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亞的暖風,裹挾著太平洋深處咸腥的水汽,失去了往日的溫柔,變得狂躁而粘膩。它粗暴地卷起高級單人病房里輕薄的白色紗簾,如同揮舞著無形的鞭子,一次又一次地撲打在病床邊緣,發(fā)出“啪啪”的聲響。海風帶來的不是涼爽,而是一種令人窒息的、混合著消毒水、晚期癌癥病人特有的衰敗氣息以及絕望的悶熱。
巨大的液晶電視屏幕無聲地閃爍著,占據(jù)了病房一面墻壁。畫面里,是彌米接受權威媒體深度專訪的重播。她穿著剪裁極為考究的深灰色套裝,坐在簡約而充滿質(zhì)感的訪談背景前,氣質(zhì)沉靜卓然,早已不是當年那個需要仰望27層總監(jiān)辦公室的普通編輯。她的眼神透過屏幕,平靜而深邃,帶著一種歷經(jīng)千帆后的洞徹力量。
記者的問題通過字幕清晰地顯示在屏幕下方:“彌米女士,作為‘內(nèi)容倫理委員會’的創(chuàng)立者和靈魂人物,您如何看待當年那些曾試圖打壓您、甚至不惜動用非法手段阻止您揭露真相的人?您心中,還有恨嗎?”
彌米的面容在特寫鏡頭下顯得格外清晰。她微微沉吟,目光仿佛穿透了鏡頭,也穿透了時空,投向那個奢華冰冷、充滿權謀與傾軋的27層,投向那個曾經(jīng)不可一世的女人。
“馮嵐總監(jiān)……”彌米的聲音透過電視音響,在安靜得只剩下海風與儀器的病房里清晰回蕩,每一個字都像經(jīng)過精密校準的手術刀,冰冷而精準地剖開真相,“她是一個極其復雜的人。她的手段……無所不用其極,令人不齒。”
鏡頭捕捉到她眼神深處一閃而過的銳利,隨即被更深的沉靜覆蓋。“但她用她的一生,給我上了刻骨銘心的一課。”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千鈞之力,“她讓我深刻認識到,在這個行業(yè)里,在這個世界上,有些錯誤一旦鑄成,其代價……可能需要用漫長的一生去‘校對’。”
她刻意停頓了一下,目光直視鏡頭,仿佛要穿透屏幕,直視病房里那個形銷骨立的觀眾。
“不是修改幾個錯別字符那么簡單,”彌米的聲音陡然加重,像重錘敲在靈魂的喪鐘上,“而是……靈魂的刑期!”
“靈魂的刑期”!
這五個字,如同五根燒紅的鋼釘,狠狠楔進馮嵐早已千瘡百孔的意識里!
“呃——!”一聲如同被扼住喉嚨的、破碎的嗚咽從她干裂的唇間擠出。她枯枝般的手猛地抓起床頭柜上的遙控器,用盡全身殘存的所有力氣,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想要毀滅一切的恨意,狠狠地按下了關機鍵!
“啪!”
遙控器塑料外殼承受不住這巨大的力道,電池后蓋竟被硬生生按得彈飛出去!兩粒圓形的、白色的藥丸,隨著電池蓋的崩開,“嗒、嗒”兩聲,滾落在病床邊厚厚的長絨地毯上,悄無聲息地隱沒在絨毛深處。
馮嵐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兩粒消失的藥丸,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破風箱般的嘶鳴。那是她偷偷藏起的嗎啡緩釋片。劇烈的癌痛日夜啃噬著她的神經(jīng),醫(yī)生嚴格控制的劑量如同杯水車薪。她像沙漠中瀕死的旅人渴求甘霖一樣渴求著更多的嗎啡。然而,護士的檢查越來越頻繁,越來越嚴格。
就在昨天,那個眼神里帶著職業(yè)性憐憫的年輕護士,在例行檢查她窗臺那盆名貴的蝴蝶蘭時,“無意間”撥開了花盆底部的裝飾陶粒——一張折疊起來的、邊緣已經(jīng)被潮濕的鹽分嚴重腐蝕、字跡模糊的紙張赫然露了出來!
護士驚訝地展開。那是一份早已泛黃、卻依舊能辨認出標題的《骨髓捐獻配型初步同意書》!日期赫然在溫小滿腎臟移植手術前夕!在“自愿捐獻者”一欄,一個潦草卻力透紙背的簽名清晰可見——溫文超!
這張紙,像一道無聲的霹靂!它證明了什么?證明溫文超并非為了錢才接近馮嵐?證明他最初的動機里,或許真的有那么一絲想要挽救妹妹生命的絕望?更證明了馮嵐后來利用這份“恩情”、利用溫小滿作為籌碼,對溫文超進行的威逼利誘和最終背叛,是何等的卑劣與冷酷!這張紙,被馮嵐倉皇藏起,用花盆里的鹽粒試圖“腐蝕”掉這不堪的證據(jù),如同她試圖腐蝕掉自己良心上那點僅存的、讓她不安的殘渣。然而,鹽粒只腐蝕了紙張的邊角,卻讓紙上的簽名和事實,在時光的浸泡下,顯得更加刺目驚心!
