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得有一個多小時吧,我們都已經累的氣喘吁吁,大汗淋漓,通道前方才豁然開朗,通道越來越寬,空間開闊了許多。有幽幽的月光自上方打下來,原來天已經完全黑了,銀白的月光竟然從洞頂,垂直透了進來,形成一道淡淡的光束。
“您就是從那兒掉下來的?”大個兒吃驚的問,那個看起來只有臉盆大小的洞口,距離地面少說也得有幾十米,洞口垂直的地面上,有一個巨大的土堆。
“怎么這么大一堆土,那上面的洞口看著也沒多大,您就只是踩了一腳……”
“我掉下來時洞旁邊跟著塌下來不少,這下邊原來應該也有一些。”
“這個通道一直通到山頂?”
“不像是直接把洞打上去的,倒像是為了尋找什么或者證明什么,不得已又急急忙忙的往上挖了那么一段。”
“我覺得不光這一段,他這整個洞都好像是為了尋找什么臨時挖的,肯定不會是為了經常走人。”
“尋找什么呢?總長大人,這山頂上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嗎?”
“剛才胖子說您一直覺得這山頂有些不對勁。”
“對,這山頂的凸起怎么看跟這山體都有些格格不入,一直讓我不放心,今晚正好有空,我就沿著那凸起的邊緣邊走邊看,剛看到一個洞,結果還沒到跟前就一下子掉了下來。”
“就是前天我們過來時看到的那個奇怪凸起?您當時還說看著有點像是誰故意堆出來的土堆?”
“事實證明這就是一個新堆出來的,特別巨大的土堆,整個土堆都特別松軟,所以我走著走著才會踩空。”
“那還真是有問題,這兩天我們挖的都堆到南邊山坡去了,之前他們挖的據他們自己說都隨便堆在了洞口邊上。”
“他們一直都在說謊你們竟然一點兒都沒發現?虧你們還自詡為皇族精英?”我腳下不停,挖苦的話也是帶著顫音,我的胳膊實在是太疼了。但是那個傲慢又自以為是的總長,也能出現這么大的紕漏,我實在忍不住懟他。
“很明顯,這個通道就是最近新挖的,由于挖的太匆忙,很多痕跡他們都還沒來得及處理。”
“也不是沒發現,總長大人的意思是先按兵不動,等待證據確鑿,以免打草驚蛇……”工程監理氣喘吁吁,話說的也不連貫,似乎也沒有多大底氣。
“他們為什么要急急忙忙的挖這么一條通道?挖就挖了,又為什么要瞞著我們呢?那么厚重的門,足以說明他們有多么不想讓我們發現這里,這里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友好眉頭緊鎖,似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大家聽,因為平時他輕易不會把自己的內心活動暴露出來。
“月光,扶好你家姑奶奶,腳下坑洼不平的,”總長不搭話,只是一遍遍提醒著小月光。
總長說的對,通道到了這里,的確是更加的坑洼不平,整個通道看過來,就像是一個應付差事的爛工程,到這里更是草草了事,我們終于走到了通道盡頭,面前突兀的出現了一堵石頭墻。
豎直向上的通道,遇到我們面前的石頭墻后,向左、右兩邊延伸,變成了橫直,探照燈照過去,左邊深處是土墻,石頭墻到了那兒仿佛形成了一個胳膊肘彎兒,右邊一眼看不到頭。
工程監理被總長大人瞪了一眼,便不再說話,低頭走到石頭墻邊摸摸,聞聞,認真檢查一番后說道:“這好像不是普通的石頭,你們看這細膩的紋理,倒像是人的肌膚一樣,這材質我也從未見過。”
“看樣子他們是挖到這兒挖不動了,才改的道兒。”
“這兒已經接近山頂了,外面的山頂裸露出來的也都是這樣的石頭,高低不平,橫貫整個山頂。”
“大人的意思是?”友好斟酌著詢問。
“就是你剛才說的那些,這明顯就是故意而為之,至于原因我現在也還是不得而知,”
我手疼的厲害,心跳如鼓,整個頭,不,整個身體都在跟著心跳跳動,眼球,內臟似乎隨時都能爆出體外,哪里還有精力聽他們說什么,我跌跌撞撞的跑向左邊,完全不由自主。
也許是我太心急忽略了腳下,也許是我身體抖動得太厲害步態極度不穩,還沒跑出去多遠,我就出現了意外。
腳下一滑,身體掙脫小月光的攙扶,狠狠的摔了下去,不偏不倚,我的右手臂正好磕在了那個一人多高的石頭橫梁上。
奇跡就在這一瞬間發生了。
在我跌倒時,右手臂跟石頭橫梁相碰的瞬間,洞內突然金光乍現,而我,完全被金光所包圍。
身體上火燒火燎的疼,仿佛,我還在那場大火之中。
周身寸絲不掛,毛發皆無,每一個毛孔都在燃燒,熊熊烈火,我就是個火人,那疼痛無法比擬,除了撕心裂肺的哀嚎還是撕心裂肺的哀嚎,日日夜夜,夜夜日日,一燒就是幾十年,我的痛苦沒有詞語可以形容,可是我沒死,在還剩下最后一口真氣的時候,體內的自我保護模式啟動,我連死都不能,只能夜以繼日的哀嚎。
幾十年啊,若不睜開眼睛,不開口說話,沒有人能看出這還是一個人,一個活著的人,一個活生生的人,全身上下,只有熊熊烈火和漆黑的焦炭。
然后,便是冰冷的極寒之水。像截木頭樁子一樣的我,被丟在里面無休止的浸泡。密密麻麻的冰碴子,濃稠的粥一樣的忽忽悠悠,我暈頭轉向,體如篩糠。牙齒磕碎了,牙床舌頭磕破了,鮮血淋漓,漆黑的死皮被泡發,泡爛,層層剝落,那生拉硬拽,活活剝皮的痛啊!
