驪山行宮的偏院被夜色籠罩，只有幾盞昏暗的燈籠在風中搖曳，投下扭曲的影子。白晉被鐵鏈鎖在西廂房的木柱上，手腕早已磨出血痕。趙高離開前那意味深長的冷笑仍在他腦海中回蕩——“等陛下駕崩，自有你的用處。“
門外傳來兩聲貓頭鷹的啼叫，接著是重物倒地的悶響。白晉猛地抬頭，警覺地盯著房門。片刻之后，門閂被輕輕挑開，一個熟悉的身影閃了進來。
“師父？“白晉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淳于越迅速來到他面前，手中匕首寒光一閃，斬斷了鐵鏈。“沒時間多說，快走！“
白晉踉蹌著站起，雙腿因長時間束縛而麻木不堪。“您怎么找到這里的？“
“追蹤趙高的車隊花了三天。“淳于越扔給他一把短劍，“外面守衛已經處理了，但很快就會換崗。“
兩人悄悄溜出廂房。院中橫七豎八躺著幾名侍衛，喉嚨都被利落地割開。淳于越的殺人手法向來干凈利落——太醫院首出身，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哪里下刀最快致命。
“東側圍墻有個缺口，跟我來。“淳于越貓著腰前行，像一只蓄勢待發的黑豹。
白晉卻停在原地：“師父，嬴政真的病危了嗎？“
“情報無誤。“淳于越不耐煩地回頭，“趙高封鎖消息，但我們在太醫署的內應確認，暴君最多還有一月壽命。這正是我們等待多年的機會！“
白晉沒有移動腳步：“什么機會？“
“當然是顛覆暴秦的機會！“淳于越眼中燃起狂熱的光芒，“扶蘇仁弱，胡亥愚蠢，只要嬴政一死，六國遺民便可揭竿而起！“
夜風突然變得刺骨。白晉終于明白了趙高為何囚禁他卻不動刑——他在等嬴政死后，利用自己接近嬴雪！
“師父，我不能走。“白晉緩緩后退，“嬴雪公主她...“
“果然如此！“淳于越臉色驟變，“那秦女給你灌了什么迷魂湯？讓你忘了父母之仇？忘了邯鄲城破之日秦人的暴行？“
白晉胸口劇烈起伏：“我沒忘。但嬴雪不同，她一直反對暴政，關心百姓疾苦。若扶蘇繼位，有她輔佐，或許...“
“天真！“淳于越厲聲打斷，“你以為換個皇帝就能改變什么？秦的根基就是暴政！必須連根拔起！“
遠處傳來腳步聲和呼喊，顯然他們的行蹤已被發現。淳于越一把抓住白晉的手臂：“沒時間爭辯，先離開再說！“
白晉掙脫開來：“師父，您走吧。我若失蹤，趙高必會遷怒嬴雪。“
淳于越眼中閃過一絲痛色：“我教了你十年醫術劍法，不是為了讓你為秦女送死的！“他突然出手，點向白晉的穴道。
白晉本能地閃避，短劍出鞘，架住了淳于越的匕首。師徒二人在這狹小的院落中交手數招，劍光匕影間，是十年師徒情誼的破碎聲。
“你竟對我拔劍？“淳于越聲音嘶啞，“為了個秦女？“
“師父，時代變了。“白晉痛苦地說，“復國無望，但我們可以阻止更多殺戮。嬴雪她...“
“閉嘴！“淳于越暴怒出手，匕首直取白晉咽喉。
白晉側身閃避，卻不料這是虛招。淳于越變刺為拍，重重擊中他頸側穴位。白晉眼前一黑，踉蹌幾步，被淳于越扛上肩頭。
“由不得你任性。“老醫者冷哼道，“組織培養你多年，不是讓你...“
他的話戛然而止。院門被猛地踢開，數十名黑甲衛士手持火把涌入院落，將二人團團圍住。趙高慢悠悠地從人群中走出，拍著手掌：
“感人的師徒重逢。淳于先生，多年不見，您還是這么...沖動。“
淳于越放下白晉，匕首橫在胸前：“趙高。“
“正是在下。“趙高微笑，“陛下正想見您呢。關于'蒼鷹'組織的成員名單，以及你們在宮中的內應...“
淳于越冷笑：“做夢！“
趙高不以為意地揮揮手，衛士們縮小了包圍圈。“您或許不怕死，但您徒弟呢？“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半昏迷的白晉，“陛下對他...很感興趣。“
