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淅淅瀝瀝地下著，打在清漪閣的琉璃瓦上，發出清脆的聲響。蘇隱月坐在窗前，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胸前的金鎖。自從那日解釋清楚誤會后，南宮昭臨對她的態度明顯柔和了許多，甚至特許她翻閱皇家藏書閣中所有關于北狄和玉璧的典籍。
可不知為何，她總覺得他眼中多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疏離，仿佛在刻意保持距離。每當她想靠近，他就會不著痕跡地退開，用政務繁忙搪塞過去。
“姑娘，藥熬好了。“青杏端著一碗黑漆漆的藥汁走進來，臉上帶著擔憂，“您這幾日氣色不太好，要不要請御醫來看看？“
蘇隱月搖搖頭，接過藥碗一飲而盡。箭傷已經好了大半，但體內的余毒未清，仍需日日服藥。苦澀的味道在口腔蔓延，她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比起心里的苦，這點苦算什么？
“陛下今日在做什么？“她放下藥碗，故作隨意地問道。
青杏欲言又止：“陛下他...一早就去了趙貴妃的蘭林宮...“
蘇隱月的手指猛地攥緊了衣角。趙貴妃？那個曾經設計陷害她的趙無疾之女？南宮昭臨明明知道趙家與北狄有勾結，為何還要...
“姑娘別多想，“青杏急忙解釋，“聽說是趙貴妃突發急病，陛下才去探望的。“
急病？蘇隱月冷笑一聲。趙貴妃生龍活虎得很，前日還在御花園里對她冷嘲熱諷，哪來的急病？這分明是...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她的思緒。莫滄瀾渾身濕透地站在門外，臉色異常凝重：“蘇姑娘，陛下請您立刻去御書房。“
蘇隱月心頭一跳：“發生什么事了？“
“北狄使者突然到訪，帶來了...“莫滄瀾猶豫了一下，“帶來了烏蘭巴特爾的口信，說是與姑娘有關。“
蘇隱月的血液瞬間凝固。烏蘭巴特爾？那個北狄可汗？他派人來做什么？
雨中的皇宮顯得格外陰冷，蘇隱月跟著莫滄瀾匆匆穿過回廊，心中涌起不祥的預感。御書房外站著兩列全副武裝的侍衛，氣氛肅殺得令人窒息。
推開門，蘇隱月第一眼就看到南宮昭臨端坐在龍案后，面色陰沉如水。趙貴妃竟也在一旁，臉上帶著勝券在握的微笑。而殿中央，一個身著北狄服飾的男子正傲慢地昂著頭，手中捧著一個精致的錦盒。
“陛下。“蘇隱月行禮道，聲音不自覺地發顫。
南宮昭臨抬眼看向她，眼神復雜得令人心碎：“北狄使者說，他們的可汗有禮物要送給你。“
北狄使者上前一步，打開錦盒。里面赫然是一塊通體瑩白的玉璧，與她胸前金鎖中的碎片如出一轍！
“這是我們可汗送給蘇姑娘的定情信物。“使者操著生硬的龍國話說道，“可汗說，二十年前的約定，他從未忘記。“
御書房內瞬間鴉雀無聲。蘇隱月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刺在她身上，尤其是南宮昭臨的——那眼神冷得像冰，又銳利得像刀。
“荒謬！“蘇隱月厲聲喝道，“我根本不認識你們可汗！“
使者不慌不忙地從懷中取出一封信：“可汗說，姑娘看了這個就會明白。“
南宮昭臨一把奪過信箋，展開快速瀏覽。隨著閱讀，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最后猛地將信拍在案上：“蘇隱月，解釋一下！“
蘇隱月慌忙上前，拾起那封信。信上的字跡娟秀熟悉，竟與她的一模一樣！內容更是令她毛骨悚然：
【可汗陛下：
