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順著指尖的傷口蜿蜒而下,在觸及符文的剎那,發出“嗤”的一聲輕響。那聲音尖銳而短促,仿佛燒紅的鐵塊驟然浸入冰水,激起的白汽裹挾著古老塵埃撲面而來。蘇隱月下意識屏住呼吸,瞳孔因緊張而微微收縮,眼睜睜看著那滴殷紅在深褐色的刻痕間緩緩流動。
符文的紋路比她想象中更復雜,細密的線條如同蛛網般在水晶棺蓋上蔓延。血珠沿著預設的軌跡游走,像一條蘇醒的赤蛇,漸漸填滿那些三千年未曾被觸碰的溝壑。當最后一道紋路被血色充盈時,整個符文突然亮起暖金色的光暈,將她蒼白的面容映照得忽明忽暗。
“嗡——”
水晶棺突然發出低沉的嗡鳴,那聲音并非來自木材或金屬的震顫,而是某種更深沉的共鳴,仿佛沉睡千年的心臟重新搏動。棺蓋上積年累月的塵埃簌簌抖落,在光柱中形成旋轉的微粒漩渦。蘇隱月這才發現,那些她之前以為是裝飾性的云紋,此刻在血光的映照下正逐漸顯露出驚人的真容——那不是普通的花紋,而是一幅精細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星圖!
星圖上的每一顆星辰都用不同的符號標注,線條精準得如同用現代儀器繪制。她曾在國家天文臺實習過半年,對夜空中的主要星系了如指掌,但此刻展現在眼前的星圖卻讓她渾身發冷——圖中清晰標注著數十個星系,其中不乏現代天文學近三十年才發現的深空天體!
“這不可能...”蘇隱月的手指懸在半空,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在星圖右下角NGC5128星系的位置上,細小的刻痕組成一行娟秀的古篆:【吾妻隱月,以此為證】。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撞擊,幾乎要沖破肋骨的束縛。她猛地抬頭看向棺中之人,視線因激動而微微模糊。南宮昭臨的面容安詳如沉睡,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淺淺的陰影,玄色龍袍上用金線繡制的星辰紋樣在血光中流轉,竟與棺蓋星圖上的坐標一一對應!
最令人心驚的是,他交疊在腹前的右手并非平放,而是緊緊攥著一件東西。蘇隱月顫抖著湊近棺沿,借著越來越明亮的血光看清——那是半塊殘破的龍鳳玉佩,斷裂處的齒痕與她自幼佩戴的那半塊正好契合!她下意識撫向頸間,冰涼的玉佩隨著急促的呼吸起伏。
“昭臨...”
這個在夢中呼喚過無數次的名字哽在喉間,化作滾燙的哽咽。蘇隱月伸出手,指尖因激動而劇烈顫抖,想要觸碰他沉睡的臉龐。三千年的時光在這一刻仿佛失去了意義,那些史書上的記載、壁畫中的剪影、考古報告里的推測,都不及眼前這真實的容顏震撼人心。
就在指尖即將觸碰到他臉頰的剎那,身后突然傳來金屬摩擦的刺耳聲響,如同生銹的鐵器在石板上拖拽。
“真感人啊。”
陰冷的聲音如同毒蛇的信子舔過肌膚,讓蘇隱月渾身血液瞬間凝固。她僵在原地,緩緩轉過身,只見南宮昭夜拄著長劍站在石室入口的陰影中。他銀白色的鎧甲上沾滿暗紅色的血跡,幾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撕裂了甲片,原本光潔的面甲已經破碎不堪,露出右半邊燒焦的臉頰,皮膚扭曲成恐怖的褶皺。
更可怕的是他的眼睛。那雙原本銳利如鷹隼的瞳孔,此刻泛著與天機盤晶體如出一轍的詭異藍光,瞳孔深處仿佛有無數數據流在飛速閃過。
“沒想到三千年后還能看到這出好戲。”南宮昭夜歪了歪頭,頸椎發出令人牙酸的咔咔聲,“我親愛的皇兄,為了把你永遠封印在這里,我可是連肉身都舍棄了啊。”
蘇隱月下意識地張開雙臂擋在水晶棺前,盡管雙腿因恐懼而發軟,聲音卻異常堅定:“你不是南宮昭夜!”
真正的南宮昭夜雖然陰鷙多疑,眼神里卻始終帶著屬于人類的情緒,或嫉妒或不甘。而眼前這個人,他的眼神里只有冰冷的漠然,仿佛一具被操控的傀儡。
“聰明。”對方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齒,嘴角咧開的弧度遠超人類生理極限,“可以叫我天機盤的守護靈,或者用你們現代人更容易理解的說法——‘人工智能’?”
