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散的桃花并沒有留住四月的尾巴,轉眼就來到了新的季節,過早爬出的蟬發出不那么響亮的蟬鳴,為夏天的到來奏響著前調。
面對逐漸炎熱的天氣,診療室里那臺老舊的空調嗡嗡作響的次數開始多起來,在立夏的那個正午,李平昕正坐在離空調最遠的金屬長椅上,看著不知是什么標題的書。
夏茗星澤在診療臺前與一個心急如焚的人交談著什么,隨后便走入了封閉的治療間,懷里抱著一只奄奄一息的三花貓。
現在李平昕已經習慣了與人打交道,但是夏茗必須要在他的身邊才行,但事情正在逐漸變好,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能重新回歸社會與人交往了。
李平昕翻過了一頁又一頁,治療間的門卻遲遲沒有打開。
“看來她遇到了挺棘手的病貓。”李平昕合上了那本十分簡約的書籍,向著診療間門口走去,就在他馬上要通過那磨砂玻璃看清里面的情況時,治療間的門打開了,里面傳來激動的道謝聲。
“太謝謝您了,夏小姐,要不是您,我再也見不到活蹦亂跳的四花了。”伴著聲音,一個中年婦女從治療間里走出,眼角紅彤彤的。
夏茗則緊隨其后,摘下白色乳膠手套,并隨手放在垃圾桶里,說道:“剛剛立夏這種還沒長大的半成貓就不要捂著了,已經不是早春那時候,現在防暑才是首要的。”
“好的,好的。”中年婦女連連點頭,“請問費用多少錢?”
“嗯……跟我來這邊結一下,我得看著機器才能行。”她摘下一邊的口罩,快步向著她的辦公桌走去,“大約三天后來接四花,到時候它就恢復得差不多了。”
工作狀態下的夏茗星澤,沒有了平時那種俏皮的感覺,但是還能感覺到她那躍動的語調。
李平昕又走回長椅,重新托起了書,不過還沒打開,就聽見夏茗合上自己存錢的小抽屜的聲音。
“先生!我這邊完事了,接下來該你了!”
“我還是你的病人來著。”
“那當然,你還交著錢呢。”她微微一笑,“今天想干什么?你來決定吧。”
“沒什么想干的……要不要把這空調修一修?”
“誒呀,它又沒壞,修它干嘛?它可是我從二手市場上淘來的既好用又便宜的東西呢,只要了我三百塊錢!”夏茗還拍了拍那發黃的空調外殼,后者馬上傳來幾聲異響,“就,就當沒聽到!反正它還在轉……你沒有什么別的想干的嗎?”
“回家打掃衛生。”
“……不行。”
“為什么?”
“我是一個有良心的心理醫生,不能收著你的錢不干正事啊,就這樣什么都不干讓你回家的話,我豈不是收了黑心錢?”
“真的沒什么了……”李平昕的大腦有些宕機,平時都是夏茗安排兩人的療程,今天她卻突然讓自己決定。但是對上夏茗的眼神,他又說不出想走的話,只得作出努力思考的樣子,不過,還真讓他想到了一個點子。
“要不要去后院?好久沒有去了。”李平昕有些想看看那些茶樹。
“好點子!不過現在不行。”她停頓了一下,然后故作神秘地說道,“后院只能晚上開放。”
“可是你上回帶我去就是在白天。”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要不然這樣,你先回去吧,等晚上再來找我。”
“可是晚上你不就關門了嗎?”
“嗯……就當是我調個休了,把晚上的休息調到上午來。”
“行吧,那我走了。”
“嗯,晚上見。”
李平昕快步走回了他那間陰暗的小公寓,胳膊還夾著那本書,回到家中后,他看著有些落灰的地板,卻不是很想去打掃。
他把書倒扣在自己臉上,背靠著沙發,心里開始回憶這一段時間的生活。
在上天早已經將他拋棄,他即將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夏茗星澤這個女孩,出現在了他的生命中。
盡管自己曾努力不去在意她,但是所有的事情都在將兩人的時間線努力編織在一起,不論是玄墨,茗街,還是那間始終飄著柚子香的診療所。
她幫助他掃除了陰霾,她幫助他重見了天日。李平昕不明白的是,為什么自己的內心深處總有一團模糊的身影與她堪堪重疊,而且總會牽扯出一些令人不安的頭痛。
他開始嘗試去回憶之前的事情,自己已經不在乎的那些拋棄逐漸清晰,但是往后很長的一段時間線,每當他嘗試觸碰記憶宮殿的那塊門鎖,總會被頭痛的警告拒之門外。
“夏茗星澤,你到底是誰呢?”
李平昕就這樣靜靜地坐著,直到太陽漸漸落下。
家門突然被敲響,李平昕在朦朧中被驚醒,他慢吞吞地起身,打開了門。
他看見夏茗氣鼓鼓的臉。
“我說,李平昕,你就算是顧客,顧客是上帝,但是上帝他禮拜日也得準時上班啊不是,你看看現在幾點了!”
李平昕回頭一看,時針已經頂到了“十”這個位置上。
“抱歉……我發起呆來沒有時間觀念。”
“走吧,其實現在時間剛剛好。”
李平昕順手套上風衣,但是動作卻頓了頓,等他關門時,風衣已經被遺落在鞋柜上。
“你怎么不穿你那件風衣了?”
“有點熱了……我又不是精神失常。話說,你是怎么知道我家在哪的?”
夏茗走在前方的身形停頓了一下。
“這個嘛……問問街坊鄰居不就好了嗎?你這老是穿著風衣出門,多顯眼,大家都知道你,多好打聽啊。”
“這樣啊。”
說著說著,茗街的路牌已經來到兩人眼前,晚上的茗街已經沒有了白天的熱鬧,只有幾家百貨超市還在營業,門口亮著昏黃的燈光。
兩人穿過沉寂的街道,來到了掛上“休息一下”牌子的診療所,站到了隔開后院的那扇木門前。
“怎么樣,準備好了嗎?現在的后院,可是非常,非常……”夏茗話說了一半,像是突然缺少素材一般停住了,“我找不到合適的詞語來形容哦。”
“嗯,應該不會有貓怪沖出來把我們吃了。”
“哈哈,居然都會開玩笑了,看來這段時間的治療頗有效果。”說著,她打開了后院的門,“不要太震驚。”
門外的景象,差點沒有讓李平昕窒息。
位于繁華城區的背面,茗街這一塊本來就沒有多少的霓虹燈污染,這使得星空更加明澈,再加上立夏的天空就像是玻璃一樣透明,使得星星發出的光幾乎暢通無阻地到達這里。
后院到處都是用心布置的痕跡,不論是亮度恰到好處的燈光,還是擺放著一個冒熱氣茶壺地小木桌,就像是在車水馬龍中撕開了一道空間,創造了這樣一塊世外桃源。
湖面微風,湖水微波蕩漾,倒映著星星。星星充斥著所有地方,目光所及,皆是星海。
“怎么樣,心情有沒有平靜許多?”
“舒暢多了。”
“我就說吧,晚上的后院才是最好的……”
兩人坐在后院的木椅上,桌子上放著兩杯冒著熱氣的茶水。李平昕看著夏茗星澤,少女正在星空之下微微沉醉,他居然覺得,眼前的人越發熟悉起來。
“所以啊,這片湖,不叫茗湖,也不叫茶湖,就叫星湖。”少女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星湖……確實是很貼合它的名字。”
等到時間確實是太晚了,兩人離開時,李平昕最后自快要關閉的木門中窺見的星空,也似乎在記憶宮殿中若隱若現。
他似乎在什么地方也見過這樣的星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