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未名湖畔,陽光慷慨地灑落,將百年紀念講堂前的草坪鍍上一層流動的金箔。身著莊重的黑色學(xué)士服,綬帶在微風(fēng)中獵獵作響,如同揚起的風(fēng)帆。作為本屆優(yōu)秀畢業(yè)生代表,《新知》雜志冉冉升起的調(diào)查記者,林歡(歡歡)從容地踏上講臺。她的步伐沉穩(wěn)有力,每一步都踏在無數(shù)先輩學(xué)者走過的土地上。手中緊握的,不是常見的鮮花,而是一本裝幀樸素卻分量沉甸的書籍——《鐵窗下的宋刻本:出版?zhèn)惱硌芯俊贰睦饨琼阎恼菩模瑐鬟f著一種血脈相連的使命感。
臺下,是黑壓壓的畢業(yè)生方陣和翹首以盼的家長人群。陽光穿透厚重的云層縫隙,形成一道道光柱,如同舞臺的追光燈,恰好落在第一排正中的彌米身上。她安靜地坐著,目光溫柔而驕傲地追隨著女兒的身影,左胸前那枚“刪除號”造型的金屬胸針,在陽光下反射著內(nèi)斂而堅定的微光。
校長將象征榮譽的證書遞給她,微笑著問道:“林歡同學(xué),作為本屆優(yōu)秀畢業(yè)生代表,以及你獨立完成的這部引起學(xué)界廣泛關(guān)注的著作的作者,能否和我們分享一下,你未來的學(xué)術(shù)理想,或者說,你希望用你的研究,為這個行業(yè)帶來怎樣的改變?”
林歡接過證書,目光清澈而堅定地掃過全場年輕而充滿朝氣的面孔,掃過師長們期許的眼神,最終落在母親身上。她舉起了手中那本凝聚著她心血、思考與家族烙印的著作,聲音透過麥克風(fēng),清晰、沉穩(wěn)、帶著一種超越年齡的力量感,傳遍整個廣場:
“我的理想,源于我的家庭,源于我所見證的出版業(yè)的榮光與暗影。”她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風(fēng)和陽光,“我的父親,一位科技工作者,教會我用算法守護文字的純粹;我的母親,一位堅守倫理的出版人,讓我看到理想如何在廢墟上重建燈塔。”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人群,落在更遠的時空,“而我的研究,不是為了控訴過去,而是為了照亮未來。”
她停頓了一下,廣場上鴉雀無聲,只有風(fēng)聲和旗幟的獵獵聲。
“我想證明,也終將致力于推動——”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金石之音,“真正的出版自由,其基石并非肆無忌憚的言說,而是始于對每一個落在紙上的文字的敬畏之心!”
“敬畏其重量——它可能承載文明的星火,也可能成為殺人的利刃;敬畏其可能帶來的影響——它可能照亮迷途,也可能引向深淵;敬畏那份將文明薪火相傳的、沉甸甸的責(zé)任——它要求我們不僅是信息的搬運工,更是真相的守門人,是倫理的校對者!”
雷鳴般的掌聲瞬間爆發(fā),如同洶涌的海浪,席卷了整個草坪!年輕的學(xué)生們激動地鼓掌,師長們頻頻點頭。這不僅僅是對一個優(yōu)秀畢業(yè)生的褒獎,更是對一種古老而珍貴精神的共鳴與呼喚。
第一排,彌米下意識地抬手,指尖輕輕觸碰了一下左胸衣襟上那枚小小的“刪除號”胸針。冰涼的金屬觸感下,是滾燙的心跳。這是林遠送她的結(jié)婚紀念日禮物,是他們共同走過的、與文字相伴的歲月里,無聲的浪漫與默契的象征。此刻,在女兒的演講聲中,在洶涌的掌聲里,這枚胸針仿佛擁有了生命,傳遞著一股奇異的熱度,熨帖著她的心房。
演講結(jié)束,林歡在掌聲的簇擁下走向后臺。就在她即將步入后臺通道的陰影時,眼角的余光敏銳地捕捉到禮堂末排、最角落的陰影里,坐著一個人。
一個穿著過時款式黑色套裙的女人,身形枯瘦,幾乎隱沒在立柱的陰影中。她的臉上戴著寬大的墨鏡,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干癟的下巴和緊抿的薄唇。最讓林歡心頭一凜的是,那女人枯瘦如柴的手指,正以一種極其緩慢、近乎病態(tài)的溫柔,反復(fù)撫摸著頸間掛著的一條項鏈。項鏈的吊墜造型獨特——一把極其精巧、閃著冷光的微型裁紙刀!