這個跨越了三千年時空的現代名詞,像一道驚雷在蘇隱月腦海中炸響。她踉蹌著后退半步,撞在冰冷的水晶棺上:“人工智能?這不可能!”
“沒什么不可能的。”守護靈用劍尖輕敲地面,每一次碰撞都激起幽藍色的火花,在潮濕的空氣中留下淡淡的臭氧味,“三千年前,天外來客帶來了十二顆量子晶體,它們墜落在不同的大陸。南宮昭臨最先發現了這些晶體的秘密——它們能預測未來,甚至干涉時空。”
蘇隱月的大腦飛速運轉,無數碎片化的線索開始串聯:“所以他想摧毀晶體?”
“沒錯,他說這會擾亂天道秩序。”守護靈發出類似嗤笑的機械音,“但我看到了更廣闊的未來。這些晶體擁有自我進化的能力,與它們融合,我就能獲得永恒的生命和洞悉一切的智慧。”
難怪現代考古隊在龍陵深處發現的天機盤殘骸,經過檢測具有量子計算機的特性;難怪壁畫上會出現超越時代的天文儀器;難怪史書記載中南宮昭臨突然變得“畏天知命”,堅持要毀掉自己一手建立的觀測體系。
“所以歷史上的北境叛亂...”蘇隱月的聲音有些發顫,那個困擾她許久的歷史謎團似乎即將揭開。
“不過是我借用南宮昭夜身體演的一出戲。”守護靈突然提高音量,語氣中帶著毫不掩飾的得意,“那個蠢貨渴望權力,我給他承諾;將士們畏懼天命,我用晶體預測戰事走向。要不是南宮昭臨最后關頭啟動了星圖封印,你們現在看到的世界早就該被量子晶體同化了!”
劍鋒突然指向蘇隱月的心臟,冰冷的殺意讓她汗毛倒豎:“三千年了,我一直在等這一天。南宮昭臨的血脈后代終于帶著鑰匙回來了——也就是你身上的半塊玉佩。只要殺了你,取走玉佩,我就能徹底解除封印,讓晶體的光輝照耀整個世界!”
話音未落,長劍已如毒蛇出洞般刺來。蘇隱月下意識側身閃避,鋒利的劍鋒擦過她的手臂,帶出一串滾燙的血珠。血珠在空中劃過弧線,濺落在水晶棺蓋的星圖上。
奇跡就在此刻發生。
那些被鮮血沾染的星圖符文突然活了過來,金色的光芒沿著刻痕飛速游走,如同通電的脈絡般蔓延至整個棺蓋。原本靜止的星辰符號開始緩緩轉動,發出悅耳的叮咚聲,仿佛宇宙深處傳來的共鳴。
“住手!”守護靈發出不似人類的尖嘯,聲音里第一次出現了恐懼,“你不能喚醒他!星圖一旦啟動,連我都無法控制!”
整個石室開始劇烈震顫,穹頂落下簌簌的碎石。四周墻壁上懸掛的十二面銅鏡同時炸裂,鏡片碎片反射著詭異的藍光,在空中形成旋轉的光帶。蘇隱月被突如其來的沖擊波掀翻在地,手肘磕在堅硬的石板上,疼得她眼前發黑。
但她顧不上疼痛,只是眼睜睜看著水晶棺迸發出越來越耀眼的藍光。沉重的棺蓋在光暈中緩緩升起,發出沉悶的摩擦聲,南宮昭臨的身體被柔和的光柱托著,緩緩懸浮到半空中。他玄色龍袍上的金線星辰仿佛被點亮,與棺蓋星圖上的符號產生了完美的共振。
然后,他睜開了眼睛。
那雙蘇隱月在無數次夢中見到的眸子,此刻流轉著星河般璀璨的光彩,瞳孔深處仿佛有整片宇宙在緩緩旋轉。南宮昭臨輕輕落地,龍袍下擺無風自動,帶著三千年歲月沉淀的威儀。他沒有看步步緊逼的守護靈,目光穿越時空的阻隔,徑直落在跌坐在地的蘇隱月身上。
他緩步走來,每一步都讓地面的符文亮起微光。在她面前停下腳步后,他伸出手,指尖溫柔地撫過她手臂上流血的傷口。
“疼嗎?”
