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經風沙與血火的洗禮,大秦使團終于抵達了月氏王庭——月牙城。這座矗立在綠洲之上的巨大城池,以其獨特的、如同新月般環抱核心王宮的白色城墻聞名。城中建筑多為土石結構,風格粗獷厚重,點綴著色彩艷麗的織物和駱駝商隊,充滿了濃郁的西域風情。然而,空氣中彌漫的并非只有香料和烤馕的香氣,更有一股山雨欲來的緊張與肅殺。
嬴雪在王離及精銳護衛的簇擁下,以大秦帝國長公主、特命全權正使的身份,昂首步入恢弘卻氣氛凝重的月氏王宮正殿。她已換上一身嶄新的玄色鑲金使節禮服,雖風塵仆仆,但眼神沉靜銳利,步伐穩健,周身散發著一種經歷生死淬煉后的、不容侵犯的威儀。阿黛拉作為顧問和翻譯,緊隨其后,神色復雜地望向王座方向。
王座之上,月氏老國王獵驕靡形容枯槁,裹著厚厚的毛皮,渾濁的眼眸半開半闔,顯然病勢沉重,全靠王座旁侍立的一個身形高大、眼神銳利如鷹的年輕王子攙扶。此人便是月氏大王子、主戰派領袖——烏維。他身披狼皮大氅,腰間挎著鑲嵌寶石的彎刀,目光如同毒蛇般在嬴雪身上逡巡,毫不掩飾其侵略性和敵意。
大殿兩側,月氏貴族大臣分列。一部分人(多為年長者或與阿黛拉家族交好者)眼神中帶著審視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期盼;另一部分人(多為青壯或烏維親信)則眼神冰冷,充滿懷疑與挑釁。趙成作為翻譯官,被安排在嬴雪側后方的位置,低著頭,但眼角的余光卻如同淬毒的鉤子,不斷掃視著大殿內的每一個人。
“大秦帝國長公主嬴雪,奉我父皇大秦始皇帝陛下之命,特來拜會月氏王陛下!”嬴雪的聲音清越,穿透大殿的寂靜,依禮向王座躬身。阿黛拉同步翻譯,聲音清晰。
老國王獵驕靡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響,勉強抬了抬手,算是回應。烏維代為開口,聲音洪亮卻帶著居高臨下的傲慢:“秦使遠來辛苦。只是,我月氏聽聞大秦與匈奴在北方戰事正酣,不知公主殿下此來,是向我月氏求援,還是…另有所圖?”他刻意將“求援”二字咬得很重,意圖貶低秦國的地位,抬高月氏身價,并試探嬴雪的底線。
外交交鋒,第一回合,開啟!
嬴雪微微一笑,氣度從容,絲毫沒有因對方的傲慢而失態:“烏維王子此言差矣。大秦北逐匈奴,筑城守邊,乃保境安民之舉。匈奴單于頭曼貪婪暴虐,視諸部如草芥,掠奪無度。其子冒頓,弒父篡位,性情更甚其父,虎狼之心,昭然若揭!其鋒鏑所向,豈止于大秦?河西水草豐美,月氏富庶,早已是冒頓眼中肥肉!本宮此來,非為‘求援’,乃是秉承父皇‘合縱連橫,共御暴胡’之國策,特來與月氏共商存續大計!
殿內響起一陣低低的議論聲。一些主和派貴族微微頷首。
烏維臉色微沉,冷哼一聲:“公主殿下好口才!然則,空口無憑!匈奴勢大,控弦數十萬,縱橫草原。我月氏若貿然與秦結盟,豈非引火燒身?秦又能給我月氏何等保障?莫不是想讓我月氏兒郎替秦人擋刀?”他繼續煽動恐懼,并索要實際利益。
嬴雪早有準備,從容應對:“保障?自然有!”
“我大秦銳士,披堅執銳,百戰不殆!王離將軍所率護衛,雖僅數百,然皆是虎賁!足以彰顯大秦軍鋒之盛!若盟約成,我父皇可允諾,開放邊境互市,以秦之精鐵、絲綢、鹽茶,換取月氏之良馬、皮毛、玉石,互通有無,共強國力!”
“更可共享匈奴動向、兵力部署之機密情報!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她說著,目光若有深意地掃過烏維。阿黛拉適時低聲補充了幾句關于烏維私下與匈奴使者接觸的傳聞(雖無實據,但足以制造壓力)。
“本宮此行,亦為探尋西域古道與…消弭災禍、滋養萬物的古老傳說(模糊指向昆侖)。若有所得,愿與真正的盟友分享福祉!”她刻意加重了“真正”二字,目光掃過那些主和派貴族。
烏維臉色更加難看,嬴雪的軟硬兼施讓他有些被動。他強辯道:“公主所言,不過空談!秦與匈奴接壤萬里,自顧不暇,焉有余力助我?至于那虛無縹緲的傳說,更是無稽之談!月氏安危,當由月氏勇士手中的刀箭決定,豈能寄托于他人之諾?!”
