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秋澀,未央承認和他還算熟悉。1米77的個子比未央高上不少,搭著未央的肩膀和搭扶手似的。高馬尾,丸子頭是她常扎的發(fā)型。頭上的皮筋每天不重樣,發(fā)卡也一天一換。
與名字不同,秋澀喜歡春天,他喜歡春天輕柔綻放的花兒,喜歡春天的蝴蝶,春天潤綠的草。
上次與秋澀同行去收集相片時,秋澀與未央提過一嘴。但未央認為,喜歡什么與討厭什么都是自己決定的。若是讓別人決定,豈不可笑?
秋澀也知道未央那對愛好執(zhí)著的性子,喜歡什么,討厭什么,對未央來說都無比重要。按未央原話來說就是:“能為喜歡的事情付出,它就有意義。”
秋澀羨慕未央,未央也羨慕秋澀。
小時的秋澀被家人保護的太好,甚至沒出過幾次家門。長大后也處處管轄。這也導致秋澀向往自由的性子。
未央羨慕什么呢?錢,秋澀家里從小就很有錢,沒有吃不上飯的時候,沒有為了省錢連續(xù)十幾天都去公共衛(wèi)生間打水喝不吃飯的時候,更沒有在祖母家,因為營養(yǎng)不良被傭人看不起的時候。
但那段時間也讓未央落下了病根子,大學之后久治不好的胃病,時不時就會暈倒的低血糖。處處看人臉色的習慣,這些都昭示著那段時間給未央帶來的傷害。
長大后這些痛苦的記憶變成了對金錢的癡迷。也不對,或許可以說是對沒錢的恐懼。對吃不上飯的恐懼。
初中時,同學叫她“甘蔗”,“白骨精”。高中時,傭人叫她“農(nóng)村妞”,“窮鬼”。
秋澀不一樣,她從小沒受過什么委屈,因此,光是失去自由也無比痛苦。
未央認為,人之間的痛苦不應該拿來再做比較,難道這世界上有比你更累的人,你就不累了嗎?
秋澀總是主動找未央搭話。未央也不好意思沉默,就這么保持著一種關(guān)系。
正逢清明。秋澀邀請未央一起去祭拜家人,未央同意了。
清明節(jié)前一天晚上,她還夢見母親的身影,單薄如一具枯骨,卻還穿著相片中的裙子。未央會意,但醒來去尋,便是毫無蹤影。便是再想要,未央也無法燒了去。
清明當天下了大雨,未央并不稀奇。在卿坪,年年清明都下不小的雨,但今年格外大。
在此之前,她早已向?qū)W校的輔導員請了假,說是多祭拜幾天母親。雖然小時未央過的苦些,恨倒是沒有,愛也未剩幾許,祭拜的話每年都有,紙錢也燒了不少,自認為每年做的足夠,事實也確是如此。
母親,父親,祖母…這個家里死去的所有人未央每年都會照例去祭拜,同時的也只有他去祭拜。曾經(jīng)還能祭拜的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成被祭拜的了。
墓園的柳樹。在卿抨抽出新芽,在暴雨的襯托下顯得深邃,逐漸染出深綠。雨水自柳葉上滾落,大風吹起,將雨水盡數(shù)濺在地面,捎帶幾片綠葉,一同飄至墓園。
未央探手接一片綠葉。放進挎包里待到一會兒燒紙錢時一塊燒了去,意味著什么,未央并不知道,多是出于一種順手的心理。就算這樣,也是緣分嘛。
轉(zhuǎn)眼日暮時分,紙錢焚在火堆中散發(fā)出陣陣黑煙,伴隨著股股嗆人的味道,燒到最后只留一堆焚盡的灰,黑里透著黃。最后那片樹葉也沒燒盡。
后半夜滂沱的雨聲將未央吵醒,半開的窗戶使雨能灑進屋內(nèi),床單已經(jīng)濕了小半,水漬已經(jīng)蔓延到未央的小腿,堆放在窗臺的紙錢也已淋濕,在淅瀝的雨聲中再也無法重燃。
未央習慣每年給親人燒兩次紙,祭日燒一次,清明燒一次。未央并不覺得虧欠什么。親人活著的時候他不缺覺虧欠,死后定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