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初刻的陽光斜斜切過東宮通明殿的雕花槅扇，將鎏金屏風上的纏枝蓮紋投在青磚地面，如游動的金蛇。沈明珠盯著案頭剛送達的鎏金香爐，爐蓋鏨刻的金粉蝶紋與昨夜柳茵茵血書殘頁上的焦痕分毫不差，爐中燃著的沉水香混著若有若無的沙棗氣息——正是西域迷香的前調。
“小姐，這是皇后娘娘賞的纏枝蓮紋香爐。“綠梅的聲音壓得極低，指尖劃過爐沿時，袖中暗衛玉牌的冷光一閃而逝，“影衛傳來消息，爐底刻著尚書府暗記。“
沈明珠指尖輕輕叩擊案頭，十二道刻著金粉蝶的屏風正將殿內分割成蝶翼形狀的光影。她忽然輕笑，解下腕間翡翠鐲壓在香爐三足之間，鐲內側的纏枝蓮紋恰好蓋住爐底暗記：“去取些百合香來，摻三粒雪山頂的冰魄。“目光掠過案頭攤開的《女誡》，指尖劃過“賢良淑德“四字時，袖中銀針已無聲滑入掌心。
殿外傳來環佩叮咚，太子隨侍的藍玉公公捧著鎏金食盒進來，盒面繡著的金粉蝶振翅欲飛：“沈小姐，殿下命奴才送來西域進貢的玫瑰酥，說與小姐的茉莉簪最是相配。“
食盒打開的瞬間，沈明珠忽然按住綠梅欲接的手，指尖劃過盒沿暗紋——三圈纏枝蓮紋后，盒底傳來極細的機括聲。她忽然輕笑，從袖中取出片金粉蝶翼浸在茶盞中，蝶翼遇水顯出血字：“通明殿地磚下，埋著沈夫人當年的妝匣。“
綠梅的手驟然收緊，茶水濺在案頭《女誡》上，暈開“溫婉“二字。沈明珠看著藍玉公公驟然僵硬的背影，忽然將玫瑰酥推至燭火旁，酥皮遇熱裂開，露出里面裹著的半片蝶翼，翅脈間朱砂字跡若隱若現：“沈相府通敵密約，藏于蝶形玉佩。“
“藍玉公公，“沈明珠忽然輕笑，指尖劃過蝶翼邊緣，“勞煩回稟殿下，就說這玫瑰酥...甜得發苦。“燭火忽然爆起燈花，將她眼底冷光映得雪亮——這分明是紀承澤的試探，用尚書府暗記的香爐、藏著密信的酥點，試探她是否知道沈夫人妝匣的下落。
未時三刻，皇后的鑾駕碾過東宮青石板，十二名宮娥捧著金絲楠木匣魚貫而入，匣中盛著的，是西域進貢的孔雀翎羽屏風，每片翎羽上都用金粉繪著半只蝶翼。
“沈小姐生得這樣標致，“皇后端坐在紫檀雕花椅上，指尖劃過鬢邊東珠步搖，“本宮見了都心生憐愛，難怪太子殿下特意將通明殿收拾出來。“她忽然示意宮娥打開最底層的匣子，“這是本宮賞你的鵝黃纏枝蓮紋裙，上面的金粉，可是用二十片金粉蝶翼磨成的。“
沈明珠跪地接賞，指尖觸到裙角時，果然在纏枝蓮的花蕊處摸到凸起的暗紋——那是西域文字的“毒“字。她忽然抬頭，眼中泛起感激的淚光：“娘娘厚愛，民女惶恐。“袖中銀針已刺破指尖，血珠落在裙角金粉上，竟泛起淡淡青煙。
皇后的目光在她指尖掠過，忽然輕笑：“沈小姐手尖兒細，倒適合戴本宮這對蝶形玉鐲。“她抬手，宮娥捧上的紅漆匣中，躺著對刻著雙蝶交頸的玉鐲，正是當年沈夫人陪嫁之物。
玉鐲觸腕的剎那，沈明珠忽然想起母親臨終前的話：“若見雙蝶玉鐲，便知有人要拿外祖家的事做文章。“她指尖輕輕摩挲鐲內側，果然觸到極淺的刻字：“永熙十五年冬，沈相與西域商人密會于聽雨軒。“
“謝娘娘賞賜，“沈明珠福身時，袖中蝶形香囊恰好擦過皇后的東珠流蘇，“民女聽聞，尚書府柳小姐醒了，正嚷著要見殿下。“她忽然抬頭，眼尾微紅，“民女懇請娘娘做主，莫讓柳小姐再拿母親的事生事。“
皇后的指尖在椅把上敲出兩聲輕響，如棋子落盤：“沈小姐放心，本宮自會秉公處理。“她望著案頭皇后賞賜的香爐，忽然輕笑，“倒是沈小姐腕間的玉牌...看著倒像本宮當年賞給沈夫人的暗衛調令。“
殿內溫度驟降，沈明珠忽然劇烈咳嗽，指尖緊緊攥住玉牌——那是母親的遺物，從未在人前顯露過。綠梅慌忙扶住她，袖中暗衛玉牌的冷光映著皇后眼底一閃而逝的驚惶。
申時初刻，紀承澤的腳步聲在殿外響起時，沈明珠正對著銅鏡簪茉莉，鏡中映出他袖底露出的半片羊皮紙，正是今早她讓暗衛“遺失“的西域使團路線圖。
