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陸沉舟只覺得一股沛然莫御、卻又凝練到極致的力量，如同無形的山岳般瞬間撞入他手臂經絡。

他凝聚的爪勁瞬間潰散，整條左臂連同半邊身體瞬間酸麻劇痛，狂暴的靈力在體內失控亂竄，氣血翻涌，悶哼一聲，身形踉蹌暴退，每一步都在堅硬的擂臺上留下深深的腳印裂痕。

他引以為傲的招式，在對方隨手一截枯枝面前，竟脆弱得如同紙糊！

陸沉舟臉色煞白，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還有一絲被徹底碾壓后的茫然。

他不甘心，怒吼一聲，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就要拔出背后的佩劍。

但謝知秋的身影已如鬼魅般再次出現(xiàn)在他面前。

依舊是那截枯枝。

這一次，枯枝沒有點向他身體的任何部位，而是極其隨意地，在他胸前玄衣上輕輕一劃。

嗤——

一聲輕響。

陸沉舟身上那件足以抵擋尋常法器攻擊的玄衣法袍，如同被最鋒利的無形之刃切割，自胸口處無聲無息地裂開一道筆直的縫隙。

衣料裂開，露出內襯，卻沒有傷及他皮肉分毫！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陸沉舟拔劍的動作僵在半空，他低頭看著自己胸前那道裂痕，感受著那枯枝上殘留的、仿佛能切斷一切卻又被完美收束到極致、連一絲多余勁力都未曾泄露的恐怖力量……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從腳底瞬間竄上頭頂，將他所有的驕傲、戾氣、不甘，瞬間凍結、擊得粉碎！

他引以為傲的力量，在對方手中，竟被操控到如此入微、如此舉重若輕、收發(fā)由心的境地！對方若要取他性命，甚至傷他，剛才那一下就已足夠！

這已經不是境界的差距，而是對“力量”本身理解的云泥之別！

謝知秋隨手將那截枯枝丟在地上，枯枝落地，甚至沒有揚起一絲灰塵。

他看著呆立如木偶、眼中驚駭茫然交織的陸沉舟，聲音依舊平淡，卻如同洪鐘大呂，清晰地烙印在陸沉舟的心神深處，也回蕩在寂靜下來的整個演武場上空：“陸沉舟，力量若沒了底線，不過是傷人傷己的利器。”

“為爭一時之利，罔顧同門性命，斷人道途，此非強者之道，實乃心魔之始。”

“真正的力量，源于掌控，而非放縱；源于守護，而非掠奪。你，好自為之。”

話音落下，謝知秋不再看他一眼，轉身飄然回到高臺座位，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擂臺上，只剩下陸沉舟一人，失魂落魄地站著。

他胸前的衣襟裂痕刺目，比任何傷口都更讓他疼痛。

謝知秋那平淡卻字字千鈞的話語，如同驚雷般在他混亂的腦海中反復炸響，將他長久以來信奉的“弱肉強食、不擇手段”的信條沖擊得搖搖欲墜。

他低頭看著自己微微顫抖的雙手，那曾讓他引以為傲、沾沾自喜的力量，此刻卻顯得如此猙獰而失控。

為了那顆蘊靈丹，他差點毀掉一個同門的根基……而謝知秋，用一截枯枝，向他展示了什么是真正的強大，什么是力量的“底線”。

一種前所未有的羞慚、后怕，混雜著對那深不可測境界的敬畏，以及對自身道路的迷茫，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

他緩緩抬起頭，望向高臺上那個平靜如水的青色身影，眼神劇烈地變幻著，最終，那抹桀驁與戾氣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震動和……初生的反思。

他默默撿起地上那截枯枝，緊緊握在手中，粗糙的質感刺痛掌心。

然后，他對著謝知秋的背影，深深地、近乎九十度地鞠了一躬，久久沒有直起身。

再起身時，他眼中雖仍有痛楚與困惑，卻多了一絲前所未有的清明與沉重。他沒有再看那枚滾落在地的蘊靈丹一眼，轉身，步伐有些蹣跚卻異常堅定地走下了擂臺，在無數(shù)道復雜目光的注視下，獨自離開了喧囂的演武場。

高臺上，裴玉衡與幾位長老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這個謝知秋似乎并不簡單。

演武場邊，那株被折去枯枝的靈植，在風中輕輕搖曳，斷裂處，似乎隱隱透出一點微不可察的嫩綠新芽。

陸沉舟失魂落魄、緊握枯枝獨自離場的身影，如同一塊投入沸騰油鍋的冰塊，瞬間在寂靜的演武場上炸開了鍋。

“嘶……陸師兄他……就這么走了？”

“連蘊靈丹都不要了？那可是他拼著重傷同門也要搶到的東西啊！”

“小師叔……太可怕了！那真的是枯枝嗎？我連他怎么出手的都沒看清！”

“何止是沒看清！裂衣不傷皮肉，這得是何等入微的掌控力？恐怕宗主也……”

“噓！慎言！不過……陸師兄這次，怕是真的被點醒了？看他最后鞠躬的樣子……”

議論聲如同潮水般涌起，從最初的震驚、敬畏，漸漸摻雜了復雜的情緒——有對陸沉舟往日跋扈的不滿，有對他此刻狼狽的唏噓，更有對謝知秋那深不可測實力和那句“力量底線”的深深思索。

許多弟子下意識地看向自己手中的兵器，或是感受著體內流轉的靈力，第一次開始思考，自己追求的力量，是否也存在著那條不可逾越的界限。

高臺之上，氣氛同樣凝重。

戒律堂長老臉色鐵青，率先開口，聲音帶著壓抑的怒意：“宗主！陸沉舟罔顧同門之誼，下手狠毒！此等行徑，視門規(guī)如無物，若不嚴懲，何以服眾？請宗主下令，即刻將其押入思過崖，面壁三年！”

他話音未落，另一位平日與陸沉舟師父交好的長老皺眉道：“李長老此言差矣！陸沉舟固然有錯，但謝……小師叔已然出手教訓，挫其鋒芒，毀其法衣，更以言語點化，使其當眾受辱，幡然悔悟離場。這懲罰，難道還不夠重嗎？他畢竟是難得的天才，若因此事道心徹底崩潰，豈非宗門一大損失？況且，大比尚未結束，此刻嚴懲，恐擾人心。”

“損失？”戒律堂長老冷哼，“他今日敢為蘊靈丹斷同門根基，明日就敢為更珍貴的寶物叛出師門！此等心性，天賦越高，危害越大！小師叔點化是恩，門規(guī)懲戒是法，豈可混為一談！”

兩位長老各執(zhí)一詞，爭論聲漸起。其他長老也紛紛加入，有的主張嚴懲以儆效尤，有的則認為謝知秋的“點化”已是最高形式的懲戒，應給陸沉舟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目光都投向了裴玉衡和一直沉默的謝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