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墓道深處,青銅燈臺無火自燃。
嬴雪指尖凝出一縷霜氣,照亮前方九層祭壇。壇上冰棺已被打開,棺中少女的容貌讓她呼吸一滯——
那是另一個自己,只是心口插著的匕首上刻著“嬴雪”二字。
少女閉目沉睡,肌膚如雪,長發鋪散如墨,唯有胸口那柄匕首泛著森冷寒光。刀身纏繞著細密的碧色紋路,像是某種古老的封印咒術。
“終于來了。”
蒼老的聲音從陰影中傳出,徐福拄著蛇頭杖緩步現身。他的身形佝僂,面容卻詭異至極——左半邊臉布滿皺紋,右半邊卻光滑如少年,仿佛兩張不同的人皮強行拼湊在一起。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臉正在緩慢融化,露出下面年輕得多的皮膚。
“你以為我要復活贏肅?”他低笑著撫摸冰棺,“錯了……我要的是你這具‘完美容器’。”
棺中少女突然睜眼,瞳孔竟是昆侖石般的碧色!
“阿姊……”少女的聲音空靈而詭異,嘴角勾起一抹不屬于嬴雪的笑,“你終于來換我了。”
嬴雪冷笑,突然將手中玉符按在自己心口:“你當真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我體內種下的‘種子’?”
玉符與血肉相融的剎那,整座地宮劇烈震顫!
冰棺少女慘叫著想爬出來,卻被無數血絲纏繞那些血絲從地底鉆出,如活物般纏繞她的四肢,將她硬生生拖回棺中。
-徐福的臉加速融化,露出白骨——他的右半邊臉完全脫落,露出森森顱骨,可那骨頭上竟刻滿了細小的“肅”字。
而嬴雪的白發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轉黑……
“你……你竟用我的‘轉生術’反制?!”徐福驚恐后退,“不可能!除非——”
“除非我體內還有第三個人的魂魄。”
白晉的聲音突然從嬴雪口中傳出!
徐福僵在原地,蛇頭杖“當啷”落地:“你……你把白晉的魂也藏進去了?!”
記憶碎片如潮水涌現三年前鬼谷祭壇,白晉臨死前將畢生修為凝成“冰魄”,藏入嬴雪經脈那一夜,他在她耳邊低語:“若我死,這縷冰魄會護你心脈,待時機成熟……它會替我完成最后一件事。”
-徐福在煉制“容器”時,誤將這道冰魄當作嬴雪魂魄封印——他以為自己在抽取嬴雪的魂,實則抽走的是白晉留下的最后生機。
而真正的贏肅殘魂……
“一直在你手里。”
嬴雪突然扯開徐福的衣袍,露出他胸前掛著的翡翠吊墜——里面封著一縷黑霧,正瘋狂沖撞著想要逃出!
“阿姊……救我……”黑霧發出贏肅的聲音。
徐福獰笑:“你以為贏肅想復活?不……他恨你!恨你當年推他下深淵!”
黑霧驟然暴動,吊墜“咔嚓”裂開一道細縫。
咸陽宮中,扶蘇手中的傳國玉璽突然龜裂。
血珠從“受命于天”四字中滲出,在空中凝成嬴雪虛影:“阿兄,驪山地宮見。”
蒙毅沖進殿內:“陛下!驪山方向地動!”
扶蘇抓起佩劍,卻在邁步時踉蹌了一下——玉璽滲出的血竟在地上凝成一行字:
當他帶兵沖入地宮時,看到的卻是駭人一幕——
徐福被自己的蛇頭杖貫穿胸口,釘在青銅柱上杖頭毒蛇反噬,正一口口啃噬他的血肉。
冰棺少女化作一灘血水——水面浮著無數細小的碧玉碎片,每一片都映出嬴雪的臉。
而嬴雪正將翡翠吊墜按進白晉尸身的眉心
“你瘋了?!”扶蘇一把拉住她,“逆天改命會遭天譴!”
嬴雪轉頭,左眼漆黑如墨,右眼碧若昆侖:“那就讓天看看——”
她猛地將吊墜拍碎:
“是它的劫厲害,還是我的恨更深!”
黑霧鉆入白晉尸身的剎那,整座驪山開始崩塌。
-徐福在狂笑中化為白骨他的顱骨“咔嚓”裂開,里面竟藏著一枚碧玉葉片,與嬴雪當年帶回的一模一樣。
翡翠吊墜的碎片飛向八方每一片落地后都化作血絲,鉆入地底消失不見。
而白晉的手指……動了!
