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清晨的陽光透過老城區斑駁的窗欞,照在蘇晚攤開的設計圖上。圖紙中央用熒光筆圈著“月光織網”的概念,旁邊貼著江嶼給的碎瓷片照片,每塊碎片都被標上了不同的光影參數。她指尖劃過“老城區改造區”的字樣,想起昨晚獨立投資人陳女士說的話:“真正的藝術應該扎根于生活,而不是懸浮在商業體里。”
手機在桌上震動,是江嶼發來的消息:“老地方的梧桐葉黃了,去看看?”蘇晚盯著對話框,想起三天前在江邊步道,他掌心那枚被攥得發燙的銅月亮。她關掉消息,把設計圖卷起來塞進帆布包——今天要去老城區勘景,順便……看看那棵長歪的梧桐樹。
穿過迷宮般的胡同,蘇晚在一棟爬滿爬山虎的青磚樓前停下。這里是她童年時外婆家的老巷,也是她和江嶼初遇的舊書市舊址。如今巷口的梧桐樹葉正變得金黃,陽光透過葉隙灑在青石板路上,像碎了一地的月光。
“你果然來了。”
江嶼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他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牛仔外套,手里拎著兩個油紙包,正是巷口那家開了三十年的糖油餅攤。“還是老樣子,多加芝麻。”他把其中一個遞給蘇晚,笑容里帶著一絲小心翼翼。
蘇晚接過溫熱的油餅,指尖觸到他手背上的薄繭——那是長期握畫筆留下的痕跡。她想起大學時在圖書館看到的他,總是帶著一身鉛灰,指尖永遠沾著顏料。“你怎么知道我會來?”
“因為這里有我們的‘時差校準點’。”江嶼指著梧桐樹下的石凳,“大二那年秋天,你在這里掉了圖書館的借閱卡,我撿起來時,發現你借的最后一本書是《空間的詩學》。”
蘇晚驚訝地抬頭。她早就忘了那張遺失的借閱卡,卻沒想到被他撿去了。“那你為什么不還給我?”
“因為……”江嶼的耳根微微發紅,“我想等你再來。”他從牛仔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個透明塑料袋,里面裝著一張泛黃的卡片,正是她當年遺失的借閱卡。卡片背面用鉛筆寫著一行小字:“此頁有光,待君拾光。”
蘇晚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接過借閱卡,指尖觸到上面模糊的鉛筆字跡,突然想起那個秋天,她蹲在舊書攤前看書,一抬頭就看見江嶼手里拿著同款的《城市意象》,陽光正落在他發梢,像鍍了一層金。原來從那時起,命運的織網就已經悄悄開始編織。
兩人坐在石凳上吃著糖油餅,誰都沒有說話。老巷里很安靜,只有風吹過梧桐葉的沙沙聲,和遠處傳來的叫賣聲。蘇晚看著江嶼認真擦拭石凳上落葉的樣子,突然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比寫字樓里那個西裝革履的創意總監更真實,也更讓人心動。
“李念的事,”江嶼突然開口,聲音帶著一絲澀意,“我和她沒有任何關系。當初答應李氏集團的合作,是因為他們承諾會投資老城區的文化保護項目,而我……”他頓了頓,看著蘇晚的眼睛,“我想把這里改造成城市記憶博物館。”
蘇晚愣住了。她想起設計圖上“老城區改造區”的標注,想起江嶼速寫本里那些關于舊巷的細致素描。“所以‘光嶼’項目的藝術展,你其實是想……”
“我想把光影展做成連接過去與現在的橋梁,”江嶼的目光變得明亮,“用現代技術重現老城區的記憶,讓那些即將消失的碎片,以另一種方式存在。”他從包里拿出一疊照片,上面是老巷不同季節的樣子,還有一些老人講述往事的錄音筆。
蘇晚一張張翻看照片,看著那些熟悉的青磚瓦房,看著照片里笑得滿臉皺紋的外婆鄰居,眼淚突然涌了上來。她想起父親去世后,繼母賣掉外婆的老房子時,她躲在梧桐樹下哭了整整一下午。原來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有人已經悄悄把她的記憶,妥帖地收藏在了時光的抽屜里。
“對不起,”蘇晚的聲音帶著哽咽,“那天在江邊,我不該……”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江嶼打斷她,握住她的手,“我不該讓你誤會,更不該讓你陷入那樣的境地。”他的掌心溫暖而有力,“李氏集團的合作我已經終止了,獨立投資人陳女士聯系我了,她說你的‘月光織網’概念很棒。”
蘇晚驚訝地抬頭:“你怎么知道?”
