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里抬起頭，看見部落里十幾個手持武器的獵人將她們團團圍住。薩滿奶奶站在人群最前方，蛇頭杖頂端的骨鈴還在微微晃動。

“孩子，“老人的聲音比往常嘶啞，臉上的皺紋在暮色中顯得格外深邃，“把種子交出來，你們還是我們的家人。“

沈千里看向刀客，他已經(jīng)握緊了手中的長刀，沉默的與獵人們對峙。

“薩滿奶奶，“沈千里向前一步，“種子我可以交還，但是……“

“沈姑娘，你為什么要背叛部落？“老鐵匠突然從人群中沖出，手里的砍柴刀閃著寒光，“你不是說還要教我做大烤箱，要教我們烤面包嗎！“

沈千里這才注意到，部落里每個人的眼睛都泛著不正常的紅光，像是被什么控制了心神。

薩滿奶奶的蛇頭杖重重頓地：“最后問一次，交不交？不交，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刀客冷冷道。“你還是關(guān)注一下腳上的樹皮吧。“

人群一陣騷動。老人下意識拉了拉袍角，但沈千里已經(jīng)看見——薩滿奶奶的右腳已經(jīng)完全木質(zhì)化，細(xì)小的根須正從靴子縫隙里鉆出來。

“小雨呢？“沈千里突然發(fā)現(xiàn)小女孩不在人群中。

薩滿奶奶命令道。“帶上來。”

兩個獵人拖著小雨從古樹后走出，女孩的嘴被獸皮繩勒住，臉上掛著未干的淚痕。

她不明白為什么自己一向視為家人的薩滿奶奶會忽然間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種子，“薩滿奶奶的指甲已經(jīng)變成了堅硬的樹痂，“或者看著她變成下一個容器。“

“薩滿奶奶，你瘋了嗎？小雨她是你們部落的人啊。”

“她是。”薩滿奶奶看著小雨的目光里一如往常的慈愛，但說的話卻讓沈千里感到不寒而栗。

“所以才要奉行古樹部落的宗旨，奉獻(xiàn)的真義。小雨啊，你說過的，為了部落你愿意奉獻(xiàn)一切，不是嗎？”

小雨怔然的望著薩滿奶奶，她仍然無法理解驟然發(fā)生的一切。

沈千里偷偷將手伸進(jìn)挎包里，趁著薩滿奶奶還沒有回頭的工夫，將挎包里的一切物品都收進(jìn)了意識空間的破爛屋。

“種子，我沒有帶在身上。”

薩滿奶奶的蛇頭杖重重頓地，枯槁的手指直指沈千里的挎包：“交出來。“樹皮狀的指甲在暮色中泛著詭異的光澤。

老鐵匠的砍柴刀抵在小雨的后心，

“好。“

沈千里解下挎包，在眾人錯愕的目光中向前一遞。包帶劃過半空，發(fā)出輕飄飄的“嘩啦“聲。

薩滿奶奶的樹根狀手指急切地扯開束口。干枯的指尖在空蕩蕩的包里摸索，發(fā)出沙沙的摩擦聲。她的表情從貪婪變成困惑，最后凝固成一種可怕的猙獰。

“空的？這不可能！“薩滿奶奶憤怒的將挎包扔到地上，“我明明感知到……“

“薩滿奶奶，你的感知力退化了，你控制不了古樹，出錯也很正常。”

“閉嘴！你知道什么？”薩滿奶奶的眼睛發(fā)紅，部落里的人似乎受到了她的精神控制，臉上也在同一時間浮現(xiàn)了瘋狂的表情。

但她似乎意識到了什么，閉上了眼睛，再度睜開時臉上又浮現(xiàn)了平時的和善表情。

她緩緩展開枯枝般的手指，掌心里躺著一枚干癟的古樹種子，表面布滿了蛛網(wǎng)般的裂紋。

“七十年前的那場酸雨...“老人的聲音像風(fēng)吹過枯葉，骨鈴在手腕下輕輕搖晃，“把這片土地變成了死亡之境。“

部落民們眼神呆滯，瞳孔里反射著不自然的紅光。

“我的母親也是薩滿，她帶著當(dāng)時還是嬰兒的我，跪在古樹下祈禱。”

沈千里回想起在古樹看到的幻像，原來那是來自于過于的殘像。

“是古樹給了我們庇護(hù)。“薩滿奶奶繼續(xù)說道。“用它的根系凈化了土地，用它的樹冠擋住了酸雨。它的能力是無窮的，在這個充滿了危險的廢土世界守護(hù)了部落。“

骨鈴聲突然變得急促。薩滿奶奶的蛇頭杖指向小雨：“就像這孩子的父母，用生命換來了獵隊的安全。“

小雨猛地抬頭，一張小臉上還掛著淚痕：“阿爹阿娘是...是被血紋豹...“

薩滿奶奶打斷了她的話。

“原本是只會用參加狩獵試煉的失敗外來者，優(yōu)勝劣汰，是自然的法則。”

“但你爹娘是被古樹選中的祭品。“薩滿奶奶有些遺憾的說道，“我也覺得可惜，否則你爹娘會像大叔一樣成為部落里最強的守護(hù)者。但每片新生的樹葉，都需要生命的澆灌。一切奉獻(xiàn)，都是值得的，一切，都是為了守護(hù)整個部落，延續(xù)生命。“

沈千里不可置信的望著薩滿奶奶。

“你管這叫守護(hù)？用鮮血和生命澆灌出來的只有邪惡。“

“必要的犧牲！“老鐵匠突然尖叫起來，“奉獻(xiàn)是為了大家，只有奉獻(xiàn)，部落才能夠生存，否則！在外面的世界早就...“

“夠了！”

沈千里憤怒的喊道。

她的目光一一掃視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喜歡做菜的瑪莎大嬸每天都會問她有沒有新的菜式可以學(xué)，總是笑瞇瞇的老鐵匠嗜酒如命卻愿意將新釀的分給她品嘗，剛剛新婚誰也離不開誰的東來和阿燕前兩天剛剛幫她翻新了帳篷……還有薩滿奶奶，總是溫柔的關(guān)心每一個人吃飽了沒有，一開始就接納了她，總給人仿佛家人一般的體貼和照顧。

是她們在這個冷酷險惡的廢土世界里感到了溫暖，不止一次的產(chǎn)生了想要留下來的歸屬感。但現(xiàn)在……

沈千里覺得這個世界像一個巨大的謊言，哪怕在之前就有所預(yù)感，但在真相被血淋淋的掀開的這一刻，還是感覺山呼海嘯般的天崩地裂。

“孩子，我知道你是一個好孩子，只要你及時醒悟，你還是可以成為部落的一員，成為我的繼承者。”薩滿奶奶仍然奢望著能夠勸說她。“你要相信，所有的犧牲都是值得的，因為他們……”

“沒有什么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臓奚瑧{什么由你們來決定別人的生命，憑什么，難道弱小的人連活在這世上也不配嗎？”

沈千里憤怒的質(zhì)問著薩滿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