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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巴黎褶皺里的時光戀人

第30章·抉擇的蟬鳴

七月的瑪黑區,空氣稠得像凝固的糖漿。閣樓的天窗成了巨大的聚熱器,將正午的驕陽毫無保留地傾瀉在裁剪臺上。蘇黎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浸濕,黏在皮膚上,她正用一支削得極尖的鉛筆,在攤開的醋酸纖維面料上細細勾勒一道冰裂紋的走向。這是“茶盞”系列的核心工藝,每一道裂痕的深度、角度都需反復推敲。

鉛筆尖劃過光滑的面料,發出細微的沙沙聲,是她此刻唯一專注的世界。距離巴黎青年設計師大賽的最終提交日期越來越近,這件承載著她所有野心與靈感的作品,容不得半點閃失。空氣里浮動著真絲粉塵和熨斗蒸汽的味道,混合著她身上的汗意,沉甸甸的。

樓梯上傳來熟悉的腳步聲,輕而穩。蘇黎沒有抬頭,以為是祖母又送綠豆湯上來。

“阿黎。”是程硯秋的聲音。

她這才放下筆,抬手抹了一把額角的汗珠,朝他看去。他站在樓梯口,身上那件洗得有些發白的淺藍色棉布襯衫,后背也被汗水洇濕了一小片。午后的陽光透過天窗斜斜地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清瘦的輪廓。他手里拿著一個印著深藍色徽標的信封,信封邊緣被捏得有些發皺。

閣樓里只有老吊扇徒勞旋轉的嗡鳴和窗外梧桐樹上震耳欲聾的蟬噪。程硯秋沒有像往常那樣遞給她一本新書,或者一份剪報。他就那樣站著,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臉上,鏡片后的眼神復雜難辨,有興奮,有猶豫,還有一種她從未見過的、近乎沉甸甸的鄭重。

“怎么了?”蘇黎站起身,心頭莫名一跳,某種預感悄然浮現。她繞過堆滿廢棄草稿的裁剪臺,向他走近兩步。裁剪臺上,那件已具雛形的冰裂紋醋酸纖維外套,在強光下折射出清冷如冰的光澤,與她此刻心頭升起的不安形成奇異的對比。

程硯秋沒有說話,只是往前又走了幾步,直到兩人之間僅隔著裁剪臺的一角。他將那個印著深藍徽標的信封,輕輕地、卻又帶著某種不容置疑的份量,放在了裁剪臺相對干凈的一角。信封的紙張挺括,深藍色的徽章圖案是一只展開翅膀的雄鷹,環繞著拉丁文的校訓,下方是清晰有力的印刷體:“劍橋大學三一學院錄取通知書”。

信封就放在蘇黎剛剛勾勒的那道冰裂紋草稿旁邊,旁邊還散落著幾塊不同質地的面料小樣。

“硯秋……這是?”蘇黎的目光在那枚深藍的徽章上停留片刻,又猛地抬起,撞進程硯秋的眼睛里。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干澀,心跳莫名地加快了節奏。那不僅僅是一封信,那是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通行證,是無數人夢寐以求的榮光。她知道他為此付出了多少,那些在閣樓昏黃燈光下徹夜苦讀的側影,那些他偶爾提及的、眼神發亮的學術理想……

程硯秋深吸了一口氣,閣樓悶熱的空氣似乎也隨著他的動作凝滯了一瞬。他沒有去碰那封通知書,反而俯下身,雙手撐在裁剪臺的邊緣,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灼灼地鎖住蘇黎的眼睛,仿佛要穿透那層因專注而略顯疲憊的迷茫。

“蘇黎,”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種近乎破釜沉舟的沙啞,“我收到了。劍橋,三一學院,文學系。”

蘇黎的心重重地往下一沉,隨即又被他眼中那熾熱的光芒灼得發燙。她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等著他后面的話。

“但是,”程硯秋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撐在臺面的手指微微收緊,指節有些泛白,“我想留下來。”

閣樓里只剩下吊扇嗡嗡的噪音和窗外永不停歇的蟬鳴。

“留下來?”蘇黎下意識地重復,聲音輕得像耳語,帶著難以置信的茫然,“留下來……做什么?”

