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的雪在黎明前停了。
慈寧宮的琉璃瓦還在冒煙,焦黑的梁木“咔嚓”墜地,驚起幾只寒鴉。謝昭立在廢墟前,發間的金簪被煙火熏得發暗,卻依然泛著幽藍的光——那是承乾的血,是昭雪盟三百人的命,是此刻漫天霞光里最鋒利的刃。
“謝昭!”
太后的聲音從宮墻后傳來。她裹著半幅燒焦的鳳袍,鬢邊的東珠步只剩一顆,臉色比雪還白。她身后跟著二十余名瓊花衛,卻個個垂頭喪氣,刀槍在雪地里泛著冷光,卻無一人敢近前。
“你贏了。”太后的聲音發顫,“我輸了。”
謝昭未動。
她望著太后腕間那道猙獰的“帝王咒”紅痕——此刻正隨著太后的呼吸緩緩蠕動,像一條瀕死的毒蛇。
“你早知道‘帝王咒’的真相,對嗎?”謝昭的聲音像淬了冰,“先皇手諭里的‘民心為藥’,你曲解成‘以民為盾’;瑤華的瘋狂,不過是你用來轉移視線的棋子;趙王的死,是你清理障礙的第一步。”
太后踉蹌兩步,扶住焦黑的廊柱:“你…你怎么會知道?”
“因為承乾的血,在我身體里。”謝昭舉起金簪,簪尾的藍紋與太后腕間的紅痕遙相呼應,“因為昭雪盟的三百女子,用她們的血和淚,替我洗清了這千年咒毒。”
宮墻后突然傳來騷動。
崔珩披著染血的青鸞衛官服,帶著五十名玄甲衛沖開人群!他的右臂還纏著繃帶——正是三日前為救謝昭擋下的那一劍。
“謝大人!”崔珩的聲音如洪鐘,“青鸞衛已接管皇城衛戍!瓊花衛放下武器者,可免死罪!”
瓊花衛的刀槍“噼啪”落地。
太后的臉色瞬間慘白,她望著逐漸逼近的玄甲衛,突然尖聲大笑:“你以為你贏了?你可知這汴京城下,埋著多少龍脈暗樁?你以為這《青天律》能鎮住天下人?等你死了——”
“太后!”謝昭打斷她,金簪在掌心發燙,“您忘了,真正的‘帝王咒’,從來不在龍脈里。”
她轉身,面向圍在廢墟前的百姓。
晨霧中,三百昭雪盟女子舉著“法字旗”站成方陣,林晚娘的銀針在旗面繡出最后一朵獬豸;陳婆婆捧著《星命要術》,枯爪在晨光中泛著暖光;蘇若雪抱著新印的《青天律》,素帛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你們看——”謝昭指向人群,“這才是真正的龍脈!”
人群突然安靜。
一個裹著破棉襖的老婦顫巍巍站出來,懷里抱著個三歲的小女娃:“謝大人,我是鄭縣的農婦。去年決堤,我男人和孩子都死了…是您讓人送來的糧種,讓我今年能種上小麥。”
“我是繡坊的繡娘!”另一個女子擠到前排,“趙王的糧行逼得我們停工三月,是您的《青天律》說‘女子可自立戶’,我才敢出來接活!”
“我是宮里的粗使宮女!”一個小丫頭攥著帕子,“謝大人,您讓人燒了掖庭的刑具,我…我才敢把當年被虐待的事說出來!”
聲音越來越多,像潮水般漫過慈寧宮的斷壁殘垣。
太后的笑聲戛然而止。她望著那些曾經對她跪拜、對她恐懼的面孔,此刻卻都挺直了腰桿,目光灼灼地盯著她——那目光里沒有恨,只有厭惡,像在看一塊腐爛的臭肉。
“來人!”她嘶吼著,“把這些亂民給我抓起來!”
最后一個瓊花衛舉起刀,卻被崔珩一劍劈斷手腕!
“太后,”崔珩收劍入鞘,目光冷如寒刃,“您該看清了——這天下,早已不是您的天下。”
太后踉蹌著后退,撞在焦黑的龍椅上。
她望著謝昭,突然露出釋然的笑:“你贏了…可你知道嗎?當年承乾臨死前,也說過同樣的話。”她指了指金簪,“他說,‘總有一天,會有人用這簪子,斬斷所有鎖在我們血脈上的枷鎖’。”
謝昭沉默片刻,伸手接過太后手中的金簪。
簪尾的藍紋突然流轉,竟在兩人之間形成一道光鏈。太后的“帝王咒”紅痕開始消退,像被陽光融化的冰雪。
“您…為什么告訴我這些?”謝昭問。
太后望著逐漸消散的紅痕,輕聲道:“因為我也累了。困在這咒里三十年,我終于明白——真正的權力,不在龍椅上,在人心。”她咳出一口血沫,“替我告訴承乾…他等的人,來了。”
話音未落,她的身體開始透明,像一片被風吹散的雪。
“太后!”謝昭驚呼著去抓,卻只觸到一片冰涼的空氣。
宮墻外,晨鐘轟鳴。
新帝的車駕緩緩駛來,黃羅傘下,年輕的帝王掀簾而望,目光落在謝昭身上:“謝卿平亂有功,朕欲封你為‘鎮國女侯’,再領《青天律》修訂之職——”
“陛下。”謝昭打斷他,舉起金簪,“臣有個請求。”
她轉身,面向圍在廢墟前的百姓。
“請允許臣,將《青天律》刻在汴京城的每塊磚上。”她的聲音清亮,“讓每個孩童都能念‘凡女子可自立戶’,讓每個婦人都能知‘受虐可訴官’,讓這天下——”
“再無‘帝王咒’,再無‘寒雀毒’,再無‘女子不得言’!”
百姓們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歡呼。
林晚娘的銀針在旗面繡出最后一筆,“法”字金芒刺破晨霧;陳婆婆將《星命要術》遞給蘇若雪,眼中泛著淚光;崔珩的玄甲衛列成方陣,刀槍上的反光與金簪的幽藍交相輝映。
謝昭望著天際線,那里,朝陽正緩緩升起。
她知道,真正的“青天”,才剛剛開始。
(第二十九章終·人心即天)
雪霽天晴日影斜,法旗漫卷滿城花。
金簪斬盡千年咒,從此人間無帝枷。
舊怨已隨煙燼散,新章正待墨痕加——
且看下章《山河頌》,九垓同唱太平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