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鋒利的冰錐，狠狠刺入陸凜的心臟。
“陸先生，當年那份流產同意書，不是您...親自簽給我的嗎？“
陸凜的身體猛地一震，仿佛被雷電擊中。他死死盯著沈知微那張蒼白的臉，試圖從她空洞的眼神中找出哪怕一絲說謊的痕跡。但那里什么都沒有，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靜。
“不可能...“他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我明明記得...“
“記得什么？“沈知微突然笑了，那笑容比哭還難看，“記得我背叛了你？記得我偷走了陸氏的核心數(shù)據(jù)？還是記得...“她的目光落在念念身上，孩子正驚恐地看著兩個大人之間劍拔弩張的對峙，“記得你親手簽下流產同意書的那天？“
陸凜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一股尖銳的疼痛從顱骨內部炸開。記憶的碎片如同鋒利的玻璃渣，在他的腦海中翻攪。五年前那個雨夜，醫(yī)院刺眼的燈光，醫(yī)生遞來的文件，他顫抖著簽下的名字...
“不...“他搖頭，手指無意識地收緊，念念在他臂彎里發(fā)出一聲小小的痛呼。陸凜立刻松開力道，但眼睛仍然死死盯著沈知微，“那份同意書是在你...在你背叛我之后...“
“陸凜！“
一聲厲喝打斷了他的話。林敘終于沖破圍觀的人群，大步走到沈知微身邊，一把將她扶起。他的動作帶著明顯的保護意味，眼神冰冷地掃過陸凜。
“請你離我妻子遠一點。“林敘的聲音低沉而危險，“五年前你害得她還不夠嗎？“
“妻子？“陸凜的瞳孔驟然收縮，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掃視，“你們...“
沈知微靠在林敘臂彎里，臉色蒼白如紙。她的目光落在念念身上，孩子正困惑地看著三個大人之間緊張的氣氛。
“念念，到媽媽這里來。“她輕聲說，伸出手。
念念猶豫了一下，看了看陸凜，又看了看沈知微，最終還是掙脫了陸凜的懷抱，撲向母親。陸凜的手臂僵在半空，眼睜睜看著孩子躲進沈知微懷里，小手緊緊抓住她的衣襟。
“媽媽...“念念怯生生地問，“這個叔叔是誰？為什么他知道我的名字？“
沈知微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瞬。她低頭親吻孩子的發(fā)頂，聲音輕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只是一個...很久不見的故人。“
“故人？“陸凜冷笑一聲，聲音里滿是壓抑的怒火，“沈微，你就是這樣告訴我們的兒子的？他的父親只是一個'故人'？“
宴會廳里的竊竊私語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這個戲劇性的場景上——陸氏集團的總裁，和一個帶著孩子的女人，以及那個自稱是她丈夫的男人。
沈知微的臉色更加蒼白了。她抱緊念念，轉向林敘：“我們走。“
“等等！“陸凜一步上前，高大的身軀擋住他們的去路。他的目光落在念念身上，又移向沈知微，“你不能就這樣帶走他。他是我的兒子。“
“你有什么資格說這種話？“林敘冷冷地反問，“五年前你親手簽下流產同意書的時候，怎么沒想到今天？“
陸凜的眼中閃過一絲痛苦，但很快被憤怒取代。“我不知道她在騙我！如果我知道孩子還活著...“
“夠了！“沈知微突然提高聲音，懷里的念念被嚇得一抖。她立刻放柔聲音安撫孩子，然后抬頭看向陸凜，眼中滿是決絕，“陸凜，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真相...“她深吸一口氣，“明天上午十點，'溯光'畫廊。“
說完，她抱著念念，在林敘的護衛(wèi)下快步離開。陸凜站在原地，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宴會廳的門口，拳頭握得死緊。
周圍的賓客開始竊竊私語，閃光燈亮起——不知何時混進來的記者已經拍下了這戲劇性的一幕。陸凜這才如夢初醒，冷著臉撥開人群，大步走向出口。
他的助理周巖匆匆跟上：“陸總，需要我...“
“查清楚，“陸凜的聲音冷得像冰，“'溯光'畫廊的所有信息，還有那個叫林敘的男人。我要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和沈微...不，沈知微是什么關系。“
“是，陸總。“
走出酒店，冰冷的夜風撲面而來。陸凜站在臺階上，仰頭看著漆黑的夜空。五年前那個雨夜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沈微翻過欄桿墜入海中的身影，白色紙片如祭奠的紙錢般飄落的場景，還有他撕心裂肺的呼喊...
