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讓他心寒的是,一些原本對他友善的同門,也開始有意無意地疏遠他,仿佛他身上帶著不祥的晦氣,或者害怕因為與他走近而招惹是非。
孤立無援的絕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點點將他淹沒。
當人心被攪得足夠混亂時,暗處的毒牙終于開始試探著進行實質性的破壞。
器冢山,清元宗存放歷代煉器師心血結晶和珍貴法寶胚子的重地。
這里禁制重重,守衛森嚴。
然而,就在一個看似平靜的午后,靠近外圍區域的一個存放中低階法器胚子的庫房,突然發生了劇烈的靈力爆炸!
轟隆——
沉悶的巨響伴隨著耀眼的火光和混亂的靈力亂流沖天而起,庫房厚重的石門被炸開一個豁口,濃煙滾滾!
雖然爆炸威力被庫房本身的防護禁制削弱了大半,并未造成核心區域的損失,也未傷及看守弟子性命,但內部的景象卻一片狼藉。
大量正在蘊養、等待最終淬煉的法器胚子被震毀,靈性盡失,化作一堆廢鐵頑石。
濃煙中彌漫著禁制被強行破壞后殘留的、帶著一絲陰冷邪異的波動。
看守弟子驚魂未定,立刻上報戒律堂。
李長老第一時間趕到現場,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他仔細檢查了爆炸中心殘留的痕跡和那絲邪異的靈力波動。
“不是意外失火或禁制失控。”
李長老的聲音冰冷刺骨,帶著壓抑到極致的殺意,“是有人故意引爆了預先埋藏的‘陰煞雷’!手法極其隱蔽,避開了大部分常規探測禁制!目標明確,就是要毀掉這批胚子,制造恐慌!”
消息如同長了翅膀,瞬間傳遍宗門。
“看!我說什么來著!禍事來了吧!”
“器冢山都被人炸了!這還了得?!”
“肯定是外面那些覬覦我們資源的勢力干的!掌門不在,他們就敢如此放肆!”
“內鬼!絕對有內鬼!不然怎么混進去埋雷的?戒律堂是干什么吃的?!”
“完了完了,連器冢山都不安全了……下一個會不會輪到丹鼎峰?藏經閣?”
恐慌如同實質的毒瘴,瞬間彌漫開來。
器冢山的爆炸,不再是虛無縹緲的流言,而是血淋淋的現實!
它印證了“枯藤”那“根基動搖,禍事不遠”的惡毒預言,將弟子們心中積累的不安和恐懼徹底引爆!
對宗門防護能力的信任,降到了冰點。
那處隱秘的洞府內,扭曲的符文傳訊符幽光大盛,一條條關于器冢山爆炸引發的恐慌、戒律堂焦頭爛額、弟子間猜忌沸騰的密報如潮水般涌入。
“第二步,成了。”那雌雄莫辨的沙啞聲音帶著扭曲的滿足感,“恐慌的種子已經長成了參天毒樹。器冢山這把火,燒得好!燒掉了他們最后的安全感,也燒掉了他們殘存的凝聚力。”
“李鐵面現在一定像頭困在籠子里的怒獸,空有力量卻找不到撕咬的目標。追查?哼,那點殘留的陰煞氣息,指向的不過是幾個早被拋棄的卒子,線索很快就會斷掉。徒增笑柄罷了。”
“人心散了,防護再強也是千瘡百孔。清元宗這艘大船,已經開始從內部滲水,船艙里擠滿了驚慌失措、互相撕咬的老鼠……真是,美妙至極的景象。”
“讓‘種子’們再加把火。重點散播兩點:一,爆炸是宗門內部某些派系為了爭奪資源、銷毀證據或嫁禍對手所為;二,裴玉衡恐怕真的回不來了,否則敵人豈敢如此囂張?”聲音里的惡毒幾乎要凝成實質,“恐懼和絕望,是瓦解抵抗意志最好的催化劑。”
“當恐慌積累到頂點,當他們對宗門徹底失去信心……就是我們‘收割者’降臨,接收這千年基業的時刻!龍脊靈根……很快,它就將易主,滋養新的主人!”
黑暗中,那枚符文傳訊符被高高舉起,幽光映照著一張因極度興奮而扭曲的模糊面孔輪廓,發出無聲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笑。
清元宗上空,無形的毒瘴愈發濃郁,壓得人喘不過氣來。信任崩解,暗箭頻發,這千年宗門,正被看不見的毒藤勒緊脖頸,滑向深淵的邊緣。
器冢山的爆炸如同投入油鍋的水滴,瞬間將清元宗壓抑已久的恐慌徹底引爆。
流言不再是虛無縹緲的低語,而是化作了眼前嗆人的濃煙和刺耳的警鐘聲。
宗門上下,彌漫著一股末日將臨般的窒息感。
陸沉舟成了這場風暴最醒目的靶心。
他所在的寒潭區域,原本是弟子們磨練心性的地方,此刻卻成了孤寂的荒島。
無人再敢靠近他方圓十丈。曾經那些因他改變而投來的敬佩或探究的目光,如今只剩下冰冷的審視、毫不掩飾的厭惡,甚至是一閃而過的恐懼。
“看,就是他!差點殺了蔣修遠的瘋子!”
“器冢山爆炸,說不定也和他有關!誰知道他背地里還干了什么?”
“掌門不在,長老內斗,還有這種禍害留在內門……清元宗真的要完了!”
“離他遠點!免得被牽連!”
這些議論不再刻意壓低聲音,如同冰冷的箭矢,毫不留情地射向他。
陸沉舟默不作聲,將一塊塊沉重的寒潭石堆砌加固堤岸。
他脊背挺直,動作沉穩依舊,仿佛那些惡語并未入耳。
只是,當他俯身搬動巨石時,額角暴起的青筋和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出的蒼白,泄露了他內心洶涌的波濤。
他并非不痛,并非不怒。那被刻意扭曲、無限放大的過往,如同毒藤般纏繞著他,試圖將他重新拖回黑暗的泥沼。
他能感受到蔣修遠那邊傳來的、更加深沉的痛苦和絕望,那比任何流言都更讓他心如刀絞。
但他更清楚,此刻任何辯駁、任何憤怒的爆發,都只會正中敵人下懷,成為“瘋狼本性難移”的又一佐證。
他只能沉默。如同寒潭最深處的頑石,承受著最冰冷的水壓和最猛烈的暗流沖刷。
他用行動踐行著枯枝點化的心境——洗盡鉛華,沉穩內斂。
他一遍遍抄寫著靜心經文,每一個筆畫都力透紙背,既是平復自己的心魔,也是向所有窺探者無聲地宣告:我未變,我心如磐石。
然而,這份沉默的堅守,在惶惶不安的宗門氛圍中,卻被解讀成了“心虛”、“默認”,甚至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無形的壓力,如同沉重的枷鎖,正一點點考驗著他枯木逢春后重塑的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