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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聽見光的聲音

第十二章塵封之羽

冰冷的狼藉,無聲的哭泣,沈星移那個浸滿痛苦與孤寂的背影……

沉重如同鉛塊,沉甸甸地壓在林晚心頭,

即使一夜過去,依舊讓她喘不過氣。

她在沈星移安排的一間冰冷客房里度過了噩夢纏身的一晚,

醒來時,窗外的陽光蒼白得刺眼,卻照不進心底的陰霾。

周嶼瘋狂的嘶吼、沈星移沙啞的質問、滿地的碎片和暗紅的血跡……

在腦海中反復閃回,攪得她頭痛欲裂。

早餐是沉默的。

沈星移已經換下了染血的襯衫,穿著另一件質地精良的深色上衣,

肩背處的傷口似乎處理過了,但動作間依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僵硬。

他指關節的破皮也貼上了創可貼。他坐在長餐桌的另一端,慢條斯理地吃著簡單的食物,

姿態恢復了平日的冰冷精準,仿佛昨夜那個流露出痛苦與脆弱的男人只是林晚的幻覺。

只有他眼底深處那抹揮之不去的沉重疲憊,

和周身更加凜冽的疏離感,無聲地訴說著風暴的殘留。

他幾乎沒有看林晚,更沒有提及昨夜的任何事。

仿佛那場差點毀掉他住所、讓他受傷流血的沖突,只是一場不值一提的意外。

這種刻意的沉默和忽視,比任何斥責都更讓林晚感到窒息和無所適從。

她食不知味,如同嚼蠟,只想逃離這令人壓抑的餐桌和空間。

就在她幾乎要承受不住這沉默的壓力時,沈星移放下了餐具,用餐巾極其優雅地擦了擦嘴角。

他抬起眼,目光終于落在了林晚蒼白不安的臉上。

那眼神,不再是昨夜的復雜翻涌,

而是重新凍結成了深潭般的審視,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定。

“跟我來。”他站起身,聲音恢復了平日的清冷,沒有任何解釋。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

去哪里?新的“研究”?

還是……要處理她這個麻煩?

昨夜周嶼被帶走時那句“我會殺了你”的威脅再次在耳邊響起,

讓她不寒而栗。她不敢反抗,默默地站起身,跟在他身后。

沈星移沒有走向門口,也沒有去昨天那個充滿灰色壓抑的公共畫室。

他帶著她,穿過依舊殘留著打斗痕跡的客廳,

破碎的花瓶和歪倒的家具尚未清理,

走向別墅深處一道隱蔽的、需要指紋解鎖的金屬樓梯。

樓梯盤旋向上,通往別墅的頂層。

空氣中彌漫的松節油和亞麻籽油的氣味越來越濃烈,

還夾雜著一股陳舊的、紙張和顏料混合的特殊氣息——

那是時間沉淀的味道。

推開樓梯盡頭一扇厚重的實木門,一個與樓下冰冷極簡風格截然不同的空間,

猝不及防地撞入林晚模糊的視野。

這里……才是沈星移真正的私人畫室。

空間比樓下的公共畫室略小,卻充滿了令人心悸的“人”的氣息。

不是那種經過精心設計的藝術感,而是一種……

被歲月和情感浸透的、略顯雜亂的創作現場。

巨大的落地窗被厚重的深色絨布窗簾半掩著,透進朦朧的光線。

墻壁不是冰冷的白色,

而是被各種深深淺淺的、帶著歲月痕跡的顏料沾染,

形成獨特的肌理。

畫架不再是冰冷的金屬,而是厚重的、帶著使用痕跡的實木,

上面還夾著未完成的畫稿。

地上散落著大大小小的、蓋著防塵布的畫框,

還有一些敞開的、塞滿了素描稿和速寫本的箱子。

最讓林晚心臟驟停的,

是空氣中彌漫的、那熟悉又遙遠的松節油和亞麻籽油的氣息——

與她記憶深處,母親小畫室里的味道,驚人地相似!

甚至,還夾雜著一絲極淡的、她母親生前常用的某種特殊顏料的、略帶辛辣的香氣!

她的呼吸瞬間變得急促起來。目光不受控制地掃過整個空間。

墻上掛著的不是分析圖譜,而是幾幅完成度極高的油畫。

風格……林晚的瞳孔驟然收縮!

其中一幅,畫的是暴雨將至的陰沉海面,巨浪翻涌,

海天之間一只孤鳥逆風掙扎。

那用色的大膽奔放、筆觸間蘊含的強烈情感爆發力、以及畫面中那種近乎悲壯的孤獨感……

和她母親遺作中僅存的一幅小畫……何其神似!

