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張父的震撼

哐當…哐當…

綠皮火車在夜色中穿行，車輪與鐵軌有節奏的撞擊聲，是硬臥車廂里唯一的背景音。張振國躺在中鋪，卻毫無睡意。窗外是飛速倒退的模糊黑影，偶爾閃過幾點孤寂的燈火。這次去西安參加一個戰術研討會，本應是尋常的出差，但不知為何，從傍晚開始，他心頭就縈繞著一股莫名的煩躁和不安，眼皮也跳得厲害。

他翻了個身，試圖驅散這不適感，卻越發心神不寧。妻子下午應該到家了，小若高考完在家，不知道瘋玩成什么樣…還有老李家的斌小子，兩人總湊一塊…想到這里，他眉頭微蹙，思緒更加雜亂。

就在這時，列車廣播里傳來列車員的聲音：“各位旅客請注意，前方到站鄭州站，停車時間十五分鐘，有在鄭州下車的旅客請提前做好準備…”

鄭州？張振國心中一動。按照時刻表，停靠時間不算短。他再也躺不住了，索性坐起身，穿上外套，決定下車透透氣，順便給家里打個電話。這莫名的心慌，不聽到家里的聲音，他實在無法安心。

火車緩緩停靠在鄭州站月臺。站臺上燈火通明，人聲嘈雜。張振國隨著人流下車，他快步走向站臺盡頭的公用電話亭。

投幣，撥號。聽筒里傳來長長的忙音。家里沒人接？張振國的心猛地一沉。這個時間，妻子和小若應該在家才對。他又撥了李建國家的號碼，依舊是忙音。

他有一股不祥的預感，立刻撥通了妻子單位值班室的電話。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找誰？”值班員的聲音帶著睡意。

“我是張振國，請幫我找一下我愛人王梅（張母名字），或者問問她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家里電話沒人接。”張振國的聲音盡量保持平穩溫和。

“張教官？”值班員的聲音清醒了一些，隨即變得有些遲疑和緊張，“您…您還不知道？您家里…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張振國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是您家小若…還有老李家的李斌…今天下午在江邊…跟余政委的兒子余軍…打起來了…余軍…余軍他…摔死了！”值班員的聲音壓得很低，生怕旁人聽見似的。

“什么？！！”張振國握著聽筒的手猛地一緊，他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清楚！誰死了？余軍？怎么死的？小若和李斌呢？！”

“具體…具體我也不太清楚…只聽說打得很厲害，余軍摔倒磕石頭上了…當場就不行了…李斌跑了…小若好像…好像被保衛處帶走了…余政委親自去李家鬧了…現在家屬院都炸鍋了…”值班員語速加快，聲音里帶著驚懼。

張振國的心猛地收緊！余軍死了？！李斌打的？李斌跑了？！小若被保衛處帶走了？！余政委震怒？！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將他震懵了！

他女兒卷入了命案！被帶進了保衛處！他的老友李建國的兒子成了殺人逃犯！而死的，是頂頭上司余政委視若珍寶的獨子！這簡直是天塌地陷！

“王梅呢？！我愛人在哪里？！”張振國強壓著翻騰的氣血，沉聲問道。

“王工…好像…好像和李斌媽媽一起去派出所報案了……”

報案？張振國心中一驚。去派出所報案，而不是保衛處？這不合常理！唯一的解釋就是她們想搶在保衛處之前，把事情定性！定性為什么？意外？！【注:當時部隊管理系統和地方管理系統是兩條線】

他有些恐慌！這么大的事，妻子竟然沒有第一時間想辦法聯系他！她去派出所報案，是不是也讓女兒做了假口供？！她知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這是包庇！是作偽證！一旦被余政委查實，后果不堪設想！

“聽著！”張振國的聲音陡然變得嚴肅，帶著命令口吻，“立刻想辦法聯系王梅！告訴她，在我回去之前，不準讓小若再說一個字！一個字都不準說！讓她立刻帶小若回家！等我回來處理！聽明白了嗎？！”

“可…可是保衛處那邊…”

“按我說的做！”張振國吼道，聲音很大，引得旁邊打電話的人側目。他顧不上這些，此刻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必須立刻阻止妻子和女兒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必須親自回去掌控局面！

他“啪”地一聲重重掛斷電話，甚至忘了退幣。他沖出電話亭，不顧一切地逆著上車的人流，朝著列車員跑去。

“同志！我要立刻下車！我有緊急軍務！”他掏出軍官證，語氣急促而威嚴。

列車員被他鐵青的臉色和凌厲的氣勢震懾，看了看他的證件，又看了看他焦急萬分的狀態，猶豫了一下：“同志，這不符合規定…”

“人命關天！耽誤了軍務你負得起責任嗎？！”張振國表情嚴肅地問，強大的氣場讓列車員一哆嗦。列車員慌忙給他換了票。

張振國一把抓住自己的背包，避開擋在身前的人，以最快的速度沖向出站口！

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馬上回到濱江！他要見到女兒！他要弄清楚真相！他要阻止這場可能毀滅兩個家庭的災難！

沖出鄭州站，他在站前廣場攔下了一輛出租車。

“去機場！快！最快的速度！”他幾乎是命令式的。

出租車在夜色中疾馳前進。張振國靠在椅背上，緊緊閉著眼睛，腦子飛快旋轉。窗外飛速倒退的城市燈光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映照著他鐵青的臉色和緊抿的嘴唇。對女兒處境的擔心、對老友兒子闖下彌天大禍的震驚、對妻子擅作主張的不滿、…種種情緒如同沸騰的巖漿在他胸中翻滾沖撞，歸途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濱江，南方那座平靜的江邊小城，此刻在他心中，已化作了吞噬一切的風暴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