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許清雯一言不發。
我也無從說起,此時此刻說什么都是多余的。
學校距離許清遠的單位不遠不近,走習慣了,不覺得遠,平日里走在在繁華的街道上,左看看右瞧瞧,不知不覺能走到路口。
而這次,覺得路很長。
內心的焦灼與忐忑油然涌起。走進許清遠的房間,一片沉靜。平日里會放著歌,像一個小小的舞廳。
許清雯說家里有事,走了,完成了使命。我略顯尷尬,不知所措。許清遠躺在床上,是真的病了,還是故意把我引來,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也想他了。
我緩慢的靠近他的床邊,他側身躺著,身上蓋著厚厚的被子,把自己緊緊地包裹起來,像個大粽子,面對他的后背,不知如何是好。他睡著還是醒著?知道我來嗎?如果不是他指使許清雯找我來,那我豈不是很尷尬,表明我后悔了,讓步了,對我發脾氣,我還主動上門求和?……
這哪里是我楊曉藝能干出來的事?房間里靜的只能聽到我心跳的聲音。
遲疑間,突然,一只滾燙的大手緊緊的攥住正要伸向他的手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那速度之快,讓我驚恐。
果真是身懷絕技啊,身手如此敏捷,現實中還是頭一次見識。
許清遠把臉扭向我,一看是我,臉上立刻舒展出一抹笑容,把原本一臉的病容,擠出兩目深情。發燒讓他的臉色有些暗沉,往日神采飛揚的樣子消遁不見了。
我心下一沉,有些不忍直視他。一星期未見,究竟發生了什么?如此這般光景,多瀟灑的一個男孩,竟然也會臥榻病床。
我以為他腳踏兩只船,難以抉擇,我來替他做出決定;我以為他陷入兩難境地,不知如何向我開口把我排除?怕給他貼上一個‘爛人’的標簽。畢竟,目前我不是他最好的選擇。那個女孩更適合他,他喜歡性格活潑開朗的女孩。他可以成家立業,而我不能,我還在負重前行中。
那個女孩各方面條件都好,哪個男孩不動心呢?何況對他一見鐘情,不是他攔著,恐怕此刻站在他身邊的人不會是我了。
俗話說:女追男隔層紗,只是時間問題。
許久,我們彼此不說一句話,只呆呆的看向對方,我伸出另一只手摸他的前額。
“你發燒了”我說。
“沒事,是想你想的?!闭f完伸出雙臂將我緊緊的環住,把一顆滾燙的頭貼在我的小腹上。
想許清雯一定給他買藥了,果然,床頭旁的一張書桌上放著幾盒藥。
看他病著,不好拒絕他所有需求。生病的男孩子,嬌弱的像個孩子,他怕我跑了似的,緊緊的抱緊我,滾燙的身體,不斷的傳來熱浪,很快,我渾身出汗了,推開他的雙臂,說:“你要燙死我了?!?/p>
他聽了,噗呲一聲笑出了聲,然后重重的把自己重新摔在床上。
他需要蓋好被子,捂汗、退燒。
他聽話的,任我擺弄。只是伸出一只手執拗的牽著我的,說怕我走。
坐在床邊,讓他能夠直觀的看到我,這才安心的睡了。
昏睡中,他喊出了我的名字,伸出手想抓住什么?我放下手里書,忙握住他的手,沒有之前那么熱了。
他醒了,說做了噩夢,夢里下著茫茫大雪,天色一片白,看見一只狼正在吃我,他急的喊我的名字……
“你不就是那條狼嗎?我身邊除了你都是羊。”
“那我就是狼外婆,你是小紅帽。”
“怎么病好了,性別也變了?狼外婆”
“時間不早了,我走了。”我站起身,拎起書包要走。他急了,坐起來,看了看窗外,天已黑。
“我送你”
第二天,許清遠上班了,出現在校園里,和同事們忙碌著,遠遠地看見我時,用手比劃,畫出一個大大的‘心’字,走近時,不出聲,用口型說“我愛你楊曉藝”。
昨天還是一個病人,今天儼然是一個帥氣到犯規的男孩。難道如他所說的,是相思?。侩y怪許清雯一定要把我帶到她哥面前呢,解鈴還須系鈴人。
十八歲的我陷入情網后,體驗到了什么是情到深處人孤獨,一入情海深似海。陷入了班長和大俊的雙重體驗里。
班長的‘佳人伴我,紅袖添香’
大俊的一往情深,深幾許?