一別經年，思念甚篤。蒙陛下不棄，許以后位，隱月感激不盡。時輪玉璧已得其一，另一塊在龍國皇帝手中。請陛下靜候佳音，待我取得完整玉璧，必當親自奉上，助陛下一統天下。
隱月親筆】
“這不是我寫的！“蘇隱月的手劇烈顫抖著，“陛下明鑒，這絕對是偽造的！“
“是嗎？“趙貴妃突然開口，聲音甜得發膩，“那使者為何口口聲聲說與你有'二十年之約'？你一個二十出頭的姑娘，哪來的二十年之約？“
蘇隱月如遭雷擊。她無法解釋自己穿越時空的經歷，更無法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說出玉璧的秘密。她只能無助地看向南宮昭臨：“陛下，您相信我...“
南宮昭臨的眼神深不可測。他緩緩站起身，走到蘇隱月面前，聲音低得只有她能聽見：“朕該相信你嗎？二十年前那個為朕擋箭而死的女子，真的是你嗎？還是說...你一直都是烏蘭巴特爾安插在朕身邊的棋子？“
這句話像刀子般扎進蘇隱月心里。他不信她了...在經過那么多事后，他依然對她心存疑慮。
“陛下，“她強忍淚水，從脖子上取下那枚金鎖，“這是您給我的信物，里面藏著玉璧的碎片。若我真想背叛您，大可以帶著它逃回北狄，何必...“
“夠了！“南宮昭臨突然暴喝一聲，一把奪過金鎖，“你以為朕不知道？烏蘭巴特爾要的是完整的玉璧，單憑這一小塊碎片根本沒用！“
蘇隱月踉蹌后退一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竟然...真的懷疑她？
“陛下！“莫滄瀾突然單膝跪地，“臣以為此事蹊蹺，蘇姑娘對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鑒...“
“閉嘴！“南宮昭臨冷冷打斷，“朕自有決斷。“
他轉向北狄使者，聲音恢復了帝王的威嚴：“回去告訴烏蘭巴特爾，他的癡心妄想朕一清二楚。若他再敢派人潛入我龍國境內，朕必讓他有來無回！“
使者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禮：“可汗還有一句話讓小的轉達：'昭臨兄，二十年不見，別來無恙？當年你從我手中奪走的東西，是時候物歸原主了。'“
南宮昭臨的瞳孔猛地收縮。他死死盯著使者，半晌才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滾！“
使者離開后，御書房內的氣氛凝重得幾乎令人窒息。趙貴妃得意地瞥了蘇隱月一眼，柔聲道：“陛下，此女來歷不明，又與北狄有勾結，不如...“
“都退下。“南宮昭臨的聲音疲憊而冰冷，“蘇隱月留下。“
眾人不敢違逆，紛紛退出御書房。當最后一個人離開后，南宮昭臨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所有力氣，跌坐在龍椅上，雙手掩面。
“陛下...“蘇隱月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封信真的不是我寫的。烏蘭巴特爾故意離間我們...“
“你知道信中最可怕的是什么嗎？“南宮昭臨抬起頭，眼中是她從未見過的痛苦，“不是內容，而是筆跡。那筆跡與你的一模一樣，連朕都分辨不出真假。“
蘇隱月心頭一震：“這不可能...“
“除非...“南宮昭臨的目光變得銳利，“寫信的人真的就是你。“
“不！“蘇隱月跪下來抓住他的手，“陛下，我發誓...“
“二十年前。“南宮昭臨打斷她，“烏蘭巴特爾身邊確實有一個女子，長得與你極為相似。朕一直以為那是巧合，但現在...“
蘇隱月渾身發冷。難道...烏蘭巴特爾身邊真的有一個與她一模一樣的人？還是說...