“陪你!”程硯秋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壓抑不住的情緒爆發,又很快被他強行壓回喉嚨深處,只剩下低沉的、卻更為堅定的余音,“陪你做設計,陪你把‘東方褶皺’做下去,陪你一起面對工會那些麻煩,陪你……把這條路走到底。”

他的目光掃過裁剪臺上那件未完成的“茶盞”外套,掃過散落一地揉皺的草圖紙,最后又落回蘇黎臉上,那里面有毫不掩飾的關切、欣賞,還有一種近乎守護的執拗。“我們的‘褶皺’才剛剛開始,不是嗎?地下秀的反響那么好,‘可改造服裝’的概念正在發酵,夏帕瑞麗那邊也透露出合作意向……正是最需要人手的時候。我走了,你一個人怎么行?”他的語氣里充滿了理所當然的擔憂,仿佛留下來是他唯一且必然的選擇。

一股巨大的暖流猛地沖上蘇黎的心頭,瞬間又被更沉重的酸澀壓了下去。她看著眼前這個清瘦的青年,看著他鏡片后那雙寫滿了真誠和擔憂的眼睛,看著他額角滲出的細密汗珠,只覺得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緊緊堵住。劍橋,那是他無數次在左岸咖啡館、在昏暗的閣樓燈光下、在陪她熬夜趕稿的間隙里,帶著向往和憧憬提起的名字。那是他學術理想生根發芽的土壤,是他本該翱翔的天空。而現在,他竟然如此輕易地、如此理所當然地,為了她這個剛剛起步、前途未卜的夢想,就要放棄那片天空?

“不行!”蘇黎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近乎尖銳的急切,她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猛地向前一步,幾乎要撞到裁剪臺的邊緣。她的胸口劇烈起伏著,目光急切地在裁剪臺上搜尋,然后一把抓過那本放在一角的、邊角已經磨損卷翹的《包豪斯筆記》,緊緊地攥在手里,仿佛那是唯一的依憑。

“程硯秋,你看看這個!”她將書舉到他面前,深藍色的封面在陽光下有些刺眼,“這是你帶給我的!是你讓我知道,藝術與技術可以結合,功能可以與美學共生!是你用這本書,幫我找到了‘活褶’的理論支撐!是你告訴我,真正的創新,是在規則的縫隙里尋找自由!”

她用力地翻動著書頁,紙張發出嘩啦的聲響,指尖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你需要更廣闊的世界!劍橋能給你什么?是更深的學識,是更開闊的視野,是能和無數像你一樣思考的靈魂碰撞!這些東西,巴黎給不了你,瑪黑區的工坊更給不了你!”她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卻異常清晰,每一個字都像錘子敲在兩人之間的空氣里。

她放下書,目光緊緊鎖住他,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清醒和堅決。“我們的‘褶皺’是剛剛開始,但你的路,你的未來,不應該只圍著我的工坊打轉!就像這件‘活褶’西裝——”她的手指猛地指向掛在旁邊衣架上的那件藏青色粗花呢外套,那是她最近在為他偷偷縫制的禮物,尚未完工,但流暢的肩線和自然的腰身褶皺已初具雛形。

“你看它的結構,”蘇黎的聲音放緩了些,帶著一種近乎穿透性的力量,“分開的衣片是為了更好地剪裁,是為了最終在穿著者身上達到最完美的貼合與舒適。暫時的分離,是為了最終能更完美地契合在一起,是為了……”她頓了頓,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吐出后面的話,“為了更好的重逢。”

“重逢?”程硯秋喃喃地重復,鏡片后的眼神劇烈波動著,有被戳破心事的狼狽,更有一種深切的、無法紓解的焦灼,“蘇黎,你不明白!我……”

他的話沒能說完。

蘇黎忽然伸出手,不是推開他,而是帶著一種決然的溫柔,輕輕地捧住了他的臉頰。她的掌心還帶著裁剪臺木料的微涼和汗水的微潮,指尖卻異常穩定。這個動作讓程硯秋瞬間僵住,所有未出口的話語都卡在了喉嚨里。

閣樓里悶熱依舊,窗外的蟬鳴聲卻在這一刻仿佛被無限放大,尖銳、執拗、永不停歇地嘶鳴著,如同無數根細密的針,扎進這凝固的時空里。陽光透過天窗,將兩人籠罩在一片熾白的光柱中,灰塵在光里無聲地飛舞。裁剪臺上,鉛筆的劃痕、冰裂紋的草稿、昂貴的醋酸纖維面料、那封深藍徽章的信封……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蘇黎微微仰著頭,直視著他鏡片后那雙寫滿了震驚、困惑和某種深刻痛楚的眼睛。她的目光清澈而堅定,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要穿透那層玻璃,直接望進他的心底。

“硯秋,”她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蓋過了震耳的蟬鳴,每一個字都像帶著溫度的水滴,落在他混亂的心湖上,“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分開,是為了讓我們各自都變得更好,為了讓我們最終能站在對等的位置上,為了……”她頓了頓,捧著他臉頰的手指微微用力,傳遞著一種無聲的承諾和強大的信念,“為了我們共同的‘褶皺’,能在更大的世界里,伸展出更美的形狀。”

程硯秋的身體在她的掌心下微微顫抖。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指尖的力度,能看清她眼底那不容置疑的光芒,那光芒里沒有猶豫,沒有動搖,只有對他未來的篤定和一種近乎悲壯的成全。他張了張嘴,想反駁,想訴說那難以割舍的擔憂和不甘,想告訴她巴黎的工坊、她的夢想、她可能遇到的艱難險阻,都遠比遠在英倫的象牙塔更讓他揪心。然而,所有的話語,都在她那雙清澈堅定、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注視下,潰不成軍。

