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兩點,極速聯盟的維修倉還亮著燈。
陳鋒蹲在一輛快報廢的老款紅色GT邊上,扭開輪轂螺母。他沒戴手套,指骨凍得發紅,但手上沒停。
“真要上?”風四靠著車身,叼著沒點的煙,看他手上操作。
“我沒得選?!标愪h把千斤頂壓到底,語氣平靜,“ICU那邊今天打了第三通電話,說設備壞了一臺,要立刻換。四十二萬八。”
“咱賬上就剩九萬。”風四嘆口氣,“這車你修得起,命賠得起嗎?”
陳鋒沒答話,只站起來撣掉手上的油污,把扳手丟回工具箱。
他身后的這輛GT,是聯盟早年的退役車,跑過三場“夜局”,車架早松了。方向系統也老化,一旦高速壓彎,風險比別人大一倍。
風四壓低聲音:“你告訴晚晴了?”
陳鋒手頓了一下,沒看他:“她知道我缺錢,就夠了。其他的,她別知道?!?/p>
“可她今晚真來了。”風四小聲道,“剛剛在外場監控里看見她了,戴帽子,帶望遠鏡?!?/p>
陳鋒抬起頭,沒說話。
“你就不怕她看見你出事?”
“我怕?!彼α艘幌?,語氣卻不輕,“但我更怕,救不了我妹?!?/p>
……
夜幕低垂,虹灣賽場外圍人聲雜亂。
今晚是每月一度的“灰局”——地下私盤開的夜場賭賽,獎金翻三倍,但一旦翻車,沒人救你。
陳鋒帶著車進場,沒走正門,從西側的維修坡道拐進來。他車尾貼著新編號“74”,牌子沒亮,只有噴漆標記。
風四把耳麥遞給他,“監聽開著,有事我說話你聽著就行?!?/p>
陳鋒點頭,發動引擎。引擎一響,他整個人的氣場就變了,像關進了一副殼里,呼吸也慢了。
看臺最上層,蘇晚晴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
她不該來,但她就是忍不住。
從下午起她就覺得不對,陳鋒刻意繞開她,不回她消息,也沒去醫院。她查了風四的行蹤,跟著一路追到了這邊。
當她看見74號車從維修區緩緩駛入燈光下時,心跳漏了一拍。
“你瘋了,陳鋒?!彼齑絼恿藙?,沒人聽見。
……
主持人聲音在擴音器里炸響:
“五號燈亮——預備,倒數?!?/p>
“五,四,三,二……”
燈變綠,七輛車同時沖出。輪胎摩擦地面,炸出火星。
陳鋒死死壓著內道,不搶位,只守彎。他的車反應稍慢,第二個彎口險些甩尾,但他強行糾正回來,緊貼前車。
風四在耳麥那頭聲音急促:“后邊9號車在咬你,別給機會?!?/p>
“知道?!标愪h咬著牙,不浪費多一個字。
賽道燈光一格一格亮著,像照著刀鋒往前剖。
第三圈中段,S彎口。
風四吼了一聲:“小心!右側切入,9號動了!”
幾乎同時,9號車猛然右切,撞上陳鋒車尾,車身瞬間打橫!
“鋒子!!”風四聲音一變。
紅車甩出一圈,陳鋒死命握著方向盤,肌肉緊繃。車身摩擦地面,火星四起,半個防撞架被削掉。
看臺一片驚呼。
蘇晚晴握著欄桿,站起身,眼睛死死盯著那一抹紅。
“撐住……”她低聲說。
陳鋒的車勉強在賽道邊緣停住。
耳麥里風四的聲音已經失控:“鋒子你說句話!”
“我在。”陳鋒喘氣,手肘撞到車門,痛得他皺了一下眉。
“你還跑得了?再跑,車架能散。”
陳鋒沒回答,他把視線往右一瞥。9號車沒有離場,正在慢慢后撤——這是典型的“假撞真咬”,意圖不明,危險極高。
第四圈開始。場上只剩五輛車還在跑。陳鋒的車尾板幾乎全斷,左燈碎成一片,方向已經偏了——但他依舊發動引擎。
風四簡直要罵出來:“你還真不退?”
“晚晴在看?!彼吐曊f了一句。
耳麥那頭瞬間安靜。
他拉擋沖出。車一跳,輪胎在震動中發出異響。
前方直道,是最后一個評點路段,也是賭局的翻盤點。
觀眾席上開始躁動,下注窗口最后一輪改盤。
陳鋒右腳死死踩住油門,風噪混進車廂。他眼里沒有其他車,只剩前面那道像是永遠跑不完的直線。
六百米——
五百米——
后視鏡里,9號車悄無聲息逼近。
“他還在追!”風四吼。
陳鋒猛打方向,車身側滑甩出一彎,逼得9號只得切內道。
四百米,正前方還有個窄彎,稍慢一秒就得撞墻。
他冷不丁松了一腳油門。
9號車跟著猛加,打算一口吃下陳鋒的側位。
結果下一秒,紅車猛地向右一扯!