而另一面墻邊,一個巨大的畫架上,覆蓋著一塊厚厚的防塵布,

勾勒出下方畫框的輪廓。

那形狀,那大小……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一個模糊卻讓她渾身發冷的念頭浮上心頭。

沈星移似乎并未留意林晚的震驚。他徑直走向畫室中央一個寬大的、同樣被歲月打磨得光滑溫潤的實木工作臺。

工作臺上堆滿了各種畫材、書籍、散落的稿紙,顯得有些凌亂。

他俯身,從臺面下方一個帶鎖的抽屜里,

取出一個看起來有些年頭的、深棕色的皮質檔案盒。

盒子表面沒有任何標記,只有長期摩挲留下的光澤。

沈星移拿著那個盒子,走到林晚面前。他沉默地將盒子遞給她,動作間帶著一種近乎凝重的儀式感。

林晚顫抖著手接過。

盒子很沉,像是裝滿了無法承受的秘密。

她看著沈星移,眼中充滿了驚疑和茫然。

“打開它。”

沈星移的聲音低沉,聽不出情緒,目光卻緊緊鎖住她的反應。

林晚深吸一口氣,冰涼的手指摸索著盒子的金屬搭扣。

“咔噠”一聲輕響,搭扣彈開。她緩緩掀開盒蓋。

里面沒有冰冷的文件,沒有契約書。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被精心保存的、微微泛黃的照片。

照片上,是兩個年輕的女子站在一片絢爛的向日葵花田里,

笑容燦爛,充滿青春的光彩。

左邊那個溫婉笑著的,正是她的母親,林薇!

而母親親密挽著的那個女孩,笑容張揚自信,眉眼飛揚——

赫然是年輕時的許曼!許知微的姑姑!

照片下面,壓著一疊厚厚的、邊緣已經磨損的素描稿和速寫本。

林晚顫抖著拿起最上面一本速寫本,翻開。

熟悉的筆觸瞬間撞入眼簾!那是母親的筆觸!

她絕不會認錯!

線條靈動,充滿生命力,

記錄著各種生活場景、人物速寫、還有……

許多幅一個年輕男子的肖像。

那男子面容英俊,眉眼間帶著一種銳利和野心,

雖然氣質截然不同,但那五官輪廓……

林晚猛地抬頭看向沈星移!

又低頭看向畫稿!

畫稿上的年輕男子,眉眼間依稀有著沈星移的影子,

但更加年輕,氣質也更外放……是沈弘毅!沈星移的父親!

速寫本里,母親筆下的沈弘毅,

眼神是帶著欣賞、探究,甚至……一絲不易察覺的情愫?

林晚的心跳得快要炸開!

她繼續往下翻。

在速寫本的后面部分,畫風開始變了。

線條變得凌亂、急促,充滿了壓抑和痛苦。

畫面上反復出現糾纏的荊棘、折斷的翅膀、被鎖鏈束縛的飛鳥……

還有一幅,畫著一只精致的鳥籠,

籠門打開,一只小鳥正奮力向外飛,

而籠子下方,卻是一只伸出的、帶著誘惑又充滿掌控欲的手!

畫稿的空白處,潦草地寫滿了字,字跡是母親的,卻帶著一種絕望的瘋狂:

“騙子!都是騙子!”

“才華?不過是獵物身上的花紋!”

“籠子……都是籠子……”

“曼……我們錯了……太天真了……”

“薇,逃!快逃!別管我!”

林晚的手抖得幾乎拿不住速寫本!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海嘯般沖擊著她!

母親和許曼……和沈弘毅……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

才華被當成獵物?籠子?

母親讓許曼逃?

她顫抖著放下速寫本,看向檔案盒里剩下的東西。

下面是一份份發黃的舊報紙剪報。標題觸目驚心:

《新星隕落?畫家林薇深陷抄襲風波!》

《天才還是剽竊?藝術圈丑聞持續發酵!》

《獨家:林薇精神崩潰入院,疑因不堪輿論壓力》

旁邊另一份剪報,時間稍晚:

《新銳畫廊主沈弘毅力捧神秘新星許曼,風格驚艷!》

配圖是沈弘毅站在一幅色彩濃烈、風格極其前衛大膽的抽象畫旁,

笑容得體,而他身邊站著的新星“許曼”,

卻眼神空洞,笑容僵硬,如同一個被操縱的木偶!

林晚的目光死死釘在剪報上那幅被沈弘毅“力捧”的抽象畫上!

雖然模糊,但那構圖、那核心的色彩沖突……

和她母親速寫本里一張被揉皺又展平的草稿……幾乎一模一樣!

寒意瞬間從腳底竄遍全身!

抄襲風波……精神崩潰……許曼被推上前臺,

畫的卻是母親的作品?!

周嶼的謊言被徹底擊碎!