一個可怕的念頭突然閃過她的腦海：如果玉璧能穿越時空，那烏蘭巴特爾會不會從其他時間線上帶回了另一個“蘇隱月“？
“陛下，您聽我說。“她急切地解釋，“玉璧的力量可能比我們想象的更復雜。也許烏蘭巴特爾找到了某種方法，復制或者...“
“夠了！“南宮昭臨猛地站起身，“朕不想再聽這些荒謬的借口！從現在起，你禁足清漪閣，沒有朕的命令不得踏出半步。金鎖沒收，待朕查清此事再做定奪。“
蘇隱月的眼淚終于奪眶而出：“陛下，求您...“
“退下！“南宮昭臨背過身去，不再看她。
蘇隱月知道再說什么都沒用了。她艱難地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南宮昭臨決絕的背影，踉蹌著走出了御書房。
雨還在下，而且越下越大。蘇隱月渾渾噩噩地走在回廊上，冰冷的雨水打濕了她的衣衫，卻比不上心里的寒冷。她不明白事情為何會變成這樣，更不明白南宮昭臨為何會如此輕易就對她失去信任。
“蘇姑娘。“一個陰冷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
蘇隱月轉身，看到趙貴妃站在廊柱旁，臉上帶著勝利的微笑：“被陛下拋棄的滋味如何？“
“是你。“蘇隱月瞬間明白了什么，“那封信是你偽造的！“
趙貴妃輕笑一聲：“證據呢？陛下現在可是更相信本宮呢。“她湊近一步，壓低聲音，“知道為什么嗎？因為本宮肚子里，懷著龍種。“
這句話如同一道驚雷劈在蘇隱月頭上。趙貴妃...懷孕了？南宮昭臨的孩子？
“不可能...“她喃喃道，“陛下明明...“
“明明只寵愛你一人？“趙貴妃譏諷地笑了，“男人嘛，尤其是皇帝，怎么可能為了一朵花放棄整片花園？你以為你是誰？“
蘇隱月搖搖欲墜，眼前一陣陣發黑。她不愿相信，可趙貴妃得意的表情不像作假。而且若非如此，南宮昭臨為何突然對她態度大變？為何會去蘭林宮探望？
“對了。“趙貴妃轉身欲走，又回頭補了一句，“父親讓我轉告你，若想活命，最好乖乖交出玉璧碎片。否則...“她意味深長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陛下很快就會對你徹底失望了。“
看著趙貴妃遠去的背影，蘇隱月再也支撐不住，順著廊柱滑坐在地。雨水混合著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胸口的疼痛甚至超過了當初箭傷的折磨。
她不知道自己在雨中坐了多久，直到一把油紙傘遮在頭頂。抬頭看去，是五皇子南宮瑜擔憂的臉。
“蘇姑娘，你這樣會著涼的。“
蘇隱月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多謝殿下關心。“
南宮瑜嘆了口氣，扶她起來：“我剛才聽說北狄使者的事了。皇兄他...一時被蒙蔽，你別太難過。“
“趙貴妃說她懷孕了...“蘇隱月低聲道，聲音破碎得不成樣子。
南宮瑜的表情一僵：“這個...宮中的事很復雜。趙家勢力龐大，皇兄有時也不得不...“
“我明白了。“蘇隱月打斷他，不想聽那些殘酷的政治算計，“殿下能否幫我一個忙？“
“你說。“
“我想再見陛下一面，單獨地。“蘇隱月擦干眼淚，眼中重新燃起堅定的光芒，“有些事，我必須當面問清楚。“
南宮瑜猶豫了一下，最終點頭：“明日午時，皇兄會獨自在御花園的聽雨亭用膳。我會想辦法引開侍衛，但時間不多。“
“足夠了。“蘇隱月深吸一口氣，“多謝殿下。“
回到清漪閣，蘇隱月換下濕透的衣衫，坐在窗前發呆。夜色漸深，雨勢漸小，一輪殘月偶爾從云層中露出慘淡的光芒。她取出藏在床板下的那本古籍——這是南宮瑜偷偷帶給她的，記載著關于時輪玉璧的所有秘密。
翻到最后一頁，她的目光落在一段模糊的文字上：
【時輪玉璧，合二為一，可逆轉時空。然若強行分裂，則會產生鏡像之影，即同一人在不同時空的分身...】
蘇隱月的手指顫抖起來。鏡像之影...分身...難道烏蘭巴特爾身邊真的有一個與她一模一樣的女子？那個女子是否就是寫信的人？
更可怕的是，如果趙貴妃真的懷了南宮昭臨的孩子，那她這個“來自未來“的蘇隱月，又該何去何從？
窗外，一陣風吹滅了蠟燭，黑暗中只剩下古籍上那個詭異的玉璧圖案，散發著微弱的熒光，仿佛在預示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