原本偏離重心的車,在慣性下甩出一個驚人的角度,幾乎貼地旋轉過去!
“他甩位了!”有人驚叫。
9號車反應不及,側翼直接撞上鐵護欄,火花四濺。
紅車穩穩滑出,最后三百米,風噪全封。
只剩陳鋒一個人,握著方向盤,牙關緊咬,血從手背上往下流。
沖線那一刻,所有聲音像被打穿了。
他贏了。
……
后臺醫務區。
陳鋒下車后,兩名隨場醫護圍上來。他揮手擋開,坐在輪胎邊上,脫掉手套,手背破皮見血,右腳在抖。
風四蹲下:“我真服了你?!?/p>
“車還行嗎?”
“你跑完就不錯了。車差點散架?!?/p>
陳鋒笑了一下,臉上卻沒一點輕松。他抬頭問:“她人呢?”
“走了?!憋L四遲疑一下,“剛才沖著欄桿喊你名,喊了三聲,后來直接走了?!?/p>
陳鋒怔了兩秒,把手一甩。
……
蘇晚晴走在外場停車區,步子快。
她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從看臺跑下來的,也不記得自己是怎么穿過人群。
只記得那一瞬,他的車撞出去的時候,自己眼前一黑。心臟像被生生挖空。
車聲、廣播、人群都沒了。
只剩那一幕:他不閃不避地沖出去,一副豁命的樣子。
她停在一輛舊貨車旁邊,深吸一口氣。
“蘇晚晴?!?/p>
陳鋒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她沒回頭。
他走近了兩步,氣息還不穩。
“你看完了,還走得動?”他問。
她轉過身,看著他。
“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說了你會攔我?!?/p>
“所以你選擇撒謊,選擇自己去送命?”
陳鋒沒答。
她一步步逼近:“你是不是覺得這世界上只有你一個人可以扛?”
“我不是扛,我是在補債?!标愪h盯著她,“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覺嗎?你妹快撐不下去了,你手頭上每一分錢都在燒——你還得硬著頭皮說‘我能撐’?!?/p>
“我不是不知道你難?!彼а溃暗隳妹Q——你考慮過我嗎?”
陳鋒愣了一下。
“你要是真出事了,我怎么辦?”蘇晚晴眼圈紅了,“你是不是以為我跟你只是說說話?你是不是以為……我根本不在乎?”
他看著她,喉嚨動了一下,卻說不出話。
“你剛才那一下,撞出去那一下——你知道我腦子里在想什么嗎?”
陳鋒聲音低啞:“別說了?!?/p>
“我以為你死了?!?/p>
“……我沒死。”
“但你嚇死我了?!?/p>
她眼淚終于滑下來,一滴,兩滴。
陳鋒伸出手,想抱她。
她沒動,但也沒推開。
“我不管你以后要賭多少場,要怎么翻身,”她聲音啞著,“你得告訴我。只要你還要活著,就別瞞著我。”
陳鋒低頭,把額頭靠在她肩上。
風四遠遠站著,默默轉身。
……
凌晨四點,倉區。
陳鋒把她送回來,停在倉門口。
“你要回家嗎?”他問。
她搖頭。
“我今晚不回去?!?/p>
他沒追問,只點頭。
“行。”
她靠在副駕,看他下車,“你今晚,能陪我待一會兒嗎?”
陳鋒把車門關上,“你想去哪兒?”
“你上次說,有個地方能看見江。”
“走吧?!?/p>
……
十分鐘后,蘇晚晴坐在江邊欄桿上,腿輕輕晃著。
陳鋒站在一旁,兩人都沒說話。
“你現在沒那么怕我知道了?”她問。
“怕。”他點頭,“但更怕你不在。”
“所以你還會賭嗎?”
陳鋒搖頭:“如果能不賭,我不想?!?/p>
蘇晚晴輕聲說:“我不是想攔你,我只是怕你哪天沒回來?!?/p>
他低頭,看著她指尖,“我明白。”
片刻后,他抬頭:“你還要查你媽的事?”
她點頭。
“我陪你?!?/p>
她轉過臉:“這不是你的債。”
陳鋒靜了幾秒,目光沒移開她:“我知道。但你一個人扛不了。”
她垂眼:“我從來沒指望誰幫。”
陳鋒低聲:“可我不想看你一個人把自己耗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