閨蜜的‘紅唇未啟醉紅顏’
讓剛剛青春年少的我們在永恒的愛情面前變得不堪一擊,無一例外。
許清遠在學校的工作很快結束了。我們會在下晚自習后悄然一見,順便送我回家。閨蜜很少和我結伴回家了,形影不離的伙伴變成了別人身邊的形影不離。
去學校有兩條路可走,一條近道,需要翻墻,一道小土墻橫亙著,久而久之,翻墻的人多了,小土墻逐漸的變矮了,像禿嚕皮了,光溜溜的,很少掉渣,仍需爬上去,翻過去。另一條路繞道,是大路,經過許清遠的單位。
有時候,沒有伴的時候,我會翻墻回家,走到土墻需要經過一片樹林,野草叢生的野地,黑漆漆一片,生人看了會害怕,有點陰森恐怖,而我習慣了,熟悉每一棵樹,每一片草。清晨和午后,這里是學生最好的去處,幽靜、清爽,會聽到許多朗朗的讀書聲。如果學校把這里管理起來,應該是一個不錯的園子,供學子們在大自然的環境里,呼吸不一樣的空氣,土墻的外面就是校職工家屬區了,我和閨蜜回家的路是一樣的。
許清遠喜歡在園子入口處等我,他說這里安全,人少。另他怕我摔了自己,我笑他,我從上初中開始翻墻,早老練了。
“翻墻算什么,我還會爬樹呢?!彼豢芍眯诺目粗?,朦朧的月色下,把臉湊近了看我,我一掌推開,跑了,藏起來,我蹲在一人高的草叢里,他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我,淡淡的月光里,好多情侶在你儂我儂,卿卿我我,纏纏綿綿,難舍難分。
原來,這里是戀愛圣地啊。
我悄悄地迂回到許清遠身后,正欲嚇他一跳,怎奈,他早有預謀似的,一把將我攬入懷里,在我額頭輕輕一吻,輕聲說:“好奇寶寶,別看了,兒童不宜,回家吧,別睡太晚了?!?/p>
真的很好奇,為什么總是被許清遠拿捏的穩穩的?是不是每個懂女孩的男孩都是女孩們喜歡的,最佳人選?
許清遠單位,距離大門不遠處有個公示欄,公示欄里的公告一看字,就知道是出自許清遠之手。
他的字很有辨識度,怎么寫出來的?在一起相處久了,自然解鎖了他身上很多密碼。
一個人的身上,凡有一技之長,優于他人之所長的,必定是在私底下下足了功夫的,除非有天賦。
許清遠寫了一手令人驚嘆的字,那是因為他心里有只筆。
他經常筆不離手,手不離筆,可以在任何地方隨心所欲的寫,蹲在地上,用棍寫,在我后背寫、手上寫……
他會唱很多歌曲,歌詞都記在腦子里,隨隨便便,就能把歌詞完整的寫出來。認識我以后,經常在紙張上寫,他說,都是他的心里想說的話。我分辨不出,是歌詞本意?還是他加工過的情話?他的腦袋里簡直就是歌庫。
感覺自己在和歌詞談戀愛。
他話很少,時常寫一句歌詞表明他此時此刻的心境。
通常是,他寫一段話,然后把紙張遞過來,給我看,我看向他時,他會用手勢或表情再次的表達一下文字的含義,以打消不是用歌詞敷衍我的念頭,歌詞更能準確的表達出他的心思。
一來一往之間,一段很熟悉的話引起我強烈的好奇:
每想你一次
天上飄落一粒沙
從此形成了撒哈拉
每想你一次
天上就掉下一滴水
于是就形成了太平洋”
“你怎么會知道撒哈拉這本書?這是三毛寫的?!?/p>
我大驚失色的看向他,簡直不敢相信,他可是初中都沒有畢業的人,平時工作繁忙,加班加點經常事,工作很努力的好青年,怎么會對這些女孩子喜歡的小情小愛的詞句有興致呢?和他的外形很不搭啊,他是用一幅撲克牌打發時間的,他喜歡變魔術和練拳。
我正迷惑不解,他一臉喜氣洋洋。
“看看這是什么?”