他眼中的掙扎如同風暴般翻涌,最終在那片清澈而堅定的注視下,一點點歸于沉寂。那是一種被徹底看穿、被溫柔而堅決地推向既定軌道的無力感,卻也奇異地夾雜著一絲被無條件信任的暖流。他閉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睜開時,眼底的混亂沉淀下去,只剩下濃得化不開的、沉甸甸的情緒,像暴風雨過后的海面,看似平靜,深處卻涌動著暗流。

“……好。”一個字,仿佛耗盡了全身力氣,從齒縫間艱難地擠出來,帶著沙啞的余音。他沒有再說別的話,只是沉默地、緩緩地伸出手,指尖帶著微不可察的顫抖,輕輕覆蓋在蘇黎捧著他臉頰的手背上。那是一種無聲的回應,一種沉重的、帶著無限眷戀的妥協。

午后的陽光在兩人交疊的手上投下長長的、緊密相連的影子,一直延伸到布滿灰塵的地板上。窗外的蟬鳴依舊不知疲倦地嘶吼著,聲浪一陣高過一陣,仿佛在為這個艱難的決定奏響一曲喧囂而冗長的背景音。梧桐樹巨大的樹影在閣樓的地板上緩慢移動,如同時間流逝的刻度。

不知過了多久,程硯秋才緩緩松開手。他不再看蘇黎的眼睛,而是將目光投向裁剪臺,落在那件尚未完工的藏青色粗花呢西裝上。流暢的肩線,自然的腰身褶皺,每一道線條都凝聚著她的心血。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撫過西裝挺括的領口,指腹下是精細的縫線和溫潤的面料觸感。

“這件西裝……”他開口,聲音依舊有些低啞,卻已恢復了慣常的平穩,“是為我做的?”

“嗯。”蘇黎輕輕應了一聲,也收回了手,指尖似乎還殘留著他臉頰的溫度和汗意。她走到衣架旁,小心翼翼地取下那件西裝外套,動作輕柔得像對待一件易碎的珍寶。“還沒做完。原本想等你出發前給你一個驚喜。”她頓了頓,指尖撫過內襯一處用細密針腳勾勒出的、尚不明顯的花紋雛形,“這里……我想繡點東西。”

程硯秋的目光隨著她的手指落在那片內襯上,深藍色的布料下,隱約可見細如發絲的線跡,似乎在描繪著什么。“繡什么?”他問。

“秘密。”蘇黎抬起頭,對他露出一個極淺、卻帶著暖意的笑容,眼尾微微彎起,驅散了方才凝重的氛圍,“等它完成了,你就知道了。就當是……給你遠行的禮物,也是……一個約定。”

“約定……”程硯秋低聲重復著這兩個字,目光再次落到裁剪臺上那封深藍色的錄取通知書上。信封靜靜地躺在那里,深藍的徽章在陽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澤。他伸出手,這一次,動作不再遲疑,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沉穩,將它拿了起來。信封的棱角硌著掌心,沉甸甸的,那是他過往無數個日夜苦讀的見證,也是通往未知未來的船票。

“好。”他又說了一遍,聲音更輕,卻也更堅定。他抬起頭,目光越過蘇黎的肩膀,望向閣樓那扇小小的天窗。窗外,是巴黎七月熾烈得近乎燃燒的天空,是梧桐樹濃密的、在熱浪中微微搖曳的綠葉,是無休無止、仿佛要將整個世界都淹沒的蟬鳴。那喧囂的聲浪,此刻聽來,竟像是某種宏大而固執的送別序曲。

暮色開始悄然浸染熾白的天空,將窗外的梧桐樹影拉得越來越長。濃密的枝葉在閣樓的地板上投下大片搖曳的、深綠色的陰影,如同流動的墨痕,慢慢覆蓋上裁剪臺的邊緣,也溫柔地包裹住站在那里的兩人。蟬鳴聲似乎終于感到了一絲疲憊,不再那樣撕心裂肺,漸漸低落下去,化作一片嗡嗡的背景音,沉入漸漸彌漫的暮色里。

程硯秋低頭看著手中的信封,指尖在深藍的校徽上輕輕摩挲。蘇黎則拿起那件藏青色的西裝半成品,指尖在內襯那片尚不明顯的刺繡雛形上流連。那里,未來的針線將細細繡出八個字,是她此刻無法宣之于口,卻早已刻在心底的承諾。

工坊樓下,隱約傳來祖母吳儂軟語的哼唱,斷斷續續,是那首熟悉的《茉莉花》。歌聲穿過老舊的木地板縫隙,帶著一絲被歲月浸潤的溫柔,飄進這間被暮色和沉默籠罩的閣樓。

羅衣輕輕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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