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大雪漫天,一夜之間,冬都銀裝素裹。正值年關(guān),城中百姓無不忙碌,皇宮中的眾人更是忙得不可開交,因為兩位小皇子的生辰快到了,而往年最重視此事的人今年貌似興致缺缺。
“陛下今日是怎么了?可是想念娘娘了?”年輕帝王身側(cè)的李元公公如此問。
“朕無事,只是每每看著這雪,便想起了母后,還有朕那不知是否平安降生的皇妹,亦或是皇弟?!?/p>
李元原先是凌朔父皇身邊的近侍,后來又跟隨凌朔,凌繹已經(jīng)是他服侍的第三位帝王了,實打?qū)嵉目粗L大。
人們只知凌繹十歲登基稱帝,君臨天下,卻未見一夕失去雙親的十歲孩童身著龍袍縮在床頭哭了一夜又一夜。
對于凌繹,李元難免心疼。
“算算時日,皇后省親該回來了吧?”
“回陛下,娘娘方才便已經(jīng)進(jìn)城了?!?/p>
“嗯,命膳房備好皇后愛吃的點心,還有前幾日丞相尋來的那幾冊話本送到她宮里?!碧帐弦蛔逶诹杷吩谖粫r便已位高權(quán)重,后陶氏嫡女陶知儀入宮為后,舉家遷出冬都以避鋒芒。好在帝后伉儷情深,只要陶知儀想,隨時可以回家看望家人。
“是。”李元滿臉笑意地應(yīng)道,然下一瞬他的笑容如冰雪覆面,僵在臉上。
“兩位小皇子呢?”凌繹順嘴一問,卻不想身旁之人沉默不語,觀之臉色,甚是為難,頂沒好事,他的嘴角微不可聞地抽搐了一下,冷聲道:
“說?!?/p>
“回…陛下,方才宮人來報,說兩位小皇子…呃…”李元抬袖擦了擦額頭上不存在地汗,心道倆小祖宗得完蛋,“一頭扎進(jìn)了宮人剛掃的…雪堆里…”
“小兔崽子!反了天了!”眨眼間,李元便只能看見帝王揚長而去的背影。
冬都城內(nèi)外一派祥和,而某處名為平安村的地方,就顯得不太合群了。
“一對夫婦于清晨,在他們家后面,發(fā)現(xiàn)一具尸身!此事在平安村本不稀奇,可怪就怪在,那對夫婦中的丈夫只是碰了一下那具尸身,就當(dāng)場死了!”一大早夜墨瓊就在鳳蒼耳邊叨叨叨,最后氣得被攪了好夢的丞相大人直接將他拽到了事發(fā)地。
此事一早便傳得沸沸揚揚,鳳蒼二人到時已有一眾百姓將那片區(qū)域圍了起來。
好在無人靠近那具尸身。鳳蒼心中暗道。
待手下將人群撥開,鳳蒼和夜墨瓊都傻眼了。
傳言只有那位丈夫倒地,但現(xiàn)下眼前橫七豎八足足躺了六人!難怪都只看不動,原來是有幾個蠢貨證實了傳言啊!
鳳蒼甚感頭疼,擺手示意手下遣散了百姓。
由于尸體皆不能觸碰,鳳蒼的手下們便各折了一截樹枝,以此代手在尸體上戳戳翻翻。
夜墨瓊終究是文人,往日雖有習(xí)武,卻沒怎么見過血腥場面,如今這些,尸身還好,但那具無皮尸身著實可怖。一回過神來,他便遠(yuǎn)遠(yuǎn)地退到一邊。
“去問問這幾個蠢…百姓都是哪家的,現(xiàn)下這些尸身需留下調(diào)查,送些銀子安撫他們家中人?!?/p>
“是?!笔窒骂I(lǐng)命離開,不多時便折了回來,“大人,百姓說除了沒皮的和那位老人,其余四人是同一家的?!?/p>
眾人:……
“呵!”鳳蒼忍了半天的臟話最終化成一聲嘲諷。
“難怪有句老話叫做‘不是一家人,不進(jìn)一家門’,這幾日真是精彩…”夜墨瓊不知何時又站會鳳蒼身側(cè)。
“不怕了?”鳳蒼瞥了他一眼,眼里滿是“恨鐵不成鋼”。
“喏?!币鼓偺忠恢?,原來是鳳蒼的手下貼心地為無皮尸身蓋了層白布。
“大人,屬下在這具尸身上發(fā)現(xiàn)一物?!兵P蒼眼前出現(xiàn)一截樹枝,上面掛著一塊銀牌,“從衣裳的破損上看,此人死前應(yīng)是,被類似簪子的鈍器傷過?!?/p>
“禮部的紋制?!币鼓偮氏日f道。
此言一出,鳳蒼及其手下們齊齊望向他。
“怎么了?”夜墨瓊被盯得脊背發(fā)涼,縮了縮脖子,“我應(yīng)該沒看錯啊。”
“你未入仕,亦未在冬都生活,如何認(rèn)得禮部的銀牌?”
