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聲剛過,蘇隱月就睜開了眼睛。
蘭芷閣內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透進些許月光。她靜靜躺著,等值夜的宮女青杏在外間發出均勻的呼吸聲后,才輕手輕腳地起身。
今晚必須行動。距離月圓之夜只剩兩天,而她對這個時空、對南宮昭臨的了解還太少。幾天來在宮中的活動讓她摸清了部分守衛的巡邏規律,今晚是唯一的機會。
蘇隱月從床下取出早已準備好的宮女服飾——這是她前天在洗衣房“順“來的。粗糙的布料摩擦著皮膚,遠不如南宮昭臨賜給她的絲綢舒適,但勝在不引人注目。她將短發挽成最簡單的發髻,用布巾半掩住臉,最后看了一眼銅鏡中的自己——活脫脫一個普通宮女。
胸前的玉佩突然微微發熱,似乎在提醒她什么。蘇隱月猶豫片刻,還是將它藏入衣襟。這枚神秘的玉佩可能是她回到現代的關鍵,絕不能離身。
推開窗,夜風帶著花香涌入。蘭芷閣位于皇宮偏角,守衛相對稀疏。蘇隱月翻窗而出,貼著墻根陰影前行。三天來“熟悉環境“的成果此刻派上用場——她知道哪條小徑最隱蔽,哪個拐角有視覺死角。
皇家圖書館位于紫宸殿西側,平日由翰林學士和掌書太監看守,但深夜時分應該無人。蘇隱月屏息穿過最后一道回廊,突然僵住——圖書館門前竟站著兩名侍衛!
她急忙縮回柱子后,心跳如雷。怎么回事?前幾日觀察時,這里入夜后明明無人值守。就在她考慮是否放棄時,遠處傳來更鼓聲,兩名侍衛對視一眼,竟然離開了崗位,朝相反方向走去。
換崗間隙!蘇隱月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貓腰沖向圖書館側面的窗戶。最邊上那扇窗的插銷她前天就做過手腳,輕輕一推就開了。翻身入內的瞬間,一股陳年的墨香和霉味撲面而來。
月光透過高窗灑落,勾勒出圖書館內林立的書架輪廓。這里比白天的藏書閣更加宏偉,書架高達數丈,需用移動的木梯才能取到上層的典籍。蘇隱月不敢點燈,只能借著微弱月光摸索前進。
“歷史類...應該在東側。“她回憶著青杏無意中提過的布局,小心翼翼地穿過幽暗的過道。
黑暗中,時間變得模糊。蘇隱月已經翻找了十幾個書架,卻仍未找到關于南宮昭臨的詳細記載。大部分典籍都是治國方略或詩詞歌賦,偶有史書也只記載官方認可的版本。
就在她幾乎要放棄時,一個隱蔽的角落引起了她的注意——那里有個不起眼的小書架,與其他區域不同,這個書架上落滿灰塵,似乎很久無人問津。
蘇隱月走近,拂去最上層一本絹冊上的灰塵。《昭臨秘史》四個燙金小字在月光下微微閃爍。她的手指因激動而顫抖,這就是她要找的!
書很重,封面用特殊的皮革制成,觸感冰涼。蘇隱月盤腿坐在地上,小心地翻開第一頁。扉頁上用朱砂寫著“絕密“二字,下面蓋著龍紋玉璽的印鑒——這是南宮昭臨的私人印記。
“天啟三年,九星連珠,朕于觀星臺行逆天之術...“
開篇第一句就讓蘇隱月倒吸一口涼氣。這是南宮昭臨的親筆記載!她迫不及待地往下讀,眼睛逐漸適應了昏暗的光線。
書中記載,三十三年前的一次九星連珠之夜,南宮昭臨在觀星臺舉行秘密儀式,試圖逆轉一場即將發生的災難。儀式進行到關鍵時刻,天象突變,一道閃電擊中觀星臺頂的青銅盤,導致時空出現短暫紊亂。雖然災難被避免了,但部分歷史記錄卻莫名其妙地消失,仿佛從未發生過。
“...自那日后,朕知天命不可違,然亦不可全信。今留此記,以待來者。“
蘇隱月的手指撫過這段文字,胸口發緊。這就是龍國歷史上那段空白期的真相!南宮昭臨確實改變了歷史,導致現代考古發現與正史記載不符。
她急切地翻到后面,想找到更多關于儀式的細節。書中附有幾張精細的圖紙,描繪了觀星臺的結構和那個神秘的青銅盤。蘇隱月的呼吸幾乎停滯——這些圖紙與她現代考古時發現的殘垣斷壁完全吻合!
“果然...“她喃喃自語,突然意識到自己穿越到龍陵并非偶然。南宮昭臨等待的“來者“,很可能就是...
“找到你想看的了嗎?“
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從背后傳來。蘇隱月渾身血液瞬間凝固,手中的書“啪“地掉在地上。她緩緩回頭,只見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書架陰影處,月光照在他半邊臉上,勾勒出棱角分明的輪廓——南宮昭臨!
蘇隱月本能地后退,后背抵上書架。皇帝怎么會在這里?是有人告密,還是他早就料到她會來?