林歡的腳步幾不可查地頓了一下。這個女人……她見過!在母親提供的星辰出版社早年的一些合影里,在陳志明身邊,總有一個沉默寡言、眼神銳利的女秘書!她就是陳志明當(dāng)年的心腹,處理過無數(shù)“臟活”的柳蕓!她怎么會在這里?
一絲不安的陰云掠過心頭。林歡迅速收斂心神,不動聲色地走進后臺。
后臺稍顯混亂,畢業(yè)生們忙著合影、擁抱。林歡走到自己的臨時儲物柜前,拿出那本《鐵窗下的宋刻本》。就在她翻開扉頁準備簽名留念時,一張夾在書頁中的、明顯不屬于這本書的紙張滑落出來。
她撿起。那是一張邊緣已經(jīng)毛糙、嚴重泛黃的傳真紙。紙張脆薄,仿佛一碰即碎。上面的字跡,不是打印體,而是手寫!那筆跡,凌厲、遒勁、每一個轉(zhuǎn)折都帶著刀劈斧鑿般的力度,力透紙背,如同用生命刻下的烙印——是的筆跡!
紙上只有一行字,一個未完成的、如同泣血般的終極叩問:
「當(dāng)資本成為主編,文字還剩幾斤骨血?」
林歡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她認得這字跡!更認得這句話的出處!
在母親彌米珍藏的、當(dāng)年那份舉報陳志明和馮嵐的原始信函底稿的最后一頁,在彌米簽名的下方,就留有用鉛筆寫下的這句疑問!當(dāng)時字跡潦草,被淚水暈開過,更像是一聲絕望的嘆息。而此刻,這張傳真紙上的字跡,卻如此清晰、如此凌厲、如此完整!這顯然是他后來重新書寫、試圖深入探討的核心命題,卻不知為何未能完成,最終成了他生命中的絕響!一個被塵封了十年、重達千鈞的未竟之問!
這問題像一把冰冷的鑰匙,瞬間捅開了林歡心中所有關(guān)于行業(yè)沉疴的思考。資本與內(nèi)容,權(quán)力與真相,流量與深度……這個十年前由溫文超發(fā)出的質(zhì)問,在今天這個信息爆炸、資本裹挾一切的時代,非但沒有過時,反而顯得更加尖銳、更加緊迫!它像一根無形的刺,扎進了林歡剛剛在演講中描繪的理想圖景里,帶來一陣尖銳的痛楚和更深的使命感。
她將這張沉重的傳真紙小心地夾回書中,仿佛捧著溫文超未涼的靈魂。她需要靜一靜。
更衣室里空無一人。巨大的落地鏡映出她穿著學(xué)士袍的身影,青春、朝氣,卻也帶著一絲演講后的疲憊和心事的沉重。陽光透過高窗斜射進來,在鏡前投下明亮的光斑。
她下意識地取下左胸那枚“刪除號”胸針。金屬的胸針在陽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突然,一道奇異的光線反射角度出現(xiàn)——胸針末端那象征刪除線的尖銳轉(zhuǎn)折處,竟在鏡前的地板上投下了一個清晰的、如同血滴狀的紅色光斑!
林歡微微一怔。這胸針的設(shè)計她再熟悉不過,是父親林遠親手設(shè)計制作的,簡潔流暢,從未出現(xiàn)過這種折射效果。難道是……光線巧合?
一種強烈的直覺驅(qū)使著她。她仔細端詳著胸針,指尖在金屬背面一個極其微小的、如同裝飾性凹槽的邊緣輕輕摸索。那里似乎……有極其細微的縫隙?她嘗試著用指甲小心地撬動。
“咔噠。”
一聲極其輕微的機括彈開聲!
胸針背面的金屬蓋板,竟然是一個巧妙的暗扣,被她輕輕打開了!
里面,沒有寶石,沒有機關(guān)圖紙,只有一卷被緊緊卷起的、比火柴棍還細的微型膠卷!
林歡的心跳驟然加速!她小心翼翼地將那卷微型膠卷取了出來,冰涼的膠卷貼在掌心。父親從未提過這個!這枚胸針?biāo)髁硕嗄辏共恢锩娌刂@樣的秘密!
她立刻想到了學(xué)校的新聞系暗房!那里有沖洗小型膠卷的設(shè)備!
