的腮紅在雨幕中暈染成血淚。其中一具紙人的蓋頭微微掀起，露出與她一模一樣的臉。

“當啷——“

鐵鍬脫手砸中青石板，白嵐轉身狂奔時瞥見規則第八條在雨中明滅。她沖進掛著褪色紅綢的宅院，腐朽的木門在身后轟然閉合。月光突然刺破烏云，透過雕花窗欞照亮案臺上的龍鳳喜燭，燭淚在青銅燭臺上凝固成血痂。

“找到你了。“

帶笑的女聲在耳后響起，白嵐看著梳妝鏡里倒映出自己穿著大紅嫁衣的模樣。銅鏡邊緣滲出黑血，鏡鏡中人的嘴角正以不可思議的弧度向上撕裂。她抓起燭臺砸向鏡子，碎玻璃劃破掌心時，規則第六條開始在墻面浮現：婚房內很安全。

但那些從房房梁垂落的紅綢忽然活過來纏住她的腳踝，白嵐掙扎著摸到床榻下的暗格。褪色的婚書在掌心攤開，新郎姓名處蠕動著黑色蛆蟲。當嗩吶聲再次穿透雨幕時，她終于注意到床幔后那道暗門。

暗門后是堆滿陶俑的密室，每尊陶俑心口都插著木牌。白嵐舉著半截蠟燭靠近，最前排的陶俑突然轉過臉——是她半小時前殺死的喪尸，脖頸處還留著鐵鍬劈砍的裂痕。木牌上的生辰八字正在融化，變成“玩家編號013“的字樣。

“今日存活數：九。“

沙啞的播報聲驚得白嵐打翻燭臺，火苗苗躥上垂落的紅綢。她在濃煙中撞開后窗，翻進堆滿紙滿紙錢的天井時，正看見晨曦刺破云層。鎮口方向傳來雜沓的腳步聲，規則第九條在晨霧中閃爍：每日早上須到鎮口迎接新玩家。

白嵐數到第十個渾身濕透的幸存者時，聽見身后傳來輕快的腳步聲。穿橙色沖鋒衣的少女蹦跳著踩過水洼，白色鴨舌帽檐下露出兩顆小虎牙：“姐姐也是玩家嗎？“

規則第一條在腦海炸響的瞬間，白嵐已經摸到藏在袖口的碎玻璃。少女歪頭時，帽檐陰影里有什么東西在蠕動，像是盤踞著無數細小的黑蛇。

“開什么玩笑？！“白嵐忽然大喊出聲，鴨舌帽下緩緩伸出一只血淋淋的斷手，蒼白指尖在晨風里顫抖。她轉身時看見整座鎮子正被尸群淹沒，遠處走來一群身披白布的人。

那些人走路的姿勢很奇怪。

四肢和身軀以一種極其詭異的角度拖曳在地，宛若恐怖電影里利爪劃出的畫面。斷手處的血淌到半人高的草垛上，白嵐終于注意到鎮口站著一排熟悉的紙人。

紙人偶們歪著頭，漆黑的瞳孔盯著她。

“規則三：請相信穿著白色衣服的人。“

嗩吶聲尖利刺耳，晨霧散開，尸群漸漸退散到遠處的林間。白嵐攥著碎玻璃靠在草垛上，一只白色小紙手忽然從身側探出來。

“吶，給你。“

小紙人把一截紅繩繞在手指上，晨霧中的鎮子仿佛剛經歷一場浩劫，百廢待興。斷手少女的身體坐在草垛旁，紅色連衣裙被晨風吹得瑟瑟抖。

她的手掌血肉模糊，還在不住地滴著血，她表情呆滯地望向一處天空。

白嵐慢慢抬頭，血沿著少女的臉龐流下來，滴在胸前的血漬被紅繩染成了詭譎的圖案。她伸出手，接住滴落的血珠。

“我們，去哪里？“

白嵐轉頭，被血漬模糊的連衣裙胸口繡著金線繪制的雙喜字。她扯下女孩的帽子，在朝陽中，女孩整張臉蒼白如紙。

她想起陶俑心口的木牌，陶俑被毀成肉泥時，牌上本應該浮現出死者的姓名和生辰八字。

但那個位置現在只空余黑漆漆的洞。

“她叫什么名字？“

“喜娘。“

“鎮子里的人都叫她喜娘嗎？“

“嗯，還有另一個名字——瑩瑩。“

“她是紙扎店老板的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