南宮昭臨緩步走近,異色雙瞳在月光下顯得更加詭異。左眼漆黑如墨,右眼淡金如琥珀,此刻都緊盯著她。他穿著簡單的玄色常服,腰間懸著那枚與她配對的“隱月玉“,此刻正泛著微弱的青光。
“陛、陛下...“蘇隱月聲音發顫,大腦飛速運轉想找個合理的解釋。
南宮昭臨彎腰拾起那本《昭臨秘史》,動作優雅如捕食的猛獸:“朕很好奇,一個北方山村來的姑娘,為何對禁書如此感興趣?“
蘇隱月咽了口唾沫:“我...我只是...“
“只是什么?“南宮昭臨逼近一步,身上淡淡的龍涎香氣息籠罩過來,“想了解朕是如何'改變歷史'的?還是想確認你夢中見過的場景是否真實存在?“
每個字都像錘子敲在蘇隱月心上。他知道她的夢?知道她來自未來?還是...這一切都是個陷阱?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她胸前的玉佩突然劇烈發燙,龍眼處的紅寶石迸發出耀眼的青光。與此同時,南宮昭臨腰間的隱月玉也同步亮起,兩枚玉佩的光芒在黑暗中交織,照亮了兩人之間的空間。
南宮昭臨的金色瞳孔微微收縮:“果然...“他伸手似乎想觸碰蘇隱月的玉佩,卻在半途停住,“你知道這是什么嗎?“
蘇隱月搖頭,警惕地后退:“只是一枚家傳玉佩。“
“家傳?“南宮昭臨輕笑一聲,“告訴朕,蘇隱月,你真的來自北方山村嗎?“
月光偏移,照亮了蘇隱月半邊臉龐。她深吸一口氣,決定冒險一試:“不。我來自...一個很遠的地方。那里的人知道龍國歷史,卻不知道某些真相被刻意抹去了。比如天啟三年的瘟疫并非因為隕星,而是井水被投毒;比如《龍國遺事》原本有十二卷,現在只剩八卷...“
南宮昭臨的表情逐漸變化,從冷靜審視到震驚,最后定格在一種復雜的了然上:“你知道這些,只有兩種可能——要么你讀過朕私人藏書,要么...“他停頓片刻,“你真的來自那個'未來'。“
空氣仿佛凝固了。蘇隱月能聽到自己急促的心跳聲。他猜到了!現在會怎樣?把她當妖孽處死?還是...
出乎意料的是,南宮昭臨轉身走向圖書館深處:“跟朕來。“
蘇隱月遲疑片刻,還是跟了上去。南宮昭臨帶她來到最里側的一個暗門前,從腰間取下一枚小巧的鑰匙打開門鎖。里面是個不足方丈的小密室,只放著一個鐵柜。
“這里記載著龍國最核心的秘密。“南宮昭臨從鐵柜中取出一卷用紅繩捆扎的竹簡,遞給她,“天啟三年的完整記錄。“
蘇隱月接過竹簡,沉甸甸的,仿佛承載著整個歷史的重量。她小心地解開紅繩,展開最上面的一根竹簡。上面密密麻麻刻著小字,記載著天啟三年那場幾乎摧毀半個龍國的陰謀——不是天災,而是人禍。一位親王聯合北狄術士,在京城多處水井下毒,導致瘟疫爆發。
“朕當年用星象秘術預見了這場災難,卻無法確定具體時間和地點。“南宮昭臨的聲音低沉,“儀式當晚,朕強行逆轉時空,回到瘟疫爆發前三日,才找出真兇阻止了悲劇。但代價是...“
“部分歷史被改變了。“蘇隱月接話,“正史記載那年風調雨順,因為你們抹去了所有關于瘟疫的記錄。“
南宮昭臨點頭:“不僅如此。與事件直接相關的三十三人,包括那位親王和北狄術士,都從歷史中徹底消失了,仿佛從未存在過。“
蘇隱月突然想起現代考古發現的那個斷層——三十三年的空白期。原來這就是真相!南宮昭臨不僅改變了歷史,還導致部分人和事件被完全抹去。
“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她抬頭問道。
月光透過小窗照在南宮昭臨臉上,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輪廓。那雙異色瞳孔直視著她:“因為朕相信,你的到來不是偶然。“他指向她胸前的玉佩,“昭臨玉選擇你,必有緣由。“
蘇隱月低頭看去,玉佩仍在發光,但已經變得溫和許多。她突然想起一個問題:“陛下為何深夜在此?“
南宮昭臨唇角微揚:“朕每晚都會來此讀書。倒是你...“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膽子不小,敢夜闖禁地。“
蘇隱月臉頰發熱:“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些...“
“了解之后呢?“南宮昭臨突然逼近,“找到回去的方法?“
這個問題像箭一樣刺中蘇隱月的心臟。她確實一直在尋找回到現代的方法,但此刻被當面質問,卻莫名感到一絲...不舍?
“我不知道。“她誠實地回答。
南宮昭臨沉默片刻,突然轉身:“天快亮了,朕派人送你回蘭芷閣。“走到門口時,他停下腳步,“明日朕要去獵場,你隨行。那里有些東西...或許你會感興趣。“
蘇隱月想問清楚,但南宮昭臨已經推門而出。密室重歸黑暗,只剩她手中的竹簡和胸前的玉佩微微發燙,提醒她這一切不是夢境。
遠處傳來雞鳴聲,東方天際已現魚肚白。蘇隱月匆忙將竹簡放回鐵柜,跟著離開密室。剛踏出圖書館側門,就看見一名年長宮女在等候——是南宮昭臨的心腹無疑。
回蘭芷閣的路上,蘇隱月腦海中回蕩著今晚的發現。南宮昭臨改變過歷史,知道她來自未來,卻似乎并不驚訝。而那句“昭臨玉選擇你“又是什么意思?
轉過一道回廊時,她無意中瞥見遠處的觀星臺。晨霧中,那座高聳的建筑若隱若現,頂部的青銅盤反射著第一縷陽光,如同一個巨大的眼睛,注視著皇宮中的一切。
兩天后的月圓之夜,那里會發生什么?而她,又該如何面對這場跨越千年的命運交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