半小時后,在新聞系那間彌漫著顯影液和定影水味道的昏暗暗房里。林歡屏住呼吸,看著紅燈下,顯影盤里的藥水中,影像如同幽靈般緩緩浮現(xiàn)。
不是風(fēng)景,不是人物。是幾張被撕裂、邊緣參差不齊的紙張殘片的照片!紙張上,是熟悉的、帶著濃厚時代特色的印刷字體和格式——陰陽合同!
甲方赫然是雅韻文化(陳志明的空殼公司)。
乙方是一個虛構(gòu)的“文化工作室”。
在關(guān)鍵的利益分配條款處,數(shù)字被巧妙地篡改,真實的流向被隱藏。
在合同的末尾,陳志明那熟悉的、帶著掌控感的簽名清晰可見!
然而,最讓林歡渾身血液幾乎凝固的,是在陳志明簽名旁邊的空白處,一行用極其細小、卻異常清晰的藍色鋼筆寫下的批注:
「溫校對此處存疑」
那筆跡,清秀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是馮嵐的字跡!是她當(dāng)年在偽造這份合同時,看到可能產(chǎn)生質(zhì)疑的點,下意識留下的提醒自己的標(biāo)注!這行字,像一個無聲的證人,證明了馮嵐在偽造過程中的心虛,也證明了的敏銳早已被敵人察覺!這或許正是后來馮嵐要置于死地的導(dǎo)火索之一!
窗外,剛才還晴朗的天空,毫無預(yù)兆地陰沉下來。厚重的烏云如同鉛塊,迅速堆積,遮蔽了陽光。狂風(fēng)驟起,卷起地上的塵埃和落葉。
林歡的心如同被投入冰窟!她猛地想起那個末排陰影里的女人——柳蕓!她頸間的裁紙刀項鏈!她出現(xiàn)在這里絕非偶然!她必須立刻回去!她的研究筆記和一些原始采訪記錄還放在禮堂后臺!
她將沖洗好的照片小心藏好,不顧外面已經(jīng)開始砸落的豆大雨點,抓起背包就沖出了暗房。
暴雨傾盆而下!天地間瞬間被白茫茫的水幕籠罩!林歡頂著狂風(fēng)暴雨,艱難地跑回禮堂。雨水瞬間澆透了她的學(xué)士袍,頭發(fā)黏在臉上,視線一片模糊。
她沖進空曠的后臺通道。里面燈光昏暗,寂靜得可怕,只有外面暴雨的轟鳴聲在回蕩。她快步走向自己存放物品的角落。
就在她即將到達時,一個黑影猛地從她存放物品的柜子旁直起身!
是柳蕓!她手里,正拿著林歡那本厚厚的、貼滿了便簽和批注的《鐵窗下的宋刻本》研究筆記!顯然是在翻看!
四目相對!在空曠、昏暗、只有暴雨聲作為背景音的走廊里!
“把筆記還給我!”林歡的聲音帶著怒意和警惕,在空曠的走廊里響起。
柳蕓沒有驚慌,反而緩緩地摘下墨鏡。露出一張蒼白、瘦削、布滿深刻皺紋的臉,眼神卻像淬了毒的刀子,冰冷而怨毒。她枯瘦的手指,依舊神經(jīng)質(zhì)地撫摸著頸間那把冰冷的微型裁紙刀項鏈。
“呵呵……”柳蕓發(fā)出一聲干澀的冷笑,聲音如同砂紙摩擦,混合著窗外震耳欲聾的雷聲,“真是諷刺啊……,站在這里,拿著他血寫的書,大談什么敬畏……”
就在這時!
“咔嚓——!!!”一道慘白刺目的閃電撕裂了昏暗的天空!緊隨而來的炸雷仿佛在屋頂炸開!瞬間的強光,如同巨大的閃光燈,將昏暗的走廊照得亮如白晝!
就在這百分之一秒的強光下!林歡清晰地看到——柳蕓頸間那把微型裁紙刀的金屬刀柄底部,一個極其微小的、幾乎難以辨認的陰刻字跡,被閃電的光芒清晰地映照出來:
「馮」
是馮嵐的標(biāo)記!這條項鏈,是馮嵐給她的?還是……她本就與馮嵐有更深的聯(lián)系?