但復活的“白晉”睜眼時,眸中卻閃過贏肅特有的陰郁:“阿姊,我們終于……”
話音未落,嬴雪突然掐住他喉嚨:“裝得挺像?可惜……”
她另一只手刺入自己心口,掏出血淋淋的玉符碎片:
“真正的白晉,從來都在這里。”
碎片爆發出刺目白光,照出“白晉”皮下蠕動的黑霧——那根本不是贏肅,而是徐福最后一縷分魂!
徐福被自己的蛇頭杖貫穿胸口,釘在青銅柱上。杖首的碧玉蛇瞳活了過來,毒牙深深刺入他的心臟。
“你以為……煉的是長生藥?”嬴雪冷笑,指尖輕挑,徐福胸前懸掛的翡翠吊墜(封存贏肅殘魂)應聲而碎。
-黑霧涌出的瞬間,蛇杖上的毒蛇竟張口吞噬,徐福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潰爛。
“這蛇骨……是當年昆侖守門妖獸的遺骸。”白晉的聲音從陰影中傳來,“它等的就是你這具‘長生體’。”
徐福的臉徹底融化,露出森森白骨——頭骨上密密麻麻刻滿了“肅”字,每一筆都是血咒。
“你根本不是徐福。”嬴雪扯下他腰間玉牌,上面赫然寫著:“肅州司命·姜衍”。
-此人原是贏肅的心腹方士,當年假扮徐福東渡,實則暗中為贏肅布局。真正的徐福,早被煉成了他臉上的“人皮面具”。
白骨下頜開合,發出最后嘶吼:長生是騙局……昆侖……才是……話音未落,整具骨架轟然崩塌,化作碧色粉塵。
粉塵落地后竟凝成一條小蛇,鉆入地縫消失。
嬴雪追至地宮最深處,發現蛇身盤繞在一口青銅棺上——棺中躺著具無頭尸骸,頸骨斷面刻著:“逆天改命者,葬于此”。
白晉拾起尸骸手邊的竹簡,面色驟變:《三足烏奪舍術》,末尾寫著:“以雙生子為祭,可竊國運”。
突然,整座地宮開始坍塌。蛇身炸裂,無數“肅”字血咒從地底浮出,將徐福(姜衍)殘魂永遠封禁在驪山地脈中。
塵埃落定后,嬴雪在廢墟里撿到一片碧玉葉片——與當年鬼谷所見同源,但背面刻著:
“昆侖無仙,長生皆妄;肅州非地,葬心之所”
葉片在她掌心化作飛灰,風中依稀傳來徐福最后的嘲笑:
扶蘇手持玄色詔書,冕旒垂下的珠玉掩不住眼底笑意:“朕,以山河為聘。”
詔書展開,墨跡如龍:
“嬴氏女雪,慧昭日月;白氏子晉,德配乾坤。今擇吉日,共結秦晉。”
滿朝文武皆驚——
老臣王綰須發皆顫:“公主豈能下嫁方士遺徒?!”
蒙毅卻大笑按劍:“臣請為婚使!”
而韓信早已命人抬進九十九壇烈酒:“北疆將士的賀禮!”
婚儀設在驪山腳下的白府舊宅。
嬴雪未著鳳冠霞帔,而是一襲霜紋戰袍,腰間懸著當年那枚冰符。
白晉未穿絳紗袍,只披了件青衫,心口疤痕處綴著昆侖玉雕的并蒂蓮。
二人對拜時,屋檐冰凌突然齊斷,落地竟拼成個“肅”字。嬴雪拂袖化雪為刃,將其斬碎:“今日,無人可擾。”
金杯相碰時,白晉忽然低語:“交杯酒里,我放了昆侖雪蓮。”
嬴雪指尖一頓——那是能壓制她體內寒毒的唯一解藥。
“徐福雖死,‘肅’咒未消。”他握住她冰涼的手,“若有一日我失控……”
“那我便再殺你一次。”她仰首飲盡,唇畔沾的酒漬被他以指拭去。
紅燭高燒時,窗外傳來烏鴉啼叫。
白晉突然掐住嬴雪脖頸,眸中碧光大盛——心口玉符正在變黑!
“果然來了……”嬴雪不躲不避,反手將冰符按在他眉心。
霜氣奔涌中,白晉痛苦蜷縮,吐出一枚刻著“肅”字的碧玉蟲卵
卵殼碎裂,內里浮出徐福最后的聲音:
“紅燭盡處,新局已開——下一個‘肅州’,是你們的孩子。”
嬴雪碾碎蟲卵,看向窗外——
阿黛拉的加急密信正至,上書:“秦善失蹤,沙城現‘雙子祭壇’。”
白晉拾起婚床上跌落的白梅,輕別在她鬢邊:“走?”
