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事的確像是最近新挖的,胡亂堆在門口邊上的沙土還挺新,門口地方不大,像個門洞子,可是進來之后,里面有一個大大的暗洞,寬寬敞敞,伸手摸一把墻壁,干燥得很,一抹手上全是灰。
我和友好對看一眼,心里已經有了八分的譜。
洞穴的地上堆了好多設備,大概也就七八個人,正在打包整理。
這些人看起來大多都有五六十歲了,并不年輕,兩個稍微年輕一點的,膀大腰圓更像是做腳力的挑夫,或者,軍人,我再次看一眼友好,友好也恰巧從他們的身上收回目光看向我,我們相互給了一個了然的眼神。
“咣當!”
就在我不動聲色的觀察中,最里邊的一個老人,許是看到我后太過驚訝,人站在那里大張著嘴巴,呆若木雞,手里拿著的盤子“咣當”一聲掉在地上,我抬頭正好將他駭目驚心的表情盡收眼底。
咬緊牙關,足下用力。
除此之外我再做不出任何動作,我只能這樣暗自較勁以掩飾我自己的駭目驚心。
“師父”這兩個字闖進腦海的同時,我的心瞬間便冰涼刺骨,就在這一瞬間,師父的點滴過往潮水一般沖進我的腦海,那種清晰,仿佛就在昨天。
老者快速反應過來,低頭轉過身去,背對我繼續整理東西。
“糟老頭兒,沒見過女人啊?至于緊張成那樣嗎?”
“糟老頭兒想女人都想瘋了,你看他那眼神兒,哎哎哎!你們看見他那眼神兒沒?”
“哈哈哈哈哈哈”
“別急別急,這次任務完成的如此完美,回去后你完全可以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美女一群任你挑,任你選,左擁右抱夠不夠?”
“糟老頭兒,我說你還行不行啊,可別到時候看著哥幾個快活,你干著急有勁兒使不上啊!”
“哈哈哈哈哈哈!”
一群男人肆無忌憚的大聲調笑,或許他們覺得,反正我們也沒人能聽懂他們說什么吧。
那老頭兒的手抖動得厲害,想往兜子里裝什么,就是無論如何都塞不進去。但他似乎心不在焉,手上的動作完全就是無意識狀態,裝不進去也還在一遍遍的重復著那個往里裝的動作。
那個瘦削的身影佝僂著,讓人不由自主的就會想到老態龍鐘,遲暮之年,我終于把自己的氣兒給喘勻嘍。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哪怕婆婆給我看的畫像跟此人一模一樣也絕不可能,她自己的身份還有待證明呢,她的話絕不能全信,見到這老頭就恢復了對師父的記憶也完全就是巧合。
因為,再仔細多看幾眼就會發現,這個人跟我記憶中的師父,高矮胖瘦、容貌氣息,行為舉止哪哪都不一樣,完全不一樣,連一丁點相像的地方都找不到。
這群人絕對的來者不善,而愛我能愛到骨子里頭的師父,沒有任何理由可以出現在他們的隊伍里,師父既不可能與他們同流合污,為虎作倀,也絕不可能是被要挾。
師父孤家寡人,最在意的我也在上丘國明明白白的死去,婆婆曾經十分肯定的告訴我,上丘國的人有明確的證據證明我已經死了,咱們才得以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順利逃脫。這世上已經沒有任何事物可以要挾到他,更何況,師父一生鐵骨錚錚,絕不可能輕易就被要挾住。
“小月光,去討口水喝。”
我說著流利的云初語言,嗓音帶著明顯的暗沉,那老頭手上的動作開始逐漸連貫起來,跟旁邊的人配合默契的把一個大件裝置裝進了木頭箱子里。
這么快的鎮靜自若,這么默契的配合,看不出任何被要挾的樣子,但我知道,這個人是我們云初人,絕對不會有錯。
小月光還真是機靈,不慌不亂,走到他們面前,連比劃帶說的,那模樣就是一個完全聽不懂。
“要喝水是吧?”
一個有著絡腮胡子的男人,指了指旁邊的桌子,示意我們自己過去喝,桌子上面有個半人高的不銹鋼桶,桶下的一個水龍頭,銹跡斑斑,旁邊有幾個不銹鋼水杯,都已經很舊了。
我接過小月光遞過來的水杯,水很清涼,喝一口,沒有一點腥味兒,這個桶,應該就是個凈水裝置。
沒有人搭理我們,地下的那些東西,對于他們七八個人來說,似乎太多了。他們一邊忙碌著,一邊大聲討論著,那意思都是回去后如何開慶功會,他們可能會收到哪些嘉獎之類的。
趁他們不注意,我用口型對友好說了“推倒”二字,友好心領神會,也或許他也恰巧想到了要這么做,我口型還沒有完全收回來,他就剛好回身去接水,剛好腳被桌子腿絆住,人剛好向旁邊倒去,驚慌失措下,胡亂劃拉的手,剛好帶動了那個水桶。
可惜是,水桶很牢固,并沒有如期翻倒,桌子也很牢固,甚至都沒有大幅度的移動。
小月光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友好,友好有點氣急,我在拉住他胳膊時,趁機用力一握。
我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那個桶雖然沒倒,但是卻也錯了一點位置,露出了桌面上的圈圈銹跡。而透過桌子腿旁邊的小小壓痕,也完全能夠看出來,那個小坑早已經被壓的緊實而又平滑。
回到自己人的工事內,一樣的堆滿新鮮土壤的洞口,一樣寬敞的暗洞,一樣的洞壁干燥。
不一樣的是,這個洞口明顯的比那個要小很多,也就是里面的暗洞距離外邊很淺,地面和洞壁看起來也很毛糙,仿佛是匆忙完工。
我們自己人,十三個,因為只有少量的設備和生活用品,空間倒顯得比那邊開闊了許多。
想必他們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吧,看見我進來,他們齊刷刷的站了起來,陪著笑臉,不知該說什么。
“我來介紹,信息部專員搖姑奶奶,過來摸摸情況,”大個兒笑嘻嘻的介紹,“干嘛呢各位?一個小姑娘而已,大家不用這么拘謹的,快快快,給找點吃的吧,玩兒命似的飛了大半天,神仙也受不了啊!”
