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醒醒將《天真無罪Ⅱ》的終稿發送給榮度時,附了一句話:
“這次,換你等我回復。”
她合上電腦,望向窗外。四年前那個被違約金風波壓得喘不過氣的女孩,如今已能坦然面對一切爭議與贊美。但她心里清楚,她的戰場才剛剛開始。
榮度收到郵件時,正在開一場關于斯年文化未來五年戰略的會議。
他點開文檔,掃了一眼開頭,隨即抬手打斷了正在發言的市場總監:“會議暫停半小時。”
在眾人錯愕的目光中,他起身離開,只丟下一句:“有比財報更重要的事。”
回到辦公室,他鎖上門,一字一句地讀完了整部小說。
黃昏的光線斜照進房間,他盯著最后一頁久久未動。
姜醒醒的筆鋒比第一部更加鋒利,故事內核卻更加純粹——她寫盡了人性的復雜,卻又在絕望處留了一線光。
就像她這個人。
他拿起手機,撥通了她的電話:“你在哪?”
電話那頭傳來紙張翻動的聲音:“家里,怎么,度總終于舍得從數據堆里抬頭了?”
榮度扯松領帶:“我現在過來。”
姜醒醒輕笑:“急什么?合同還有一年才到期。”
“不是以老板的身份。”電話那頭傳來鑰匙碰撞的聲響,“是以讀者的身份——我有個問題要當面問作者。”
姜醒醒正在整理一摞海外出版社的邀約函。
門鈴響起,姜醒醒去開門:“你飛過來的?”
榮度反手關上門,將一份文件放在她面前:“《天真無罪Ⅱ》的全球發行方案。”
姜醒醒掃了一眼,挑眉:“印量比第一部多三倍?你對我這么有信心?”
“不。”榮度拉開椅子坐下,“是對文學本身有信心。”
這句話讓姜醒醒終于抬起頭。四年了,這個男人依然能用最簡潔的話戳中她最在意的點。
“所以?”她合上文件夾,“你親自跑來就為了說這個?”
榮度忽然傾身向前,手指點在那摞海外邀約函上:“這些你都看過了?”
“嗯。”
“有特別想合作的嗎?”
姜醒醒瞇起眼睛:“你想說什么?”
榮度從文件袋又取出一份文件——封面上印著“溫度文學計劃”。
“第五年合同到期后,”他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要不要以合伙人的身份,和我一起建一個真正的文學帝國?”
姜醒醒呼吸一滯。
文件內頁寫著:
“不以銷量論成敗,只為好作品搭建舞臺。”
她突然笑了:“這就是你憋了四年的野心?”
“不。”榮度直視她的眼睛,“這是我的初心。野心是你的部分——”他指向《天真無罪Ⅱ》的打印稿,“用故事改變世界的野心。”
窗外,暮色漸沉,最后一縷陽光掠過兩人之間的桌面。
姜醒醒伸手按住文件:“條件?”
“兩個。”榮度豎起手指,“第一,永遠保持你寫作的純粹。”
“第二?”
他忽然勾起嘴角:“下次簽合同,把‘乙方’改成‘合伙人’。”
姜醒醒大笑出聲,從抽屜里抽出一份早已擬好的企劃書拍在桌上——
《醒文學實驗室》
“巧了。”她眼睛亮得驚人,“我也正想提議,把溫度文化的作家培養部升級成獨立品牌。”
榮度翻開扉頁,看見一行手寫字:
“商業是手段,文學才是目的。”
他抬頭時,發現姜醒醒已經站在窗前。暮色為她鍍上一層金邊,她的背影比四年前更加挺拔。
“知道嗎?”她突然說,“這四年我學會最重要的事,就是野心和初心本就可以共存。”轉過身,她舉起企劃書,“就像你和我——你負責讓文學被世界看見,我負責讓文學值得被看見。”
榮度站起身,西裝革履的輪廓在暮色中格外清晰。他走到她面前,伸手:“成交?”
姜醒醒沒有握手,而是直接將企劃書塞進他西裝口袋:“別急著簽約。”她狡黠一笑,“先用一年時間證明,你能跟上我的文學野心。”
——她終于不再是需要他庇護的作家。
——而是能與他博弈的同行者。
窗外的大雪一直不斷,新的故事也才剛剛開始。
————————————————————————姜醒醒的野心
姜醒醒的野心是從十七歲那年的宿舍霸凌開始的。
那天中午,她往常一樣回宿舍,結果舍友伸出了一只腳。她摔得很重,土豆排骨湯潑了一身,白襯衫瞬間變成半透明,宿舍里的人爆發出一陣哄笑。
“看啊,'才女'變成落湯雞了!“
姜醒醒坐在地上,湯汁順著她的頭發滴落,尖姜醒醒感到一種奇異的平靜。
而后教導主任辦公室的墻上掛著“厚德載物“的匾額,她盯著那四個字,心想:為什么總是要求受害者寬容?
林蟬的文字像一面扭曲的鏡子,姜醒醒在其中看到了自己早期的影子——那種生怕出錯的拘謹,那種被拒絕太多次后的過度防御。但更深處,她嗅到了和自己同樣的東西:不甘心。
她想起榮度昨天的話:“你推薦的那個林蟬,文筆還行,但缺乏爆點。現在市場——“
“市場需要的是馴服的好馬,“姜醒醒打斷他,“但她和我都是野馬。“
榮度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小心點,最危險的野馬往往是不知道自己跑向哪兒的。“
現在,姜醒醒在天臺上看著林蟬的背影,想起十七歲自己被湯汁澆透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為什么要救這個女孩——因為在林蟬眼里,她看到了同樣的火焰,那種被輕視、被否定后反而愈燃愈烈的執念。
“給我三個月,“她對林蟬說,“我幫你改稿子。“
這不是施舍,而是一次實驗。姜醒醒想看看,這種火焰能否被刻意點燃,能否燒得比自己更旺。某種程度上,她甚至期待林蟬有一天能超越自己——那將證明她的理論:偉大的作家不是天生的,而是被羞辱、被傷害、被逼到絕境后,選擇用文字反擊的幸存者。
回到家,姜醒醒打開電腦,調出一份加密文檔《野心論》。這是她私下記錄的創作理論,其中有一段:
“真正的野心誕生于被說'你不配'的時刻。林蟬的野心始于那些'狗都不看'的評論。我們本質上是一樣的——用文字把羞辱轉化為氧氣,把否定當作燃料。“
她新建了一個章節,標題是《如何馴服一匹野馬》,然后笑了。這個問題她思考了七年,答案很簡單:不能,也不該。野馬就該奔跑至死,寫作就該燃燒殆盡。
窗外,第一縷陽光穿透雨云。姜醒醒揉了揉酸痛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