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沐王如約而至,卻未見包子攤開張。
“公子,您不會尋錯地兒了吧。”秦桉調侃自家王爺。
“小公子!”
二人回頭,見買菜的大娘朝他們招手,便走了過去。
“您是夜小公子吧?”
“是我,大娘可知包子攤的老鄧頭今日為何未開張?”夜沐黎問道。
“果真沒認錯,老鄧頭說是一位十五歲的藍衣小公子,我一看您就是!老婆子我啊正要和您說這事呢!”大娘一面熱情地為客人裝菜一面傳達老鄧頭的話:“今早老鄧頭撿的那娃娃害了病,他啊,抱娃娃去看大夫了,這會兒應該要回來了,您坐著稍稍等上一等。”大娘空出一只手指向老鄧頭家門口擦得锃亮的長凳。
鎮上的小醫館走出一位正神游天外的老人,懷里抱著瘦小的孩子,手上提著幾服藥。
夜沐黎的目光掃過路邊所有的房屋,最后落在迎面走來的佝僂的身影。
“您怎么上這來了?”老鄧頭驚訝地看向“突然”出現抱過雪泠七的小公子,“我記得我再門口留了凳子給您坐的呀,難道我老糊涂了?”
“您沒記錯,我聽聞您來醫館,便問了路過來。”
“她怎么了?”懷里的小人面色蒼白,頭發和衣裳打理得齊整,卻緊抱著一個不是很干凈的包裹,呼吸很輕,人更是極輕。
二人本是并排走,聞言,老鄧頭突然停了腳,怔怔地看著雪泠七:“大夫說,娃娃的身子自小虧空,虛不受補,受不住昨兒個吃的包子。大夫還說她身上有很多毒,嗓子也受了傷,這這這……”
老鄧頭面露難色,不知為何,夜沐黎驚訝之余,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老鄧頭旋即便道:“我一個老百姓,兜里也沒幾個子兒,公子您就不一樣了,您這身衣服就比得上我們老百姓幾個月的飯錢,這娃娃可憐,不能放著不管不是……”老鄧頭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
夜沐黎了然,當即應下照料雪泠七的差事,勾著背的老人不曾想對方會應得如此爽快,連連點頭哈腰:“公子您真是個大善人。”如扔燙手山芋般將手中的藥遞給夜沐黎,扭頭便走,走一半又折回來,極不自然地交代道:“大夫說她這幾天應該是背過重物,這手和腳啊會很疼,動彈不得,您要多費心。”話畢,逃似的走了。
“公子,暗處的雜碎已經處理干凈了。”秦桉拍拍衣袖上的灰塵走近,望見那匆忙離去的背影又道:“就這么走了?”說完便見夜沐黎看了一眼懷里原本昏睡的雪泠七此時正側著臉平靜地看著老鄧頭離開的方向。
對此,二人選擇沉默,待雪泠七收回目光閉上眼,夜沐黎才轉身走向與老鄧頭相反的方向。
他應該也會把我丟掉吧,和鄧爺爺一樣,雪泠七心想,不由得抓緊懷里的包裹。
平安村是在哪邊呢?
“秦桉。”
這一聲打斷了雪泠七的思緒。
是要把我丟下了吧,雪泠七又想。
“尋個靠譜的醫士給她看看,再買個婆子照料。”夜沐黎無視了聽完這句話猛地睜眼看他的雪泠七。
“是。”
————
黃昏時分,街上的小攤、商鋪收攤的收攤,關門的關門,一條街上只剩下老鄧頭和買菜的大娘,此時大娘正悠閑地磕著瓜子,而老鄧頭在進行收攤的最后一步——掃地。
“這有些人吶,昨兒個還是慈祥的瘦老頭,今兒個人家一病,轉頭給人小娃娃扔給別人。”大娘的語氣里盡是嘲諷,還帶著幾分習以為常。
老鄧頭掃地的動作滯住,隨后呢喃一句“沒有”又若無其事的掃起地。
大娘耳朵尖,聽到了但也無視了:“怎么?那小娃娃是要花銀子治病,還是說她不是富貴人家的小姐不能給你銀子?”
老鄧頭不語。
“哎呀,幾十年了,狗改不了吃屎,當年你心疼兜里那幾個子兒。硬生生把女兒病死了,那個時候你就在哭沒錢,整個鎮上就屬你最有錢,你喝的酒都是我們沒見過的,你會沒錢?狗都不信。”
“哐當!”一聲脆響,老鄧頭袖中的暖玉相當應景地滑出來落在地上。
大娘眼疾手快,先老鄧頭三步將暖玉撿了起來:“哎呦!這個不是小娃娃身上的嗎?你連孩子的東西都偷!”