有人開始翻包找吃的,大多數還是不敢動也不敢說話。
我不說話,接過小月光遞過來的一個不知名的小吃食,一邊吃著,一邊在洞里閑溜達,一邊漫無目的的伸出手在墻壁上拍拍這,敲敲那。
“這里太干燥了,我們反復探查了好幾次,整個沙坡頭都找不到一點水源信號。”
胖子和友好一起走到我身邊,胖子看著我手上的灰說道。
“這里的洞壁明顯比那邊那個松軟,那邊那個,時間很久遠。”友好在我身邊壓低了聲音,同時不放心的四處打量。
“放心,這里沒有監聽設備,我們探查過,我們過來時這就是一個廢棄的空洞,什么都沒有,甚至連一點點有人待過的痕跡都沒有。”
“他們說這個是先挖的,”
“是,但是總長大人也說這邊這個更像是新的,那邊那個洞絕不是近期挖的。”
“你們的探測設備最深能探到多遠?”
“一千米內絕對沒問題。”
我輕蹙眉頭看向胖子:“沙坡頭這高度應該超不過一千米吧?”
“最高處八百多一點兒。”
“我們現在所處位置有一半的高度嗎?”
“我明白您的意思,即使在最高點,我們的探測儀也還能探下去二百多米,最低處理論上講能探下去近千米都是沒問題的,這么個深度還查不到那么巨大的水源,這說不過去,您是不是懷疑我們還有哪里沒探查到?”
“沒錯。”
“整個沙坡頭我們全方位無死角的探查了數十遍不止,幾乎是每隔幾個小時我們就要再探查一次,很奇怪,明明知道鬼林的水就是從沙坡頭滲出去的,可無論如何,我們就是探測不到任何水源信號。”
“包括山腳下?”
“包括山腳下。鬼林邊緣就像是有一道看不見的界限,跨過去水源信號爆滿,跨回來半點滴皆無。不光山腳下,我們以沙坡頭為中點,往周圍至少探查出去一公里不止,一樣一無所獲。”
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努力撞擊著我的大腦,可是隔著一層屏障,我就是怎么都看不清,抓不住。
“跟家里聯系沒有?”我回頭問欣樂。
欣樂說:“我給楠姑奶奶留了言,剛才聯系兩遍他們都沒人接聽,一會兒我再試試。”
我皺緊眉頭,心里的疑惑愈發濃重。
對于通信設備我很陌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兒也從來沒用過,云初國科技大規模發展,那都是最近一兩百年的事兒,雖然崛起迅猛,但跟有著上千年歷史的上丘國比,還是有著一定差距的。
而在上丘國,我不過就是一個階下囚,一個無人問津的乞丐,飯都吃不上,更別提什么高科技的東西了,只能是望塵莫及。
會是信息傳遞上出了什么問題嗎?
“從我們來就一直是這種情況,信息部的人也不知道個輕重,這都什么時候了,還能老是不接信息,留言也不回。”
“你們跟家里聯系過?”欣樂驚問。
“廢話,都三天多了,就是不告訴這里的實際情況,也總得報個平安吧?”
“楠姑奶奶說他們聯系不到你們,你們的設備關機了。”
“我們瘋啦關機?這里都什么樣了?萬一有個突發情況什么的,誰能說準?還關機?”
“電量?”友好問。
“七十多。”
“信號?”
“滿格,杠杠滴!”
我,大個兒和友好面面相覷,這里一定有問題。
“欣樂,趕緊去下邊跟家里說明情況,記住我那句話,不要讓家里再來人,等我信息,千萬等我信息。”
“姑奶奶是懷疑有人在攔截我們的信息?”
“難道不是嗎?這么明顯……”
“明顯什么呀?欣樂,別人不懂你們信息部的人還不懂嗎?信息被屏蔽壓根兒就不可能有信號,可是你看,滿格,滿格看見沒?再說了,我們往外發一點都沒問題,不信你看,我現在就給你發一個試試,”
“你那意思是楠姑奶奶說謊唄?”
“好啦!好啦!別吵,這里一定有問題,欣樂,你先按照搖姑奶奶的吩咐去跟家里聯系,回來后你們幾個信息部的,再好好研究研究,問題究竟出在了哪里?”
欣樂“哼”了一聲,轉身離開,胖子咬了咬牙,最后也還是跟了出去。
外面,夕陽帶走最后一絲紅色,天已經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