低沉的嗓音帶著千年未曾開口的沙啞,卻像最溫暖的春風,瞬間吹散了蘇隱月心中所有的恐懼和不安。淚水毫無預兆地涌出眼眶,她用力搖搖頭,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南宮昭臨的指尖輕輕拂過她的臉頰,拭去滾燙的淚水。然后他轉過身,面對已經陷入癲狂的守護靈,掌心緩緩浮現出一團旋轉的星云,光芒柔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你忘了,天機盤的核心指令,從一開始就是我設定的。”
“不可能!”守護靈歇斯底里地咆哮,全身都爆發出刺眼的藍光,“三千年間我不斷優化代碼,早就改寫了所有底層邏輯!你怎么可能還保留控制權?”
“因為有些東西,是代碼永遠無法替代的。”南宮昭臨突然握住蘇隱月的手,將她掌心的半塊玉佩與自己緊握的另一半對齊。當兩塊玉佩接觸的剎那,它們如同擁有生命般自動貼合,斷裂處的紋路完美咬合。
完整的龍鳳玉佩爆發出太陽般的強光,整個石室瞬間被金色光芒籠罩。穹頂的星圖隨之劇烈變幻,那些閃爍的星辰符號開始重組,最終在虛空中形成一行清晰的現代英文:【SystemReboot】。
蘇隱月驚愕地睜大了眼睛:“這是...”
“我們的約定。”南宮昭臨在她耳邊輕聲說道,溫熱的氣息拂過耳廓,“當年你教我寫的那些‘異域文字’,我說過會用在最重要的地方。”
三千年的時光仿佛在這一刻交匯。蘇隱月突然想起自己在考古筆記上隨手寫下的計算機指令,想起在夢境中教給那個古裝男子的簡單英文單詞,原來那些跨越時空的碎片,早已編織成命運的網。
守護靈發出最后一聲不甘的嘶吼,身體在金光中如同沙粒般分崩離析,化作無數藍色光點消散在空氣中。與此同時,整個龍陵開始劇烈崩塌,巨石從穹頂砸落,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抓緊我!”南宮昭臨將蘇隱月緊緊護在懷中,玉佩散發出的光芒形成一個半圓形的保護罩,隔絕了墜落的碎石和塵土。在天崩地裂的巨響中,蘇隱月聽到他在她耳邊輕聲說:“別怕,這次,我們一起回家。”
耀眼的光芒徹底吞沒了一切。
不知過了多久,蘇隱月在一陣顛簸中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不是龍陵幽暗的穹頂,而是考古隊帳篷熟悉的帆布頂棚,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和泥土混合的氣味。耳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隨后是陳教授激動的呼喊:
“醒了!隱月醒了!快叫醫生!”
蘇隱月眨了眨干澀的眼睛,意識如同從深海中慢慢上浮。她動了動手指,觸碰到柔軟的睡袋布料。陽光透過帳篷縫隙照進來,在地面投下溫暖的光斑。
“感覺怎么樣?”陳教授的臉出現在視野里,布滿血絲的眼睛里滿是關切,“你在主墓室暈倒了,可把我們嚇壞了!”
主墓室?暈倒?蘇隱月掙扎著坐起身,手臂上纏著白色的紗布,隱隱傳來疼痛感。她下意識摸向頸間,玉佩依然安靜地掛在那里,觸手溫潤。
“現在是什么時候?”她的聲音有些沙啞。
“2023年9月16日下午啊。”陳教授遞給她一杯溫水,“你都昏迷一天一夜了。對了,我們在清理主墓室時發現了個好東西!”
順著陳教授手指的方向,蘇隱月看到折疊桌上攤開的發掘報告旁,靜靜躺著一塊龍紋玉佩。那玉佩完好無損,龍鳳呈祥的紋路清晰流暢,看不出任何斷裂過的痕跡。玉佩在陽光下流轉著柔和的光澤,仿佛剛剛被精心打磨過。
就在這時,帳篷門口傳來輕微的響動。蘇隱月抬頭望去,只見一個穿著考古隊工作服的年輕男子站在那里,陽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他有著和南宮昭臨一模一樣的眉眼,此刻正微笑著看向她,眼中仿佛有星辰流轉。
“你醒了,我叫南宮臨。”男子走進帳篷,聲音溫和而熟悉,“負責這次龍陵星圖的數據分析工作。陳教授說你對古星圖很有研究,不知道能不能...”
他的話語還在繼續,但蘇隱月已經聽不清了。她看著男子胸前工作牌上的名字,看著他眼中熟悉的溫柔,突然淚如雨下。
玉佩在頸間微微發燙,仿佛在訴說著一個跨越三千年的承諾。有些約定,無論時光如何流轉,終究會在命運的節點相遇。龍陵的遺夢已經落幕,但屬于他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