他以為一切都結束了。以為她死了，孩子也死了。可現(xiàn)在...
陸凜抬手按住太陽穴，那里突突跳動的疼痛越發(fā)劇烈。有什么地方不對勁。他記得自己簽過流產同意書，但為什么...為什么記憶中的場景如此模糊？為什么他總覺得有什么重要的細節(jié)被遺漏了？
手機鈴聲打斷了他的思緒。來電顯示“陸振華“——他的叔叔，陸氏集團的副董事長。
“喂，叔叔。“
“阿凜，怎么回事？我剛接到消息，說你在慈善晚宴上當眾...“電話那頭的聲音帶著明顯的責備，“你知道現(xiàn)在網上已經在傳什么了嗎？陸氏總裁私生子？你知道這會對股價造成多大影響嗎？“
陸凜的嘴角繃緊：“我會處理。“
“你最好處理干凈。“陸振華的聲音冷了下來，“別忘了五年前那個女人是怎么背叛你的。現(xiàn)在她突然帶著個孩子出現(xiàn)，誰知道是不是又一個圈套？“
陸凜沒有回答。掛斷電話后，他坐進等候已久的車里，閉上眼睛。沈微的臉，念念的臉，在他腦海中交替閃現(xiàn)。那個孩子...那雙眼睛，和他小時候一模一樣。還有那哮喘病，是陸家的遺傳...
“去查一下，“他突然開口，“五年前沈微...沈知微墜海后的搜救記錄，還有醫(yī)院的流產手術記錄。“
周巖從副駕駛回頭：“陸總，您懷疑...“
“我懷疑我被人耍了五年。“陸凜的聲音低沉而危險。
與此同時，沈知微的車上。
念念已經在兒童安全座椅上睡著了，小臉上還帶著淚痕。沈知微輕輕撫摸孩子的頭發(fā)，眼神復雜。
“你打算告訴他真相？“駕駛座上的林敘問道，聲音里帶著明顯的擔憂。
沈知微搖搖頭：“不是全部。但念念的事...他有權知道。“
“知微，你忘了他是怎么對你的嗎？“林敘的聲音突然激動起來，“他簽了那份同意書！他差點害死你和念念！“
“不，阿敘...“沈知微疲憊地閉上眼睛，“事情沒那么簡單。我花了五年時間調查，越來越覺得...陸凜可能也是被利用的。“
林敘猛地踩下剎車，將車停在路邊。他轉身面對沈知微，眼中滿是不可置信：“你在為他開脫？經歷了那么多，你竟然還...“
“不是開脫。“沈知微打斷他，聲音堅定，“我只是想知道真相。全部真相。關于沈家的破產，關于爸爸的死，關于...那份流產同意書。“
她低頭看著熟睡的念念，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這孩子有權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也有權知道...為什么他的外公永遠只能活在照片里。“
林敘沉默了很久，最終嘆了口氣：“明天我陪你一起去。“
“不。“沈知微搖頭，“這是我必須自己面對的事。你帶念念去游樂園吧，他需要分散注意力。“
林敘還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點了點頭，重新發(fā)動了車子。
夜色漸深，城市的燈光在車窗上流動。沈知微望著窗外，思緒回到五年前那個雨夜...