海風再次猛烈地掀起紗簾,帶著咸澀的水汽撲在馮嵐臉上。她下意識地側(cè)過頭,枕邊那本早已被翻爛、封面幾乎脫落、書頁綿軟脆弱的《守藝者》被風頑皮地吹開,嘩啦啦地翻動著。
忽然,一張夾在書頁深處的薄紙,隨著書頁的翻動,無聲地滑落出來,像一片枯葉,輕飄飄地滑落在潔白的床單上。
馮嵐的目光落在那張紙上。
那是一張最新的、墨跡似乎還未干透的化療報告單。
上面密密麻麻的數(shù)據(jù)和圖表,像一張巨大的、冰冷的蛛網(wǎng)。而在報告的中央,幾個用刺眼的紅色標記筆圈出、并打上巨大感嘆號的數(shù)字,如同最惡毒的詛咒,瞬間攫住了她全部的視線:
原始粒細胞比例:87%
這個數(shù)字,像一條條帶著劇毒的、冰冷的蛆蟲,猛地鉆進她的視網(wǎng)膜,瘋狂地啃噬著她的視覺神經(jīng)!它宣告著治療的徹底失敗,宣告著骨髓已被癌細胞徹底占領,宣告著生命終局的倒計時,已經(jīng)進入了以小時計算的讀秒階段!
“啊——!”馮嵐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絕望到極致的尖嘯!
這個數(shù)字,像一把燒紅的匕首,瞬間刺穿了她搖搖欲墜的理智!她猛地抓起那張報告單,枯瘦的手指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瘋狂地撕扯著!
“嘶啦——!嘶啦——!”
脆弱的紙張在她手中化為無數(shù)碎片!
然而,那些飛散的白色紙屑,在她因劇痛和藥物作用而扭曲的視野里,卻詭異地變幻了形態(tài)!它們不再是報告單的碎片,而是……二十年前,那些被她視為權謀利器的、骯臟的陰陽合同的碎片!是偽造的財務報表!是構(gòu)陷溫文超的匿名舉報信!是洗錢流水單!
無數(shù)印著虛假數(shù)字、蓋著偽造印章、簽著魔鬼契約的紙片,在空中狂亂地飛舞、旋轉(zhuǎn)!它們發(fā)出無聲的嘲笑,像無數(shù)只白色的幽靈蝙蝠,密密麻麻地包圍著她,噬咬著她!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堆滿罪惡文件的辦公室,空氣中彌漫著雪茄和銅臭的味道,陳志明志得意滿的笑臉在煙霧中若隱若現(xiàn)……
“馮女士!馮女士您冷靜!別亂動!”護士驚恐的呼喊聲由遠及近。她沖過來,試圖按住馮嵐瘋狂揮舞、撕扯的手臂,阻止她傷害自己,也避免扯脫那些維系著她脆弱生命的管線。
但已經(jīng)晚了!
馮嵐在癲狂的掙扎中,手臂猛地一揮!
“噗嗤!”
手背上固定留置針頭的膠布被硬生生扯開!鋒利的針頭從靜脈中粗暴地拔出,帶出一小股暗紅色的血液!血珠在壓力下呈噴射狀濺出,有幾滴不偏不倚,正正地濺射在她口鼻上覆蓋著的透明氧氣面罩內(nèi)壁上!
