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七……放阿娘下來吧。”雪音趴在女兒肩膀上艱難吐出幾個字,傷口涌出的鮮血混雜著雨水浸紅了雪泠七的衣裙。
雪泠七好似沒聽見雪音的話,只是止步輕輕的顛了一下背上的人,防止她掉下去,又繼續向山里走。
群狼緊隨其后,兩只小狼默默用頭頂著雪音的大腿,為雪泠七減輕些許重量,同時輸送一點法力讓雪音能撐到目的地。
“真是見了鬼了,怎么不能化成人形了!”聲音是來自被稱作“念昔”的小狼,她繼續屏蔽雪泠七哀怨道,“這要走到什么時候啊!誰他媽壓制我法力啊!如此下去還沒到地方這位夫人就咽氣了!嬤嬤您想想法子嘛。”
“小昔莫要如此,族長說過,七娘子此事牽涉甚廣,我等本不該插手。
“此處結界能壓制我等法力,幕后之人不容小覷。”
“那七娘子是不是就不能留在族中了?”念昔的弟弟憶左終于說道。
“自然不可。”
念昔:“看七娘子這模樣,若是她娘親……她自己住哪兒也無所謂了吧。”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一個時辰,也許兩個時辰,甚至更久,雪泠七只知,走著走著,背上的人體溫時高時低,后來阿娘開始發抖,開始一直喊她的名字,再后來,阿娘應是昏死了過去,安安靜靜的。
終于,前方逐漸出現山洞的影子,洞口十幾只強壯的公狼嗅到來人的氣息,齊齊仰起腦袋對天長嚎,山腳下的某些人聽見山上隱隱約約傳來的聲音,再低頭看一眼面前不知何時將村子包圍的狼群,一個個地全都躲進自己屋子。
廣重則攜幾人進了躺著一個死人的屋子。
山洞位于結界邊緣,進了洞,念昔三狼只覺忽然一身輕,瞬間化為人形,接過雪音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上身靠在雪泠七懷里。
對于突然冒出來的三個人,雪泠七眼皮都沒抬一下,只看著她的阿娘。
十四五歲的狼族少女雙手掐訣,一縷白光迅速流向雪音的傷口,忽然,另一道白光以更快的速度從側面襲來,打斷了少女的法術。
“念昔,”蒼老威嚴的聲音伴著“咚咚”聲,暗處走出一位拄拐的老婆婆,她便是“嬤嬤”口中的族長。
“祖母。”憶左最快反應過來作揖喚道。
“祖母,您救救這位夫人吧。”念昔聲音有些顫抖。
“沒用的,她的氣數已盡,救不回來的。”老族長嘆氣道。
“祖母……七娘子?”念昔還欲說什么,一只小手顫顫的扯了扯她的衣角。
老族長繼續道:“此事我族本不該插手,你和左兒執意下山,給她輸了一路的法力,讓她至今留著一口氣,已經是盡力了。”
“可……”
“阿…七…”雪音終于醒了,看著面前瘦瘦小小、臟兮兮的女兒,淚下如雨,不敢想象她是如何將自己背上山的。
她費力的抬手擦拭雪泠七臉上的泥沙、雨水、淚水,只是這淚水怎么擦也擦不完,“怎么把自己搞得這么狼狽?阿七沒有聽阿娘的話,傷著自己可如何是好?累不累啊?摔跤了是不是?疼不疼啊?”
說了這么多話,雪音累得深吸幾口氣,喉中的血腥味再次襲來,“咳咳咳!”被血嗆到的滋味真挺不好受的。
雪泠七一手扶著雪音,一手胡亂擦著雪音臉上的血,連連搖頭。
待好受了些,雪音微微抬首,在雪泠七耳邊低語了幾句,許是沒了氣力,她又躺回了女兒的懷里,氣若游絲道:“……其實…阿七是可以說話的,對不對?”
雪泠七愣了一下,終于哭出了聲,沒有回答,卻是默認了。
雪音久違的露出笑容:“阿娘就知曉,我們阿七最是聰慧,自幼,學什么都快,只是不喜與人往來……
“但是啊……阿七何時,可以喚一聲阿娘呢?”
雪音深知自己聽不見,可,萬一聽見了呢?
聞言,雪泠七抿了抿唇,半晌才開口輕聲喚道:“……阿…阿娘。”
竟然真的聽到了!這一聲將雪音的思緒拉回剛有身孕不久時。
彼時雪音孕吐的厲害,可給凌朔心疼壞了,堂堂一國之君,竟對著妻子還未顯懷的小腹威脅道:“臭小子!這么折騰你母后,等你出來朕一定好好教訓你!”逗得雪音止不住地笑:“皇上可記住今日所說,若將來是個公主,整日跟在后邊甜甜的‘父皇父皇’地喊,高興還來不及呢,更別提教訓了。”
凌朔一聽,忙道:“公主好公主好!”
趴在書案上寫字的凌繹也附和母后的話道:“就是啊父皇,您整日念叨要給兒臣生個妹妹,這次置辦的小娃娃的衣裳玩具也都是女孩子的。”
思及此,雪音不由得彎唇,閉上了眼。
“阿…阿娘,別睡阿娘,阿七不痛,阿七不累,您別睡好不好……”雪音含笑而去,雪泠七抱著她的尸身,無措的摸了摸雪音的臉,然而,懷里的人再也沒睜開眼睛。
“阿娘!!!!”雪泠七撕心裂肺的喊著死去的人,隨即仿佛周邊的空氣都被吸走了,陣陣窒息襲來,喉中傳來一股濃烈的腥氣,話也說不出來了。
山洞里除了細小的抽泣聲,一片寂靜。
阿娘,您醒一醒,我們一起去找阿兄,找爹爹,您不要睡,您想了他們這么久……
就這樣,哭了許久,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