匯報會的會議室在云森總部大樓的十七層,靠窗一側視野極好,能看到半個西湖。
林知微站在展示板前,聲音沉穩,語速清晰,沒有一絲緊張。
她講的是一套為30歲以上獨居女性定制的可變空間設計。她用短短七分鐘,講清楚了空間結構、使用邏輯、光線動線、以及心理場景的配合與疏導——那是一種有呼吸的空間,能讓人放松,不再被逼仄的生活壓垮,也不因“獨居”而被標簽化。
匯報完的那一刻,現場一陣靜默,然后爆發出掌聲。客戶代表站起來,主動與她握手,說了一句:
“這是我聽過最走心的一次匯報,不是浮于表面地‘討好女性’,而是理解她們真正想要什么。”
林知微笑著點頭,說謝謝。
那一刻她站得很直,后背微熱,卻穩得像山。
下班后,她沒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一趟西湖邊的書店。那家書店以前她常路過,卻從沒進去過。
她買了一本《房間的詩學》,封面是米白色的帆布包裹,翻開第一頁,印著一行字:
“房間,是一個人重新認識自己的容器。”
她想了想,又買了兩本,裝進袋子,轉身走進旁邊的咖啡館。那里燈光暖黃,人不多。
她挑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剛點完單,手機震動了一下。
是顧言舟。
他發來一張照片,是某城市展覽中心的入口標牌,上面印著“青年居住空間主題展覽”。
配文只有一句話:“你那份方案,我帶它出現在別處了。”
她盯著那行字看了很久。那張展覽圖,是她早期手繪草圖修改版本,下面標注著作者名:林知微。
她愣了一下,才意識到,那是她第一次真正以自己身份出現在公開展臺上。不是“組員”,不是“實習參與者”,而是“創作者”。
她回了一句:“謝謝你。”
幾分鐘后,對方又發來一句:“你愿意一起來嗎?下個月我在成都有一個公開講座,主題是女性空間使用權重分析,原方案里有幾個數據,是你提供的。”
她沒有立即回復。她把手機反扣在桌上,望著窗外夜色出神。
城市的晚風拂過街道,行人慢悠悠走著,車燈在水泥路面上投出一層溫柔的光。
她在心里問自己:愿意嗎?
她不再像以前那樣急著給答案。她現在明白,人生不一定非得要一個“目標明確”的方向,有時候,“愿意繼續走下去”,就已經夠了。
咖啡端上來時,她的手機又震動了一下,是一封來自出版社的郵件。
標題是:“您的設計隨筆已初步通過選題審查,我們希望能與您進一步合作出版圖文作品集,請盡快回信。”
她讀了三遍,確認那不是垃圾郵件。
她曾在崩潰那段時間里,把自己的調研經歷、戶型記錄、人物采訪、小區觀察寫成了一篇又一篇短文,投給了一家設計行業的垂類公眾號。當時只想著留點什么,現在竟然有人愿意幫她把它變成一本書。
她靠在椅背上,眼角有些濕,卻沒有流淚。
她不是從天而降的天才,不是被命運挑中的幸運者,她只是熬過了很多夜,沒倒下而已。
她重新拿起手機,回了那封郵件,又點開顧言舟的聊天界面,打字:
“我可以考慮去成都。但不是因為你邀請,而是我想親眼看看,屬于我的作品,被好好放在那里。”
她發完,關掉手機,把它收進包里,起身離開咖啡館。
路邊有個小女孩在追著風箏跑,風箏被風拽得有些掙扎,卻仍頑強地貼著天邊飄得很高。
她站在路口,看著紅燈跳動倒計時,心忽然很安定。
曾經的她,總是等著別人給機會、給認同、給出路。而現在的她,終于知道,哪怕身上背著風、拉著繩,也可以朝想去的方向飛。
她回家后,把那本新買的書擺進書架,關燈上床,躺在枕頭上時,腦海卻異常清醒。
她知道,明天依舊會忙,項目照樣有壓力,合作可能會變數重重。
但她終于不怕了。
不是因為一切都順了,而是因為她清楚地知道:她已經走出了最黑的那段夜,現在的每一步,都是在朝光亮走。
她閉上眼睛,睡前最后的念頭,是一句很簡單的自語:
“我沒有贏,但我站住了。”
而這一次,沒人能輕易把她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