鮮紅的血點,在透明的塑料上迅速暈開、拉長,如同幾朵在純氧中詭異綻放的、來自地獄的曼珠沙華。面罩內(nèi),馮嵐因劇痛和窒息而扭曲變形的臉,被這幾朵血花映照著,顯得格外猙獰可怖。
護士手忙腳亂地按住她出血的手背,呼叫著醫(yī)生。混亂中,一針強效鎮(zhèn)痛劑被迅速推入馮嵐的靜脈。
冰冷的藥液如同奔騰的寒流,瞬間涌遍全身,強行鎮(zhèn)壓了那蝕骨的劇痛,也將她狂暴的意識拖入一片迷霧重重的混沌之中。
在鎮(zhèn)痛劑制造的、光怪陸離的迷霧里,時間開始倒流。
記憶閃回:二十歲出頭,初入職場。
場景不再是奢華的辦公室,而是一個略顯陳舊但充滿野心的初創(chuàng)公司會議室。空氣中彌漫著廉價咖啡和復印機碳粉的味道。年輕的馮嵐,穿著借來的、不太合身的廉價西裝套裙,臉上還帶著未褪盡的青澀,但眼神里已經(jīng)燃燒著對成功的極度渴望。
她緊張地、顫抖著,在父親醉酒沉睡時,偷偷拿出了他那枚小小的、刻著“馮”字的私章。冰涼的玉石印章握在手心,卻像一塊燒紅的烙鐵。她深吸一口氣,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將印章重重地按在了一份合同的關鍵位置——那赫然是一份陰陽合同!真實的交易金額被隱藏,虛假的數(shù)字躍然紙上。
蓋下印章的瞬間,她感覺自己的靈魂也仿佛被蓋下了一個無法磨滅的污點。
門開了。年輕的陳志明走了進來,西裝革履,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嘴角掛著志在必得的微笑。他手里端著兩杯紅酒,將其中一杯遞到還在微微發(fā)抖的馮嵐面前。
“恭喜你,馮嵐。”陳志明的聲音帶著蠱惑人心的磁性,他的目光落在合同上那個新鮮的印章上,鏡片后的眼神閃爍著欣賞與算計,“你邁出了至關重要的一步。看,”他優(yōu)雅地晃動著酒杯,猩紅的酒液如同鮮血,“學會修改人生的錯字,就是成功的開始。干杯!”
迷霧中,陳志明遞來的那杯紅酒,在馮嵐此刻的幻覺里,顏色變得越來越深,越來越粘稠,最終化作了她氧氣面罩上那幾朵暈開的血花!
“不……不要……”馮嵐在迷霧中發(fā)出痛苦的呢喃,身體在病床上無意識地抽搐掙扎。
藥效在深夜里漸漸退去。更猛烈的、如同千萬根鋼針同時刺入骨髓的劇痛,將馮嵐從昏沉的幻境中硬生生疼醒。冷汗浸透了她的病號服,粘膩冰冷地貼在皮膚上。
病房里一片死寂。只有監(jiān)護儀發(fā)出規(guī)律而冰冷的“嘀…嘀…”聲,像在為生命倒計時。窗簾沒有拉嚴,一道慘白的月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燈光束,斜斜地投射進來,恰好打在對面的書柜上。
巨大的、頂天立地的書柜,在慘白月光的勾勒下,投下的陰影被無限拉長、扭曲,形成了一道道冰冷、粗糲、如同監(jiān)獄鐵柵欄般的黑影!這些“柵欄”的影子,清晰地投射在馮嵐的病床上,投射在她枯槁的身體上!她仿佛被囚禁在一座由自己親手建造的、名為“罪惡”的牢籠之中!
在這片象征絕望的陰影里,唯一散發(fā)著微光的,是枕邊那本破爛不堪的《守藝者》。尤其詭異的是,在書脊那道被反復翻閱、幾乎斷裂的裂痕深處,竟然隱隱透出一絲極其微弱、卻真實存在的幽藍光芒!像鬼火,又像……某種啟示?
一種難以言喻的沖動驅(qū)使著馮嵐。她忘記了疼痛,忘記了虛弱,鬼使神差般地伸出手,顫抖著,探向那道散發(fā)著幽藍光芒的裂痕。她的指尖觸碰到粗糙、脆弱的書脊邊緣,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地將手指探入那道深深的裂口……
她摸到了!
不是紙張,而是一張堅韌的、光滑的卡片!
她屏住呼吸,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將那張卡片從書脊的裂縫深處,緩緩地抽了出來。
月光下,卡片清晰地呈現(xiàn)在眼前。
那是一張正式的、帶有官方印章的《人體器官捐獻登記卡》!
登記人姓名一欄:溫文超。
捐獻意愿:腎臟。
而最下方,“指定受益人”一欄,用清晰而堅定的筆跡寫著:
溫小滿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凝固了。
所有的疼痛、悔恨、不甘、怨毒……都被這張冰冷的卡片凍結(jié)、擊碎!
真相!血淋淋的、遲到了十幾年的真相!
溫文超的腎!溫小滿的手術費!那筆來源不明的、最終將溫文超推入深淵的“挪用公款”!
原來……原來溫文超早已簽署了器官捐獻,他早已決定將自己的腎臟給妹妹!他根本不需要、也不可能去“挪用”那筆預付金來支付手術費!那筆錢,那所謂的“挪用”……是徹頭徹尾的構(gòu)陷!是馮嵐和陳志明為了徹底控制他、為了掩蓋更大的罪行而設下的毒計!而溫文超,至死都背負著這個污名!
他拼命工作,試圖用稿費償還那筆“莫須有”的債務,試圖守護妹妹的清白和希望……直到生命最后一刻,他咳著血塞給彌米那個染血的U盤……
“呃……嗬……”馮嵐的喉嚨里發(fā)出一陣詭異的、如同破風箱漏氣般的聲音。一股無法抑制的、滾燙的腥甜液體猛地從她喉間涌上!她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也無力做出任何反應。
“噗——!”