“這是診金!還我!”老鄧頭丟下掃帚就搶。
“不給!”
兩人一來一回便打了起來。
最終老鄧頭不敵,卻搶回了暖玉,鼻青臉腫地拔腿回家關上門,殊不知屋內還有雙眼睛盯著他。
老人家松了口氣,揣著價值不菲的暖玉走進里屋,從床底拖出一個用來裝女子嫁妝的木箱,打開木箱,里面是整齊的衣物,但衣物下是滿滿一箱的銅錢,銅錢堆里混著一些碎銀和幾件能值幾兩銀子的珠寶首飾。
“還好還好,雖然在那孩子身上花了幾個子兒,但這塊玉一看就值幾十兩銀子。”老鄧頭寶貝似的要用布將暖玉包起來,身后卻突然伸出一只手將寶貝勾走了。
“有這么一箱家財,你在冬都城都能享福到進棺材了,這塊玉還是還于我吧。”
老鄧頭倏地關上木箱起身回頭,只見一位身著玄衣的少年背手看著自己,面帶沒有一絲溫度的淺笑。
與此同時,客棧內,夜墨瓊大步跨入夜沐黎的廂房:“人到底是要到處走走,從前只在花靈渡見過小妖怪騙小孩兒吃食,今日倒是見著老伯偷小女孩兒玉佩,還讓大娘逮著了,倆人打了好一會兒架,真是活見久。”說話間已將手肘搭在了夜沐黎的肩上,說完才注意到有位大夫蹲在床邊給床帳內的人把脈。
“秦桉受傷了?”夜墨瓊一開口便錯過了正確答案。
“不是。”夜沐黎否認,但也沒說是誰,只蹙眉等待結果。
大夫也蹙著眉,夜墨瓊馬上閉著嘴。
過了好半晌,大夫才收回手,說出了與前一位大夫一樣的結果。
“這孩子是有多少仇家才會中這么多毒…等下,她不會就是被偷了玉佩的孩子吧?”仔細一想,霧山這片鬼地方,大戶人家里也只有鳳蒼時不時會來,夜墨瓊方才雖只是在遠處看了那玉佩一眼,卻能咬定那是上等貨色,不是尋常人家會佩戴的。
再一想,那大娘說的女娃娃是今早病的,而夜沐黎本來也說今早動身去平安村與鳳蒼匯合,如今夜幕已至,卻依舊停留在這里,還帶了個病得快死了的女娃娃。
果然,夜墨瓊見自家六弟點頭“嗯”了一聲。
“公子!”秦桉的突然出現打斷了夜墨瓊即將說出來的話,“那老伯說玉佩在屬下去之前便有人拿走了,而且屬下回來途中又遇到了一波刺客,是…”
“是沖著她來的?”夜沐黎接上秦桉的話。
“是。”
“又?”夜墨瓊抓住了重點,神情變得嚴肅起來,“你們今日遇到了很多刺客嗎?”
“從公子帶走那個孩子起,算上方才那波,已經是第三波了。”秦桉還想說些什么,卻又卡在嘴邊不知當講不當講。
“有話就說。”
“公子,屬下以為您還是不要插手此事了,這孩子身份不明,卻能招來這么多殺手,屬下懷疑她有可能是仇家派來對付您的,從前他們也使用過這種手段。”
夜墨瓊聞言頻頻點頭:“我剛才也想說這些,這孩子叫什么名字?”
夜沐黎搖頭。
“你連她叫什么都不知道也敢帶在身邊啊!”若不是小九將夜墨瓊的折扇拿去了,此刻他一定要好好敲打敲打夜沐黎。
“公子本是要問的,誰曾想,還沒問,她就昏死過去了,至今沒醒。”
夜墨瓊啞口無言。
正值三人相顧無言之際,“嗖”,一只無名箭自門外破空而入,釘在墻上,秦桉二話不說直奔箭射來的方向追了出去。
夜沐黎取下箭頭上的信封,打開,里面是另一個信封,上面貼有一張字條。
“玉佩在門外,煩請沐王爺將此信轉交給您身邊的小女孩,還請王爺放心,她不會害您。”夜墨瓊念完走出房門便看見掛房牌的釘子上有一塊成色上乘的玉佩。
“所以你到底為何留她?”
夜沐黎看向雪泠七,神色復雜:“我感覺,她就是雪泠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