“哦,你說這個啊,我先前在城外見過一輛有這個紋飾的馬車,那車上的人一下來就有人巴巴地上前喊‘禮部的大人’,我還聽見那位大人與對方說什么‘別把那丫頭弄死了’之類齷齪的話,穿著一身綢緞長衫,言語卻令人作嘔…”夜墨瓊總是一找到話題便喋喋不休,全然沒注意到鳳蒼的眉頭隨著他說的話越皺越緊。
“阿畫,你將那具尸身的身形畫下來讓夜五公子瞧瞧。”鳳蒼低聲對身邊的手下吩咐道。
“是,大人。”不得不說,鳳蒼的手下辦事當(dāng)真是神速,轉(zhuǎn)眼的功夫,阿畫就回來了。
“欸!就是他!你的手下還會作畫!還作的這般好!”畫上的人雖沒有五官,但身形與那件長衫足以讓夜墨瓊認(rèn)出他便是那位“禮部大人”。
“那是,我的手下不多,但姑娘們可都是最敏銳能干的!”提及幾個手下,鳳蒼相當(dāng)驕傲地偏了一下話題,然后迅速回到正軌,但很明顯,她現(xiàn)在的語氣和臉色比方才好上許多,因為有些問題她似乎找到了答案。
“你說的這些可是在三日前?”鳳蒼開始對夜墨瓊展開一系列的詢問,夜墨瓊也立即反應(yīng)過來要干正事了。
“是啊?!?/p>
“與他會面密謀的人可是身著粗衣?”
“對?!?/p>
“長相如何?”
“是個壯漢,肥頭大耳,一雙眉毛生的極濃,不似善類。”
“看得出來此人會武嗎?”
“步伐不甚穩(wěn)重,卻不像文人,倒像極了懈怠多年的習(xí)武之人……哦對了!那人走步姿態(tài)頗為眼熟,脊背板正,像八年前祖父舉家搬離冬都,陛下來送行時身后的那些禁軍!”
言及此,鳳蒼突然笑了:“那便是了?!碑?dāng)年的宮變,先帝趁亂命人護(hù)送尚有身孕的先皇后躲進(jìn)密道,之后事變平定,卻怎么也找不到先皇后等人,凌繹將抓來的叛軍一頓好打,才知當(dāng)時先帝身邊的禁軍統(tǒng)領(lǐng)廣重亦是叛軍頭子之一,而那護(hù)送先皇后的一行人正是廣重及其手下。
那日甘汝手底下的小狼崽憑空出現(xiàn),連她都沒察覺到,多半是從結(jié)界里出來的,小殿下亦是甘汝她們從結(jié)界里帶出來的,既如此,廣重他們一定也在其中。小狼崽向甘汝稟報所言她未曾聽清,只模糊聽了個“平安村”的字眼,極有可能是廣重他們有所行動。
現(xiàn)下她就在平安村,失蹤三日的禮部侍郎就躺在她面前。再依夜墨瓊所言,與禮部侍郎密謀之人多半就是曾任禁軍統(tǒng)領(lǐng)的廣重。
那若是賢安皇后之死、小殿下脫離廣重掌控這兩樁事皆與慘死的禮部侍郎有關(guān)會如何?
鳳蒼扭頭看向另外五具尸身,夜墨瓊見她嘴里蹦出四個字后又是沉思又是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尸體,眼里只有對真相的渴望,活像瘋了。
鳳蒼可顧不上夜墨瓊的想法,她的腦中不斷閃回與雪音有關(guān)的一切信息。
有了!夜墨瓊眼見鳳蒼兩眼忽地一亮。
賢安皇后的母族是一個非常古老的部族,一生與毒、蠱為伴,傳聞他們的每一位族人誕生時會擁有一只屬于自己的蠱蟲,此蠱與人同生,卻不與人共死,因此有一個十分吉利的別名——長命蠱,而它真正的名字與別名的寓意恰恰相反——訃蠱,“訃”為報喪之意,顧名思義,當(dāng)訃蠱的主人去世二十四個時辰后,它將告知所有人它失去主人的悲痛,至于報喪之法,若傳言屬實,大抵如眼前這般——殺死所有觸碰它的人,直到與其主人血脈相連之人出現(xiàn),訃蠱方會隨主人而去。
如此一來,若是賢安將訃蠱藏進(jìn)簪子再傷人,這具觸之即死的尸身和那一樁樁一件件就能解釋清楚了。
既是蠱蟲作祟,那最早遇害的尸身,也就是禮部侍郎身上必會有痕跡。
想到這里,鳳蒼徑直走向無皮尸身,俯身掀了白布,然而那尸體受損嚴(yán)重,又沾滿泥土,什么也看不清。她轉(zhuǎn)而看向那位丈夫的尸體,忽見其脖頸處長出許多條紅痕。
一時間,鳳蒼似乎忘記了危險,竟伸出手要扒那尸體的衣領(lǐng)一探究竟!
“鳳蒼你瘋了!?。 币鼓偛乓蝤P蒼揭開那白布而退到遠(yuǎn)處,怎料一回頭便看到鳳蒼不要命的舉動,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
“大人!”阿畫等人本不擔(dān)心自家大人,但夜墨瓊一嗓子也讓她們緊張起來。
與此同時,一個無人在意的樹下雪堆后面突然跌出來一個孩子:
“不能碰!”聲音輕如浮云,甚是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