一大口暗紅色的、粘稠的鮮血,如同壓抑了太久的火山巖漿,猛地從她口中噴濺而出!
溫熱的、帶著濃重鐵銹味的血霧,瞬間噴灑在月光下那張潔白的器官捐獻登記卡上!鮮血迅速洇開,貪婪地吞噬著卡片上“溫文超”和“溫小滿”的名字,最終,將卡片下方那一串代表著生命延續(xù)希望的、唯一的登記編號,徹底染成了刺目的暗紅!
卡片從她無力的指尖滑落,掉在潔白的被單上,像一塊被丟棄的、沾滿罪證的破布。馮嵐的身體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頭,徹底癱軟下去,只有胸膛還在微弱地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沫的咕嚕聲。她的眼睛空洞地望著天花板,映照著月光和書柜投下的冰冷柵欄。
臺風登陸前夜。海風徹底瘋狂,發(fā)出鬼哭狼嚎般的呼嘯,猛烈地撞擊著療養(yǎng)院加固過的窗戶,仿佛要將整棟建筑撕碎拖入深海。暴雨如注,在玻璃上形成一道道奔騰的瀑布。
病房里,監(jiān)護儀的警報聲不知何時已經(jīng)變得尖銳而急促,屏幕上代表生命體征的曲線劇烈地波動著,瀕臨崩潰的邊緣。
馮嵐的意識在劇痛和瀕死的麻木中浮沉。她看著床頭柜上那張被自己撕碎又下意識拼湊起來的化療報告單(護士以為她需要心理安慰,幫她粘好了),看著上面那個87%的毒蟲數(shù)字,又看看被自己咳出的鮮血染紅的器官捐獻卡。
一個念頭,如同最后的磷火,在她即將熄滅的意識中閃現(xiàn)。
她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掙扎著,極其緩慢地伸出手,夠到了那張化療報告單。她無視了監(jiān)護儀越來越凄厲的警報聲,無視了身體各處傳來的、仿佛要將她凌遲的劇痛。她的手指,以一種近乎儀式般的專注和緩慢,開始折疊那張宣告她死亡的紙張。
一下,兩下,三下……
她折得很慢,很認真,仿佛在進行人生最后一次、最重要的“校對”。最終,一張小小的、簡陋的白色紙船,出現(xiàn)在她枯瘦的掌心。
她看著這只紙船,臉上竟然浮現(xiàn)出一個極其古怪、扭曲的、難以稱之為笑容的表情。
護士不在身邊。馮嵐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掀開被子,踉蹌著、幾乎是爬著,挪向病房內(nèi)配備的獨立衛(wèi)生間。每一次挪動,都像在刀尖上翻滾。她終于爬到馬桶邊,冰冷的地磚刺激著她的皮膚。
她顫抖著,將那只用化療報告單折成的、象征著死亡判決的白色紙船,輕輕地、鄭重地,放在了翻涌著漩渦的馬桶水面上。
小小的紙船,在湍急的水流中無助地打了個旋兒。
下一秒,就被巨大的、無情的漩渦瞬間吞噬!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存在過。
看著那消失的漩渦,聽著窗外臺風狂暴的嘶吼和震耳欲聾的雷暴聲,馮嵐背靠著冰冷的馬桶,癱坐在濕漉漉的地磚上。她的嘴角,竟然扯出了一個如釋重負的、帶著詭異解脫感的輕笑,聲音微弱得如同嘆息,卻清晰地穿透了風雨:
“這次……終于……校對……干凈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
“滴——————————!!!!”
病房里,心電監(jiān)護儀發(fā)出了最后一聲凄厲無比、如同裂帛般的長鳴!代表心跳的曲線,徹底拉成了一條冰冷、絕望、再無起伏的直線!
幾乎與此同時,窗外一道慘白刺目的閃電撕裂了漆黑的夜空!緊隨而來的炸雷,如同天地震怒的咆哮,瞬間淹沒了監(jiān)護儀那微不足道的哀鳴!
在閃電的強光中,可以看到療養(yǎng)院巨大的探照燈,正在狂風暴雨中徒勞地掃視著海岸線。那旋轉(zhuǎn)的光束,如同巨人揮舞的光劍,每一次掃過遠處嶙峋的黑色礁石,都在洶涌澎湃的、墨黑色的怒濤之上,投下一道道短暫而凌厲的、如同用鮮血劃出的——巨大而筆直的光痕!
像極了溫文超當年,用那支鮮紅的水性筆,在那些骯臟的財務報表和虛假合同上,畫下的最后一道、力透紙背的、帶著生命絕響的——刪除長痕!
光痕在怒濤上明滅,如同最后的審判落筆。病房內(nèi),警報長鳴歸于死寂,唯有窗外的雷暴,在為這場靈魂的刑期,敲響最后的喪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