氣氛驟然緊張!烏維的親信們按住了刀柄!王離眼神一厲,手按劍柄,他身后的秦軍護衛也瞬間繃緊了身體!大殿內劍拔弩張!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個虛弱卻帶著不容置疑威嚴的聲音響起:
“夠了…烏維…”
王座上的老國王獵驕靡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渾濁的目光掃過烏維,帶著一絲警告和深深的疲憊?!肮鳌h道而來…是客…月氏…豈是…待客之道?”他喘息著,斷斷續續地說道,目光卻看向嬴雪,帶著一絲復雜難明的意味。
老國王的開口,暫時壓制了烏維的氣焰。他狠狠瞪了嬴雪一眼,不甘地退后一步。
當晚,盛大的接風宴在王宮舉行。美酒佳肴,歌舞升平,卻難掩暗流涌動。烏維及其黨羽頻頻“敬酒”,言語間夾槍帶棒,試圖灌醉或激怒嬴雪。嬴雪始終保持著優雅得體的儀態,談笑風生,滴水不漏,展現出驚人的外交手腕和定力。
然而,危機在宴席中途降臨!
一名侍奉嬴雪的月氏侍女,在為她斟酒時,手指極其隱秘地一彈,一小撮無色無味的粉末落入嬴雪的酒杯!這細微的動作被一直高度警惕的阿黛拉捕捉到!她幾乎在同時失聲低呼:“公主!酒有問題!”
嬴雪動作一滯!烏維及其黨羽的目光瞬間聚焦過來,帶著幸災樂禍和一絲緊張!趙成在遠處角落,眼中閃過一絲陰冷的笑意。
千鈞一發!若當眾指責,必然引發外交災難,甚至給烏維借口發難!若不喝,又顯得怯懦多疑,有損大秦國威!
嬴雪腦中電光火石!她想起了貼身錦囊中的碧玉葉片!賭一把!
她臉上綻開一個毫無破綻的明媚笑容,端起酒杯,朗聲道:“感謝貴國盛情!此酒,本宮代父皇,敬月氏王陛下福壽安康,敬兩國邦誼永固!”說罷,在無數道目光注視下,她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但在飲酒的瞬間,她以袖掩口,極其迅速地將一小片早已準備好的、散發著清涼氣息的碧玉葉片塞入口中,嚼碎咽下!
辛辣的酒液入喉,但緊隨其后的,是一股強大的、源自碧玉葉片的清涼生機之力,迅速流遍全身!那點毒素如同冰雪遇到烈陽,瞬間被中和消弭!嬴雪面不改色,將空杯向眾人示意,儀態萬方。
烏維等人臉上的笑容僵住了,難以置信地看著安然無恙的嬴雪。阿黛拉和王離則暗中松了口氣,對嬴雪的急智和那“草藥”的神效更加震驚。
宴會不歡而散。嬴雪以不勝酒力為由提前離席?;氐襟A館,屏退左右,只留阿黛拉和王離。
“殿下,您…”王離看著嬴雪依舊紅潤的臉色,欲言又止。
“無妨,一點小毒,已解?!辟[擺手,眼神冰冷,“烏維狗急跳墻了!他不想結盟,甚至想除掉本宮,徹底投靠匈奴!”她看向阿黛拉,“阿黛拉,你在月氏舊部,還能聯絡上多少可靠之人?尤其是…能接觸到宮廷內務,查清今晚下毒線索的?”
阿黛拉眼中燃燒著怒火:“公主放心!我父親雖被軟禁,但忠于王室的舊部和宮中眼線仍在!給我一點時間!”
“好!”嬴雪點頭,“王將軍,加強驛館防衛,尤其提防趙成!本宮懷疑,下毒之事,他也脫不了干系!他在宴席上眼神不對!”
“末將明白!”王離眼中殺機畢露。
就在這時,一名老國王的貼身內侍,避開所有人耳目,悄悄來到驛館,傳達了一個口信:老國王獵驕靡,請嬴雪公主殿下,于明晚子時,秘赴寢宮偏殿一敘。
嬴雪與王離、阿黛拉交換了一個眼神。真正的關鍵,來了!
“回復陛下,嬴雪…準時赴約。”
內侍悄然退去。嬴雪走到窗邊,望著月牙城上空清冷的月光。她摸了摸貼身收藏的錦囊——里面是古老的皮卷、白玉般的“源種”,以及那張標注著“肅”字的地圖拓本。
月氏王庭的棋局,才剛剛鋪開。明晚,將是決定西域未來走向的關鍵落子。而她手中,握著足以撬動乾坤的籌碼!無論是烏維的狼子野心,還是趙成的陰險毒計,抑或是咸陽那若隱若現的黑影…她都將在這月牙城下,一一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