她為他系上玄色大氅:“走。”
西域沙城深處,阿黛拉跪坐在枯萎的月神祭壇前。
她手中金杖已斷,杖頭寶石裂成兩半,而秦善正昏睡在一株詭異植物旁——那植物通體如玉,葉片正是嬴雪尋找多年的“碧玉白花”
“公主說的沒錯……”阿黛拉顫抖著觸碰花瓣,“這世間真有能解‘肅’咒的東西。”
突然,葉片無風自動,花蕊中滲出淡金色汁液,滴在秦善眉心。孩子猛然睜眼,瞳孔竟映出昆侖之眼的虛影!
驪山婚房內,白晉心口的玉符突然發燙。
嬴雪割破手腕,將血滴在剛摘回的碧玉白花上。花朵遇血即化,凝成一枚珍珠大小的青果。
“徐福沒說完的真相……”她捏碎青果,汁液滲入白晉疤痕,“碧玉白花結果時,雙生子詛咒才能真正破解。”
白晉渾身劇顫,吐出一口黑血——血中無數細如發絲的碧蟲瘋狂扭動,最終被汁液灼成灰燼。
西域沙城開始崩塌。
阿黛拉驚恐地發現,秦善每吸收一滴花汁,碧玉白花就枯萎一分。而植物根系深處,竟纏繞著一具小小的骸骨——那骸骨掌心,握著枚與嬴雪一模一樣的冰符!
“原來如此……”她摟緊秦善落淚,“要結果,就得先獻祭另一個‘雙子’。”
咸陽宮中,扶蘇面前的玉璽突然裂開。
裂縫中生出碧玉白花的根須,纏繞著他手腕向上攀爬。每爬一寸,他腦海中就多一段記憶:
-贏肅被推下深淵那日,手里攥著的正是此花
-徐福用花瓣煉出的不是長生藥,而是“換命蠱”
而真正的解藥……需要一位帝王的心頭血
白晉醒來時,滿城飛雪。
嬴雪的白發徹底轉黑,而驪山巔那株最大的碧玉白花,正在晨曦中結出果實。
花蕊里躺著個熟睡的嬰孩——面容與秦善一模一樣,胸口卻嵌著半枚玉符。
阿黛拉的信與晨風同至:
“秦善已醒,但總說夢見個哥哥……”
白晉忽然按住心口,那里不再疼痛,卻多了道花形烙印。
“結果之后呢?”他問。
嬴雪望向昆侖方向,輕聲道:
“該去斬斷最后一個‘肅’字了。”
嬴雪站在昆侖祭壇上,腳下是萬丈深淵。
白晉手握碧玉白果,站在她身側。他們面前,是一道刻滿古老血咒的石門——門上的“肅”字,正隨著他們的心跳而脈動。
“徐福騙了所有人。”嬴雪指尖輕觸石門,霜氣順著咒文蔓延,“這根本不是長生之門。”
白晉看著手中的果實:“而是‘輪回之眼’。”
碧玉白果突然裂開,里面不是種子,而是一滴血——贏肅的心頭血。
咸陽宮中,扶蘇將傳國玉璽重重砸向地面!
玉璽碎裂的瞬間,九條金龍虛影騰空而起,直沖昆侖。而扶蘇的掌心被碎片割破,鮮血流入玉璽底部的暗格里面藏著一片碧玉花瓣,花瓣上寫著:“以帝血,斷輪回”。
西域沙城突然塌陷,秦善站在廢墟中央,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柄匕首。
“哥哥……”他對著空氣輕聲道,“我替你結束這一切。”
昆侖石門前,嬴雪和白晉同時將手按在“肅”字上。
-嬴雪的霜氣凍結了左側咒文
-白晉的碧玉果血染紅了右側筆畫
-而那道石門……竟開始吞噬他們!
“終于明白了。”嬴雪在消散前輕笑,“‘肅州’從來不是地名,而是……”
“輸局。”白晉接上她的話,二人身影漸漸透明。
石門轟然洞開,里面沒有仙境,只有一片虛無。而贏肅的聲音從深淵中傳來:
“阿姊,你輸了。”
三年后,春。
咸陽城多了座新學堂,蒙毅牽著個孩童走過長廊。
“那是誰?”孩子指著院中白衣人。
“是白先生。”蒙毅蹲下身,“他總在等一個人。”
白衣人回頭,眸中碧色已褪,只剩溫潤。他手中握著一枚未結果的碧玉白花,花瓣上凝著霜。
而在西域,阿黛拉看著秦善在月氏王庭習武,少年劍鋒所向,沙塵竟凝成個模糊的“雪”字。
更遙遠的東海,有漁夫說曾見仙山現世,山巔立著兩道身影——
一霜發,一青衫,共望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