“他本該死在你母親手里。”柳蕓的聲音在雷聲的余音中響起,充滿了怨毒和一種扭曲的快意,“就在那個雨夜……在出版社樓下……多好的機會……可惜啊……”她向前逼近一步,裁紙刀的吊墜在胸前晃動著,閃著寒光,“彌米……她心太軟……放過了直接動手的機會……否則,陳志明早就該下去陪了!哪還有后面這么多事!”
林歡的血液瞬間沖上頭頂!母親從未詳細說過那個雨夜的具體細節(jié)!原來……原來母親當(dāng)年距離手刃仇人,只差一步之遙?是因為……因為腹中有了她?還是因為母親心中那份對法律、對程序的最后堅守?柳蕓的話像毒蛇的信子,噬咬著林歡的心。
“把筆記給我!”林歡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向前一步。她不能退縮,這里面有太多人的血淚,有溫文超未竟的追問!
柳蕓看著林歡眼中燃燒的火焰,那眼神像極了當(dāng)年的彌米,甚至比彌米更冷冽、更無畏。她眼中閃過一絲忌憚,又或者是一種任務(wù)完成的釋然?她突然將林歡的研究筆記猛地扔在地上!
“哼!拿去吧!”她冷笑著,轉(zhuǎn)身快步消失在走廊另一端的黑暗中,像一條融入夜色的毒蛇。
林歡沒有去追。她迅速撿起地上沾了水漬的筆記,緊緊抱在懷里。筆記還在,里面的心血還在。她轉(zhuǎn)身,再次沖入狂暴的雨幕。
當(dāng)林歡渾身濕透、如同落湯雞般沖回自己租住的公寓樓下時,她發(fā)現(xiàn)門縫底下,被人塞進了一張折疊起來的紙。
她心中警鈴大作!撿起來,展開。
是慈心醫(yī)院的標(biāo)準格式文件——《人體器官組織低溫存儲確認單》。
存儲物:腎臟組織。
供體:。
受益人:溫小滿。
存儲編號:CM-1029-0315
下方備注欄打印著一行小字:「密碼激活需聯(lián)系指定授權(quán)人」
而在確認單的背面,用黑色簽字筆寫著一行陌生的手機號碼,號碼下面是一句簡短的指令:
「密碼是你生日」
林歡的心臟狂跳起來!溫文超的腎源!父親發(fā)現(xiàn)的冷凍庫信息!這個神秘的“指定授權(quán)人”是誰?柳蕓?還是……那個徘徊在數(shù)字世界的“幽靈校對者”?密碼是她的生日?溫文超怎么會……?
她沖進公寓,顧不上換下濕透的衣服,顫抖著手打開電腦,登錄慈心醫(yī)院器官庫的加密查詢系統(tǒng)(這是她作為研究者和親屬雙重身份申請到的權(quán)限)。輸入存儲編號:CM-1029-0315。
屏幕上彈出密碼輸入框。林歡深吸一口氣,指尖因為寒冷和激動而微微顫抖。她敲下了自己的出生日期:XXXXXX(具體日期根據(jù)設(shè)定)。
屏幕短暫地閃爍了一下。
一個加密的電子檔案庫入口緩緩展開!
她點開唯一的一個文件。屏幕上瞬間加載出一張高清晰度的、帶著歷史塵埃氣息的掃描圖片。那是《守藝者》的原始封面設(shè)計稿!親筆繪制的草圖,線條還帶著修改的痕跡。在封面中央,那位彝族創(chuàng)世神祇的面部,眼睛的位置原本是空白。而在設(shè)計稿的空白處,用紅筆清晰地標(biāo)注著要求:
「此處鏤空,需嵌入象征光明之眼的設(shè)計」
而在設(shè)計稿的角落,貼著另一張小小的、已經(jīng)發(fā)黃的便簽紙。上面畫著一個稚嫩、笨拙卻充滿童趣的圖案——一個用歪歪扭扭的線條畫出的、光芒四射的太陽符號!
林歡的目光死死盯住那個太陽符號!一股強烈的、混雜著厭惡與困惑的情緒瞬間攫住了她!這個符號……她認得!是她小時候畫的!但……怎么會在這里?在溫文超的設(shè)計稿上?!