“因為你的設計圖,”江嶼笑了,露出那顆有點歪的虎牙,“昨天凌晨三點,你發在了共享文檔里,標題是‘給所有迷路的拼圖碎片’。”
陽光穿過梧桐葉,在兩人交握的手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蘇晚看著江嶼眼中的自己,那個不再是職場上緊繃的蘇晚,而是帶著淚痕卻笑容明媚的女孩。她想起陳女士說的“藝術扎根于生活”,突然明白,最好的設計從來不是冰冷的參數,而是能溫暖人心的記憶碎片。
“我們一起做這個項目吧。”蘇晚突然說,眼里閃著光,“用光影織一張網,把老城區的記憶都收進來。”
江嶼握緊她的手,重重地點頭:“好,我們一起。”
兩人沿著老巷慢慢走,討論著展覽的細節。江嶼說要在巷口的梧桐樹上掛滿發光的銅月亮,蘇晚說要收集居民的老物件做裝置核心。走到外婆家老宅門口時,蘇晚突然停下腳步——那扇斑駁的木門上,不知何時被人用紅漆畫了一個小小的月亮,旁邊還有一行小字:“此夜月光,正好織夢。”
“這是……”
“我畫的。”江嶼的聲音帶著一絲靦腆,“上次來的時候,看到門鎖緊了,就……”
蘇晚看著門上的紅月亮,突然笑了。她想起大學時在圖書館,看到江嶼在筆記本上畫的各種月亮,那時她以為他只是喜歡天文,卻沒想到,那些月亮里,藏著一個少年默默守護的心事。
“叮”的一聲,蘇晚的手機收到獵頭的消息:“蘇氏集團面試即將開始,是否確認參加?”她看著消息,又看了看身邊的江嶼,以及門上那個溫暖的紅月亮,突然覺得,有些選擇早已塵埃落定。
她刪掉獵頭的對話框,轉身對江嶼說:“我們去買些顏料吧,我想把外婆家的窗臺也畫上月亮。”
江嶼愣了一下,隨即笑了,拉起她的手往巷口走:“好,還要買你最喜歡的湖藍色,畫在屋頂上,這樣晚上開燈時,整個老巷都會有月光。”
陽光灑在青石板路上,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蘇晚看著江嶼被陽光照亮的側臉,看著他手腕上那串褪色的佛珠,突然覺得,這座鋼筋水泥的城市雖然龐大而冰冷,但只要有心愛的人在身邊,就能在任何角落織出溫暖的夢。而那些曾經以為無法拼湊的碎片,終會在某個恰到好處的月光下,找到屬于它們的位置。
走到巷口時,江嶼突然停下腳步,認真地看著蘇晚:“蘇晚,其實從大二那年撿到你的借閱卡開始,我的時區就一直在等你校準。”
蘇晚的心跳驟然加速,她看著江嶼眼中清晰的自己,看著他身后金黃的梧桐葉,突然踮起腳尖,在他唇上輕輕吻了一下。
“現在,”她紅著臉低下頭,聲音細若蚊蚋,“校準完畢。”
晚風吹過,梧桐葉沙沙作響,像在為這個遲到了許多年的吻,奏響溫柔的伴奏。遠處的城市霓虹初上,而在這片老巷里,屬于蘇晚和江嶼的月光,才剛剛開始明亮。他們的故事,就像那些被細心收藏的碎瓷片,終于在時光的織網里,找到了彼此契合的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