淳于越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他突然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摔在地上，濃煙瞬間充滿院落。
“閉氣！“他大喝一聲，拽起白晉就往圍墻缺口沖去。
箭矢破空聲響起。淳于越悶哼一聲，右肩已中一箭，但他速度不減，硬是將白晉推上墻頭。“走！去找韓談，他知道下一步計劃！“
白晉掙扎著想要拉他上來，卻見趙高鬼魅般出現在淳于越身后，一柄短劍已刺入老醫者后心。
“師父！“
淳于越轉身死死抱住趙高，用盡最后力氣喊道：“記住...亡秦者...非胡...非...“又是一箭射來，穿透了他的咽喉。
白晉眼睜睜看著師父緩緩倒地，鮮血在青石板上蔓延成詭異的圖案。趙高抬頭看向墻頭，臉上還沾著淳于越的血：
“跑吧，小醫者。反正...你遲早會回來的。“
白晉咬牙跳下墻外，跌入漆黑的樹林中。師父最后的遺言在他耳邊回蕩——“亡秦者非胡非...“這是什么意思？不是胡亥？那會是誰？
他踉蹌著向山下逃去，背后傳來趙高尖細的聲音：“放箭！格殺勿論！“
箭雨呼嘯而至。一支箭擦過白晉臉頰，另一支深深扎入他的大腿。他強忍劇痛，滾入一道山溝，順著陡坡滑了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白晉在劇痛中恢復意識。他躺在一個簡陋的草屋中，腿上的箭已被取出，傷口包扎妥當。
“醒了？“一個陌生的男聲響起。
白晉警覺地轉頭，看到一個三十出頭的精瘦男子正在搗藥。“韓談？“
男子點頭：“淳于老哥說過你會來。“他遞過一碗藥湯，“喝了吧，能解箭毒。“
白晉一飲而盡，苦澀的液體灼燒著他的喉嚨。“師父他...“
“死了。“韓談面無表情，“但計劃不變。三日后，嬴政將宣布立儲人選，我們必須在那之前行動。“
白晉這才注意到屋內還有三人，都是精悍的武者打扮。“什么計劃？“
“刺殺嬴政和胡亥，嫁禍趙高。“韓談從懷中取出一塊青銅令牌扔給他，“淳于老哥臨終前指定你接任'蒼鷹'首領。這是信物。“
白晉盯著令牌上展翅欲飛的蒼鷹圖案，心中翻江倒海。師父至死都想著復仇，而他...
“我不能接受。“他將令牌推回去，“濫殺無辜只會讓更多人流離失所。我親眼看到邯鄲的慘狀，不能再...“
“懦夫！“一名壯漢拍案而起，“你父母白死了嗎？趙國白亡了嗎？“
韓談抬手制止他：“白晉，你被秦女迷惑了。但時間會證明——“他突然噤聲，示意眾人安靜。
遠處傳來整齊的腳步聲和金屬碰撞聲。韓談悄悄掀開窗縫看了一眼，臉色大變：“秦軍搜山！從后門走，分頭行動！“
眾人迅速收拾武器撤離。韓談最后看了白晉一眼：“令牌你留著。若改變主意，去新鄭醉仙樓找掌柜，暗號是'邯鄲的雪化了'。“
白晉握緊令牌，看著韓談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腿上的傷口火辣辣地痛，但更痛的是心——師父死了，而嬴雪還在驪山行宮，不知面臨怎樣的危險。
他必須回去警告她。但以他現在的狀態，如何突破重重守衛？
窗外，搜山的火把越來越近。白晉咬緊牙關，拖著傷腿向屋后的密林挪去。每走一步，都像是踏在刀尖上，但他不能停。為了嬴雪，為了師父臨終那句未說完的話，他必須活下去。
“亡秦者非胡非...“到底是什么意思？這個謎團，或許只有一個人能幫他解開——嬴雪。
密林深處，白晉找到一處隱蔽的山洞。他撕下衣襟重新包扎傷口，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喘息。黎明前的黑暗最為深沉，但他知道，天總會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