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戛然而止,張掖緩緩抬眼,對面那面具人仍不疾不徐地端著茶盞,指尖輕叩杯沿,仿佛時間盡在掌握,全然不顯半分急躁。
張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波瀾,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絲壓抑的憤怒:
“你與知府陳建究竟有何關系?為何替他效命?難道你不知他所作所為已是傷天害理?橫征暴斂,苛捐雜稅,百姓早已苦不堪言!你這般助紂為虐,難道就不曾有過半點不安?”
面具人聞言,唇角微揚,發出一聲輕笑,仿佛聽到了什么無關痛癢的笑話。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他/她的語調淡漠,卻又透著一股不可置疑的冷硬,
“陳建為人如何,與我何干?他出得起價,我便接了這單生意。張大人,您也不必再拖延時間。若真叫了援軍,今日您兒子的性命怕是保不住;若沒有……”
他/她頓了頓,語氣微微上揚,似帶著幾分戲謔,“那您的拖延也毫無意義。”
話音未落,他/她已放下茶盞,起身緩步走到被綁縛的張博身旁。
袖中寒光一閃,一柄鋒利的匕首已被抽了出來,穩穩架在張博的脖頸上。
他/她歪了歪頭,目光透過面具縫隙,直直鎖住張掖,聲音冰冷而嘲諷:“張大人,二選一吧。是要選擇您口口聲聲所謂的正義,還是要您兒子的命?”
他/她輕笑了一聲,語氣越發譏誚,仿佛在欣賞一場精心設計的戲劇:“既然說得如此大義凜然,要不要用您兒子的命,去換石茫縣百姓想要的公道呢?”
這句話如同一把鈍刀,狠狠剮過張掖的心頭。
張掖的臉色驟然一變,再也無法保持鎮定,猛地站起身來,聲音中透出一絲顫抖:
“有話好說!你既是為了錢,不妨開個價!我給你他的雙倍!”
門外偷聽的夜瀾敏銳地捕捉到張大人話語中的那一絲顫抖,心中頓時警鈴大作。
他眉頭微蹙,迅速向身后的人遞去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示意對方去稟告夜大人,請他盡快趕來。
多年的默契讓他們之間無需多言,那人會意地點點頭,隨即悄無聲息地轉身離去。
酒樓相距本就不遠,加之夜衍與方易一直暗中關注著這邊,很快便趕到了現場。
而此時,房間內似乎仍有劍拔弩張之勢,雙方僵持不下,氣氛凝滯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夜瀾輕輕退后幾步,與二人匯合,將聽到的內容低聲簡述一遍。
聽完匯報,夜衍瞳孔微縮,目光流轉間已閃過無數念頭。
他終于明白為何送信人當初會特意強調“有可能”三個字——原來如此!
若提供了證據,尚可留得一線生機;但如果拒絕交出,則必死無疑。這擺明了是在威脅!
而那位送信之人顯然與此事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否則絕不可能對細節如此了如指掌。
夜衍抬眼看向緊閉的房門,心中冷笑漸起:事情已經逐漸浮出水面了。
門外的偷聽者已悄然從夜瀾換成了夜衍與方易,而房內的三人仍舊僵持不下。
那面具人似乎漸漸失去了耐心,語氣愈發冷硬:“張大人,廢話少說,江湖有江湖的規矩。我既然受人所托,又怎會輕易反悔?”
他話音未落,便發出一聲嘲弄的輕笑,“再說了,您這位連酒樓都吃不起的清官,又如何付得起他開的價碼?”
言罷,他手中的利刃又向張博的脖子逼近一分,鋒利的刀刃已在皮膚上劃出幾滴鮮紅的血珠。
“張大人,我的耐心有限。只需將東西交給我,你們父子便可全身而退,就當此事從未發生過,豈不兩全其美?”最后幾個字帶著一絲輕飄飄的蠱惑,仿佛一條看不見的絲線,試圖牽引張掖的意志。
然而,張掖的目光卻死死盯在兒子脖頸上的血珠上。
他的手不自覺地按住了胸口,指節因用力微微發白。面具人瞇起了眼睛,銳利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什么,捕捉到了這細微的異樣。
但張掖渾然未覺,此刻他的內心猶如驚濤駭浪,親情與職責在他的胸膛中激烈碰撞。
一邊是自己的親生骨肉,鮮活的生命正懸于一線;另一邊卻是石茫縣無數百姓的苦難,是他們日復一日的掙扎與絕望。
若交出罪證,縱然張掖請旨徹查,陳建大可舍卒保帥,推出一個替罪羔羊敷衍了事,自己依舊安然無恙。屆時,百姓的生活依然會在水深火熱中延續。
可如果不交……難道要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兒子命喪于此嗎?張掖的呼吸逐漸急促,手指深深嵌入掌心,卻無法平息內心的撕裂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