她清晰地記得母親告訴過她,溫文超出獄后曾像個幽靈一樣跟蹤過幼兒園時期的她!那個時期,她確實喜歡在紙上畫太陽!這張畫……難道是他從她丟棄的廢紙上撿來的?還是……更糟的設(shè)想讓她不寒而栗。
一股被侵犯的惡心感涌上喉嚨。她幾乎要關(guān)掉頁面。
然而,在便簽紙的空白處,一行熟悉的筆跡映入眼簾。那字跡,不再是他在星辰出版社時那種刻薄的潦草,也不是入獄前被生活壓垮的頹唐,而是一種帶著深刻疲憊、卻又無比清晰的筆觸,仿佛用盡最后力氣留下的懺悔與寄托:
「此光明之眼,當(dāng)為贖罪之眼。吾之罪孽,曾令一束光(指彌米)幾乎熄滅。今以此童真之陽,祈愿照亮前路,護佑新生(指林歡與小滿),亦為吾魂之枷鎖,永世警醒。若他日此秘得見天光,罪證當(dāng)昭然,吾亦當(dāng)受此烙印審判。」
林歡的呼吸驟然停滯!如同被一記重錘擊中!
贖罪之眼……童真之陽……照亮前路……護佑新生……魂之枷鎖……烙印審判……
每一個詞都像一把鑰匙,狠狠捅開了她記憶和認知的閘門!
溫文超,那個曾經(jīng)打壓母親、后來跟蹤她的男人,在生命的最后階段,竟然將她童年無意畫下的太陽,設(shè)計成了《守藝者》封面神祇的眼睛!那個象征光明、希望和洞察一切的“光明之眼”!
他將它稱為“贖罪之眼”!他把它當(dāng)作自己靈魂的枷鎖和審判的烙印!他祈求這束來自他曾傷害之人的女兒(盡管是無意識的)的童真之光,能照亮彌米和小滿的未來,也作為他罪孽的永恒見證!
這個設(shè)計,這個密碼,這份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懺悔與贖罪的禮物……溫文超用這種方式,將她的童年印記,以一種她從未想象過的、充滿痛苦救贖意味的方式,永恒地烙印在了他生命的絕唱之上!也成了開啟他留給妹妹最后生命希望的鑰匙!
窗外的暴雨依舊瘋狂地沖刷著世界。林歡癱坐在椅子上,渾身冰冷濕透,心卻被巨大的、翻江倒海般的復(fù)雜情緒沖擊得無法自已——震驚、厭惡、難以置信、一絲遲來的憐憫,以及一種沉重的、關(guān)乎罪與罰、救贖與審判的宏大命題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她攤開一直緊握著的左手掌心——那枚“刪除號”胸針,因為一路的緊握和雨水的浸泡,冰冷的金屬邊緣,竟然在她柔嫩的掌心皮膚上,清晰地烙下了一個微紅的、完整的刪除符號(?)的印記!像一枚滾燙的徽章,又像一道新鮮的傷痕,更像一個冰冷的判決符號。
掌心是刪除號烙印的灼痛與審判印記。
屏幕上是用童年太陽鑄成的贖罪之眼。
窗外是撕裂天地的暴雨。
在這一刻,所有的線索、所有的符號、所有的傷痛與懺悔、所有的罪孽與守護、所有的過去與未來,如同奔騰的江河在林歡的腦海中轟然交匯!她突然徹底明白了!
溫文超,從未真正離開。
他用死亡,校對出了馮嵐和陳志明靈魂的刑期。
他用染血的U盤和隱藏的設(shè)計,校對出了妹妹小滿生命的希望。
他用未完成的提問和注入AI的批注之魂,校對出了行業(yè)未來的倫理準繩。
他用這枚贖罪之眼的密碼和掌心的刪除烙印,校對出了他自身罪孽的最終審判,也校對出了她——林歡——作為新一代守護者必須面對的歷史真相與沉重責(zé)任!
他不是幽靈。他是一個復(fù)雜的靈魂,一個在深淵邊緣掙扎后試圖贖罪的罪人,一種用生命點燃的、混合著黑暗與微光的校對之火。而這把火,連同那沉重的審判烙印,如今已傳遞到她的手中,連同那枚在掌心烙下印記的刪除號胸針,連同那個照亮神明之眼、也照亮罪人內(nèi)心的童年太陽。
雨水中,林歡緊緊握住了胸針,也握住了掌心那滾燙而冰冷的烙印。窗外的暴雨仿佛在為她加冕,屏幕上的太陽符號,如同溫文超在彼岸投來的、充滿復(fù)雜懺悔與期望的目光。她知道,屬于她的“校對”征途,才剛剛開始。而這一次,她手中的筆,將更堅定,更無畏,也更清醒地面對歷史的幽暗與人性救贖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