逼死母親的,不是“打壓”,而是更卑劣的剽竊、構陷和背叛!

而許曼……成了被利用的犧牲品,最終走向瘋狂?

她猛地抬頭看向沈星移,眼中充滿了震驚、憤怒、悲傷和無法言喻的混亂!

沈星移一直沉默地看著她翻看盒子里的東西,

看著她臉上每一絲情緒的變化。

他的臉色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異常蒼白,

薄唇緊抿成一條冰冷的直線。

當林晚的目光帶著質問和痛苦射向他時,

他眼底深處那抹沉重的痛楚再次浮現,

但很快又被更深的冰冷覆蓋。

他緩緩抬起手,指向畫室另一側那個被厚厚防塵布覆蓋的巨大畫架。

“那里,”他的聲音干澀沙啞,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平靜,

“是契約的起點,也是……她未完成的答案。”

林晚的心臟狂跳起來!

她踉蹌著走向那個巨大的畫架,顫抖著手,

抓住了厚重防塵布的一角。

灰塵簌簌落下。

她用盡全身力氣,猛地將防塵布掀開!

巨大的畫布暴露在朦朧的光線下。

畫面是未完成的。

背景是大片混沌壓抑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深紅與暗褐。

畫面的中心,一只形態優美卻充滿力量感的荊棘鳥,

被無數尖利漆黑的荊棘緊緊纏繞、刺穿!

鮮血從傷口滲出,滴落。

荊棘鳥高昂著頭,喙張開,似乎在發出無聲的、穿透靈魂的悲鳴!

而在鳥的頭頂上方,一小片尚未被血色完全侵蝕的天空中,

用極其細膩的筆觸勾勒著一片輕柔潔白的羽毛,正緩緩飄落……

這幅畫的風格,充滿了母親后期那種痛苦而爆發的力量感!

尤其是那只荊棘鳥的眼神,充滿了絕望的抗爭和不屈的悲鳴,

與樓下那幅海鳥逆風圖一脈相承!而那片羽毛……

林晚下意識地摸向自己貼身口袋里的那枚羽毛胸針!

畫中的羽毛,和她胸針的形狀,何其相似!

這是母親未完成的遺作!

“荊棘鳥……”

林晚的聲音嘶啞破碎,帶著巨大的悲慟,

“贖罪契約……和這幅畫有關?”

沈星移走到她身邊,站在巨大的、充滿痛苦與抗爭的畫作前。

他的目光落在畫中那只被荊棘刺穿、浴血悲鳴的鳥上,

墨色的瞳孔深處翻涌著極其復雜的情緒——

有沉重,有痛楚,有某種深藏的敬意,還有一種無法擺脫的宿命感。

他沒有直接回答林晚的問題。他緩緩抬起手,

指尖似乎想觸碰畫布上那片飄落的羽毛,卻在即將觸及時停住。

他的聲音低沉而壓抑,仿佛每一個字都承載著千鈞重量:

“她沒能畫完。

沈家欠她的,不止是一幅畫的署名。”

他頓了頓,目光終于轉向林晚,那眼神銳利如刀,

仿佛要穿透她模糊的視線,直抵靈魂深處,

“契約的內容,是完成它。用你的眼睛,你的心,

你的……‘褪色’的世界,

替她畫出最后的答案。

也替沈家……贖清這血色的債。”

用她這雙正在褪色、走向黑暗的眼睛,

完成母親這幅浸透了血淚與抗爭的未竟之作?

作為沈家贖罪的方式?

巨大的荒謬感、沉重的宿命感、以及一種被卷入歷史洪流的無力感,

瞬間將林晚吞沒。

她看著畫中悲鳴的荊棘鳥,

看著身邊這個背負著沉重枷鎖的冰冷男人,

再低頭看看檔案盒里那些揭露了丑陋真相的舊物……

她終于明白,沈星移那句“你信了嗎?”

背后,是怎樣一片深不見底、染滿血色、卻又不得不背負的泥沼。

而她,早已身在其中,無處可逃。

沈星移不再說話,

只是沉重地站在未完成的《荊棘鳥》前,

身影與畫中悲鳴的鳥影重疊,仿佛他也成了那荊棘叢中,一個沉默的囚徒。

畫室內,塵封的松節油氣息混合著顏料與紙張的陳舊味道,

如同凝固的時光,無聲地訴說著兩代人無法掙脫的痛楚與宿命。

林晚握著那枚冰冷的羽毛胸針,站在巨大的畫作和沉重的真相面前,第一次清晰地感覺到,

自己腳下踏著的,并非冰冷的畫室地板,

而是由母親的血淚、

許曼的瘋狂、

沈家的罪孽共同鋪就的、

通往未知深淵的荊棘之路……

車干大王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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