她翻過欄桿，墜入冰冷的海水。意識模糊之際，一雙手抓住了她。是林敘，她的哥哥，沈家真正的長子。當年為了保護她不被卷入家族紛爭，從小被送到國外，改名換姓。
“堅持住，小微...“林敘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爸爸讓我來救你...我們回家...“
但哪里還有家？沈氏集團已經破產，父親在獄中自殺，母親精神崩潰被送進療養(yǎng)院...而她，沈微，被所有人認為是背叛陸凜的商業(yè)間諜，一個死不足惜的叛徒。
如果不是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如果不是林敘及時出現(xiàn)...她可能真的會任由海水吞噬自己。
“媽媽...“后座上的念念在夢中呢喃，打斷了沈知微的回憶。她回頭看著孩子，心中涌起一股強烈的保護欲。
無論明天面對什么，她都必須堅強。為了念念，為了死去的父親，也為了...那個可能同樣被欺騙的陸凜。
第二天上午九點四十五分，“溯光“畫廊。
沈知微站在窗前，看著外面陰沉的天空。畫廊今天閉館，整個空間安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她穿了一件簡單的白色襯衫和黑色長褲，頭發(fā)松松地挽起，沒有化妝，眼下有明顯的青黑——她幾乎一夜未眠。
門鈴響起。沈知微深吸一口氣，走向門口。
陸凜站在門外，一身黑色西裝，面容冷峻。他看起來也沒怎么睡，眼下有淡淡的陰影，但整個人依然散發(fā)著不容忽視的壓迫感。
“你一個人？“沈知微問，目光掃過他身后。
“周巖在車里等。“陸凜簡短地回答，目光已經越過她，打量著畫廊內部，“這是你的？“
“嗯。“沈知微側身讓他進來，“開業(yè)三年。“
陸凜走進畫廊，視線掃過墻上懸掛的各類畫作。空間寬敞明亮，設計簡約卻不失藝術感，能看出主人的品味和用心。
“看來你這五年過得不錯。“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諷刺，“新身份，新事業(yè)，新...丈夫。“
沈知微沒有接話，只是走向畫廊中央的一組沙發(fā)：“坐吧。要喝什么？“
“不必了。“陸凜站在原地不動，“我來不是為了喝茶聊天的。那個孩子...念念，他多大了？“
沈知微的手指無意識地絞在一起：“四歲零七個月。“
陸凜的瞳孔微微收縮：“時間對得上。“他向前走了兩步，聲音低沉而危險，“所以，當年你根本沒有流產。你騙了我。“
“我沒有騙你。“沈知微抬頭直視他的眼睛，“那份流產同意書是真的，上面有你的簽名。“
“那為什么孩子還活著？“陸凜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在空曠的畫廊里回蕩。
沈知微的表情變得復雜起來：“因為我從未簽過它。“
陸凜愣住了：“什么？“
“那份同意書需要雙方簽字才能生效。“沈知微的聲音平靜得可怕，“你簽了，但我沒有。我?guī)е幼吡恕！?/p>
陸凜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踉蹌了一下，不得不扶住身邊的桌子穩(wěn)住身體。
“不可能...“他喃喃道，“醫(yī)生明明說手術已經...“
“什么醫(yī)生？“沈知微突然站起來，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陸凜，告訴我，那天在醫(yī)院發(fā)生了什么？你記得多少？“
陸凜的眉頭緊鎖，似乎在努力回憶：“你...你背叛了我，偷走了陸氏的核心數(shù)據(jù)。然后我接到電話，說你出了車禍被送進醫(yī)院...醫(yī)生說孩子保不住了，需要立即手術...“
他的聲音越來越不確定，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然后呢？“沈知微追問，心跳加速。
“然后...“陸凜的眼神變得迷茫，“我簽了同意書...醫(yī)生說你已經被推進手術室...我...“他突然抱住頭，痛苦地低吼，“為什么這段記憶這么模糊？“
沈知微的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和悲傷：“因為那根本不是真的。“
她走向畫廊角落的一個保險箱，輸入密碼，從里面取出一個文件夾。
“這是我這五年來收集的所有證據(jù)。“她將文件夾遞給陸凜，“包括醫(yī)院的真實記錄，證明我從未因車禍入院，更沒有做過任何流產手術。“
陸凜的手微微發(fā)抖，接過文件夾翻開。里面的文件詳細記錄了一家私立醫(yī)院的出入院記錄，以及...一份簽有他名字的流產同意書，但患者簽字欄是空白的。
“這不可能...“陸凜的聲音嘶啞，“我明明記得...“
“你記得的是別人想讓你記得的。“沈知微輕聲說，“陸凜，我們都被騙了。五年前的一切，從沈氏破產到我'背叛'你，再到這份流產同意書...都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騙局。“
陸凜猛地抬頭，眼中滿是震驚和不可置信：“你在說什么？“
“我說...“沈知微深吸一口氣，“我從未背叛過你，陸凜。偷走陸氏核心數(shù)據(jù)的人不是我，而是...“
她的話被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陸凜皺眉掏出手機，來電顯示“周巖“。
“什么事？“他接起電話，聲音冷峻。
“陸總！出事了！“周巖的聲音充滿驚慌，“公司的服務器剛剛遭到黑客攻擊，所有五年前的數(shù)據(jù)備份都被刪除了！技術部說...說攻擊手法和五年前沈小姐那次一模一樣！“
陸凜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他緩緩抬頭，看向沈知微，眼中滿是冰冷的懷疑。
“看來，“他慢慢放下手機，聲音危險而低沉，“你的'真相'需要重新編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