死皮剝去,新的肉芽一點一點的往外拱,仿佛有千萬只螞蟻在蠕動,沒日沒夜的啃食,奇癢無比,凍僵的手指沒辦法抓撓,凍僵的身體沒有辦法打彎,濃稠的冰粥有如虛空,沒有東西可以撞擊,除了冰冷,就只有抓心撓肝的癢,無邊無際,無處躲無處藏……
“讓我死了吧!讓我死了吧!讓我死了吧!”
我日日夜夜的哀嚎,嗓子啞了,喊不出話了,動著口型也還是喊著“讓我死了吧”“讓我死了吧”
青白的死人臉,青白的死人肌膚,長出了毛發,豐滿了肌肉,恢復了人形,卻完全沒有了當初的樣子。
一轉眼,又是幾十年。
有人用鐵鉤耙子,把我像撈木頭樁子那樣撈出來,水淋淋的拖到了一片氣勢恢宏的建筑群,臨近大門時,我看到了“上丘皇城”四個大字。
我還在這兒,還是那個在我成人禮上把我掠過來的國家。
我就那樣水淋淋,血淋淋的拖著一條濕漉漉的血線,被拖著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被扔在一個大床上。
一個瘦削的大個兒男人來了,迫不及待的脫去自己的衣服,看也不看我的滿身臟污,粗暴的將我按倒在床上,我的身體冰涼,四肢仿佛被繩子死死捆在一起一般,任他怎樣折騰都無濟于事,我的雙腿,我的雙腳,我的雙臂,就跟全部長死在了身體上一般。
他累個半死,泥水血水汗水糊了一身,到底還是以失敗告終。
他暴跳如雷,氣急敗壞的大喊,“來人啊,把國師給我叫來!把國師給我叫來。”
“為什么?為什么還是這樣?為什么還是這樣?你不是說經過這么多年,這么多道關,她早已經脫胎換骨,不再是她了嗎?”
“是啊,她是真的脫胎換骨啦,老奴親眼看著一步步變換過來的,您再仔細看看,她現在哪里還有一點點當初的影子?”
“那你來,你來把她的腿給我掰開。”
床上的我猶如一個直立著的石頭人,任憑國師和那個男人如何努力,就是不會改變絲毫。
國師雙眼猩紅,不可置信的一遍遍重復著:
“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會這樣?”
“來人,把這個女人給我丟出去,丟到荒山野嶺,越遠越好,傳令下去,任何人不許給她飯吃,不許給她衣服穿,不準收留她,否則格殺勿論。”
“太子,太子殿下啊,您這樣折磨她是沒有用的,這個石頭人是折磨不死的,您就試試留下她,慢慢感化她吧!”
“你給我閉嘴,都是你給我出的餿主意,說什么只要把生米做成熟飯,她愿不愿意都得跟我成親,到時候,云初國自然就是我的了,不用費一兵一卒,”
“沒錯,只能這樣啊太子,云初國民風守舊,把女子名節看的比命還重要,咱們彈丸之地,靠軍隊跟人家硬拼根本占不到半點優勢。”
“別廢話,眼下怎么辦?你就說眼下怎么辦?”
“感化她,要不這個女人死活不同意,您還能怎么辦?她有自我保護模式,只要她不同意,就算是昏迷不醒,您也無法近身不是嗎?”
“你給我閉嘴!就是聽了你的話,我左等幾十年,右等幾十年,眼見著父皇的那些兔崽子們一個個羽翼豐滿,我的太子之位都快坐不穩了你還讓我等?”
“不會的,不會的,太子殿下你聽我說,您要感化她,感化她,只要得到這個女人,有了云初國這個后盾……”
“閉——嘴!”太子歇斯底里般的嘶吼,“我不想再看見她,更不想再看見你。”
瘋狂的男人,手起劍落,國師的腦袋骨碌碌滾到門口,嘴里還在喊著感化她,感化她。
而我,這個打不死的石頭人,再次被人拖出皇宮,拖出皇城,扔于偏遠小鎮,從此人見人打,狗見狗咬,狼見狼掏。
我的痛無法言說,我清清楚楚的知道我有多痛,身心俱痛,可是,眼下的我是那么的平靜,那么的平靜,這樣的平靜,或許,真的只有石頭人才能做到。
金光閃閃,我看見,幾個大男人哭聲一片,就連那個冷峻的總長大人,也是滿面淚痕,我卻笑了,那樣欣慰,那樣自豪的笑了,我是打不死的石頭人,我還可以卷土重來,東山再起,真好!真好!
“公主……”
“公主……”
工程監理跪了下去,傲嬌沉穩的友好跪了下去,大個兒大手一揮,露出了高挑入鬢的眼角,白袍加身,不再是普通人模樣的他,也跪了下去,小月光嚎啕大哭,早就跪在那兒起不來了,最后,總長大人也跪下了他漂亮的大長腿,哽咽著叫了一聲“公主”
我知道,此刻的我衣袂飄飄,白裙白披風無風自舞,我知道我的眼角高挑入鬢,比任何人的弧度都要漂亮,我知道,我的眉間,一只蝴蝶泛著金光,那只父皇差點兒沒撕破我的臉皮要找的蝴蝶,此刻正在我的眉間展翅欲飛,我回來了,此刻的我,是真正的回來了,高貴非凡,風華絕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