“沈小姐這茉莉簪，“紀承澤忽然湊近，鼻尖幾乎觸到她發間香氣，“倒讓本宮想起瓊華宴上的金粉蝶。“他抬手，指間夾著片從玫瑰酥里取出的蝶翼，“柳茵茵醒了，說要見你，在她的血書里...“他忽然輕笑，“還提到了沈夫人臨終前，你遞的那碗參湯。“
沈明珠的指尖驟然捏碎茉莉簪，花蕊中的金粉簌簌而落，在鏡面上拼出半只蝶形：“殿下說笑了，民女當時不過是...盡孝而已。“她轉身時，鵝黃裙角掃過紀承澤的玄色衣擺，“柳小姐若想說什么，便讓她當著殿下的面說，民女問心無愧。“
紀承澤望著她眼中明滅的光，忽然將蝶翼拍在案頭，上面新添的朱砂字跡刺痛雙目：“沈相府通敵密約，藏于沈夫人妝匣。“他忽然低笑，“沈小姐可知道，本宮的人今早撬開了通明殿的地磚？“
沈明珠的指尖在袖中掐入掌心，面上卻泛起惶惑：“地磚下？民女不知...“話未說完，殿外傳來暗衛的稟報，說在地磚下發現個檀木匣，匣中除了沈夫人的妝匣，還有半片刻著西域文字的蝶翼。
紀承澤打開檀木匣的瞬間，沈明珠忽然輕笑，指尖劃過妝匣上的纏枝蓮紋：“這是母親的妝匣，民女從未見過。“她忽然指向匣中蝶翼，“倒是這上面的字...民女曾在柳家二夫人的帕子上見過。“
蝶翼上的西域文字在陽光中泛著金光，紀承澤忽然怔住——那是西域王庭的密語，譯過來正是“永熙十五年冬，沈丞相以半片蝶翼為憑，購得西域戰馬三千匹“。
“沈小姐，“紀承澤忽然合上木匣，聲音里帶著冰渣，“你可知道，這蝶翼上的字，足以讓沈府滿門抄斬？“他忽然逼近，袖中玉佩不經意間露出一角，正是沈夫人當年的蝶形玉佩，“而本宮的玉佩，恰好能與你妝匣里的那半片蝶翼，拼成完整的通敵密約。“
沈明珠望著他手中的玉佩，忽然明白——原來紀承澤早就知道沈府與西域的交易，甚至一直暗中收集證據。她忽然輕笑，指尖撫過腕間皇后賞賜的玉鐲：“殿下若想治罪，何必等到今日？“她忽然解下玉鐲，露出腕間三道細紅痕，“這是方才簪茉莉時不小心劃的，倒像極了金粉蝶的翅脈。“
紀承澤望著她腕間血痕，忽然想起瓊華宴上她袖中落下的毒針，想起地牢里她碾碎蝶翼時的冷笑——這個女人，永遠知道如何用最無害的表象，藏最致命的刀。
“沈小姐，“他忽然轉身，衣擺掃過案頭的玫瑰酥，“今夜子時，隨本宮去冷宮——柳茵茵說，她要在沈夫人的忌日，親自向你...賠罪。“
沈明珠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忽然低頭看向妝匣，里面不知何時多了片新的蝶翼，背面用朱砂寫著：“紀承澤的玉佩，是當年沈丞相親手所刻。“她忽然輕笑，將蝶翼收入袖中，指尖劃過鏡面上的金粉蝶形——這場棋局，終于到了該掀棋盤的時候了。
戌初刻，通明殿的燭火忽然被夜風吹滅，沈明珠摸著黑走到妝匣前，指尖觸到匣底的機關。暗格打開的瞬間，一抹冷光閃過，她忽然輕笑——是柳茵茵的毒針，藏在妝匣暗格里，針尖泛著的，正是當年母親所中的西域蛇毒。
“綠梅，“她忽然開口，“去告訴影衛，按第三套計劃行事。“望著窗外如鉤的新月，她忽然低吟出聲，“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可有些人，偏要讓死者不得安寧。“
袖中玉牌突然發燙，背面纏枝蓮紋發出幽藍光芒——那是影衛傳來的密訊：皇后宮中，柳茵茵正在與西域使者密談，頸間戴著的，正是沈夫人當年的蝶形玉佩。
唇角的笑意漸深，沈明珠摸著腕間皇后賞賜的玉鐲，忽然覺得有些發燙。她知道，這不過是開始，更狠的招術，還在后頭。而她，早已不是當年那個躲在帷帳后哭泣的小女孩，而是這盤大棋中，最鋒利的那枚銀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