從身后拿出一摞書給我看。
“你不是喜歡三毛的書嗎?我出差,在一個小書攤上遇到了都買回來了。”
三毛、瓊瑤的書都很難買到,同學間流傳的書是怎么買到的?我常去書店蹲點,根本見不到。
《撒哈拉的故事》、《雨季不再來》、《夢里花落知多少》瓊瑤的《窗外》和《幾度夕陽紅》
太開心了,我高興地忘乎所以,摟住他的脖子強行拉到我唇上,在他的臉上扣上一個獎品。
我告訴他,我在的時候,把你唱給我聽;
想我的時候,就寫字吧,我喜歡看你寫的字,寫什么都行,抄書也行。
在無數次等待中,他寫了很多很多的話(歌詞)等我看,讓我明白,我不在他身邊時,很想我。
他不再用撲克牌打發時間,他的魔術和小把戲大多被我破解了,自覺無趣了。
柏拉圖說:“每一個沐浴在愛河中的人都是詩人;當愛神拍你的肩膀時,就連平日不知詩歌為何物的人,也會在突然之間成為一個詩人?!?/p>
這是不是說的就是許清遠呢?
他給自己也買了很多書,大多是管理方面的書,他說:“這年頭沒文化不行,沒愛情不行,沒錢不行。”
他愛臭美,出門前總要站在鏡子前,捯飭一下自己的頭發,他很在意自己的發型和穿著。
這或許和他周圍的環境有關吧,我發現,這個單位的男孩子,大多都穿戴整齊,長相端正,雄赳赳,氣昂昂,把自身的優越感淋漓盡致的體現出來。
他悄悄告知我一個秘密:他一個同事在和我隔壁班一個女生在談戀愛。
這個消息絕對勁爆,直接把我炸懵我了。
天哪,難道我不是第一個和校外的人談戀愛的嗎?
原來,無論是小男孩還是小女孩,長大了,都有了秘密。
他說的那個同學我知道但不熟,高高的個頭,端莊大氣,很淑女,聽說過,好像學習很不錯呢。
少見多怪,我以為自己是個特例,戀愛了,不是和同學,而是和校外一個男孩,一個我看不懂,讀不透的男孩兒。
他不是一個話多的人,但說出的話,一本正經中又透著詼諧幽默。
我問他:“你們男孩為什么都喜歡溫柔型的女孩?”
他說:“確實,可能受舊時期傳統文化影響吧?!?/p>
“我們班溫柔型的女生,最受男孩追捧了?!?/p>
“誰說的,我看你班男生都喜歡你,整天圍著你轉,我都嫉妒了?!?/p>
“我把他們當成女生相處的?!?/p>
“大俊他們知道了會氣死的,我最不放心的就是大俊,他好像很喜歡你。”
“說什么呢?誰都知道他喜歡李香蘭,可李香蘭喜歡班長,搞不懂班長有什么好?!?/p>
“李香蘭找的就是他?。克趺纯梢裕克皇??”
許清遠說得吞吞吐吐,想來必有緣故,我急忙問:“你知道我們班長?”
“說起你們班長,我知道這個人,他哥在我們單位,來過我這里,你見過的,不記得了嗎?有一天,他來了,站在門口,見你在,又走了,沒好意思進來。他有個青梅竹馬的女孩,都住一起了?!?/p>
???
“怎么可能呢?你怎么會知道這么多?”
“我當然知道了,我去過他家,他家在農村,還有孩子呢?!?/p>
越說越離譜,我完全在一片暈的狀態里。
“你可能認錯人了,不可能?!?/p>
“我問你,他是不是叫王建國?”
“是啊”
“他哥叫王建設,夏天我們經常去他家地里買西瓜?!?/p>
“那香蘭豈不是被騙了?”
“你們班長歲數肯定比你們都大,好像和我差不多大,
應該是改過歲數?!?/p>
……
校園里的我們每天除了書本就是老師同學,課外讀物是我們唯一可以和這個社會乃至世界接觸的唯一方式。其余什么都不懂,更看不懂人。
在我身邊類似于同桌一樣的人,居然是個偽君子,流氓?!跋闾m不會和他……”
許清遠指了指地上的幾顆西瓜,說:“你看,那就是他
家的西瓜,最后一波。”
我信許清遠說得都是真的,可我仍在云里霧里繞著,走
不出來。
“好了,別操心別人的事了,這種事還是順其自然的好,沒法管,管好了行,管不好多年的關系說蹦就蹦,還是想想周末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