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液池的水鏡轟然碎裂,如同千萬片琉璃同時炸裂,碎片化作冰冷的雨滴砸落在蓬萊閣的琉璃瓦上,發出清脆的“噼啪“聲。每一滴水中都折射著扭曲的月光,像是無數細小的棱鏡,將整個宴會現場映照得光怪陸離。
貴妃被無形的力量懸在半空中,四肢詭異地抽搐著,像是一只被絲線操控的木偶。她的喉嚨里發出不似人聲的機械音,每個音節都帶著金屬摩擦的刺耳質感:“時空錨點...必須清除......“聲音如同壞掉的八音盒,斷斷續續卻異常清晰,在寂靜的大殿中回蕩。
南宮昭臨的臉色又白了幾分,嘴角溢出一絲暗紅的鮮血,在蒼白的皮膚上顯得格外刺目。蘇隱月知道,他強行催動天機盤的力量已經到了極限,胸口的符文正在瘋狂蔓延,如同活物般爬上他的脖頸。她必須立刻扭轉局面,否則所有人都將葬身于此!
“陛下!“她突然高聲喊道,聲音清亮如銀鈴,穿透了殿內的嘈雜,“貴妃娘娘怕是中了北境巫蠱之術!“
這一嗓子讓混亂的宴席驟然安靜。眾臣驚恐地看著懸浮在半空的貴妃,她華美的宮裝無風自動,金步搖在鬢邊劇烈晃動,發出細碎的金屬碰撞聲。幾個膽小的宮女已經暈了過去,軟綿綿地倒在織錦地毯上,像是被抽走了靈魂的人偶。
“臣女曾在大宛古籍中見過類似癥狀。“蘇隱月快步走到南宮昭臨身邊,借著攙扶的動作將藍色晶體塞進他手中。晶體觸碰到帝王掌心的瞬間,發出微弱的藍光,與他胸口的符文產生了奇妙的共鳴。“需以五音十二律調和陰陽,方能破解此術?!?/p>
她的聲音很穩,仿佛真的在談論某種罕見的病癥,而非一場關乎生死的時空危機。指尖在傳遞晶體時輕輕劃過南宮昭臨的掌心,感受到那里異常的高溫——那是天機盤能量過載的征兆。
晶體入手的剎那,帝王眼中閃過一絲了然。他順勢咳嗽幾聲,做出虛弱之態,修長的手指卻悄然收緊,將晶體牢牢握在掌心:“既如此...就由你...一試...“他的聲音斷斷續續,像是隨時會斷氣的病人,但蘇隱月能看到他眼中閃爍的精光——那是獵手看到獵物落入陷阱時的眼神。
蘇隱月深吸一口氣,轉向樂師的方向:“取二十五弦瑟來。“她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感,讓呆若木雞的樂師們立刻行動起來。
當古瑟擺好時,貴妃的身體已經扭曲成不可思議的角度,嘴角裂開至耳根,露出里面閃著藍光的機械結構!金屬齒輪和青銅管道在破裂的皮膚下清晰可見,精密的傳動裝置發出細微的“咔嗒“聲。席間尖叫聲四起,幾位老臣直接嚇暈過去,北境使臣們卻齊齊跪地,開始吟誦古怪的咒文,聲音低沉如同地底傳來的嗡鳴。
“錚——“
蘇隱月撥動瑟弦,彈的竟是現代才有的《藍色多瑙河》!這曲子當然不是重點,重要的是她刻意模仿的量子諧波——那是第九次循環時,她與南宮昭臨共同研究出的天機盤共振頻率!她的指尖在琴弦上靈活躍動,每一次撥弦都精準地落在特定的頻率上,肉眼看不見的聲波在空氣中形成復雜的干涉圖案。
貴妃的抽搐立刻變得劇烈,七竅中涌出藍色的數據流,如同液態的光,在空中扭曲盤旋。那些光流像是活物般掙扎著,想要重新回到宿主體內,卻被琴聲形成的無形屏障阻隔在外。蘇隱月見狀加快節奏,同時用腳輕叩地板——三長兩短,正是南宮昭臨幼時在冷宮用的求救信號!
“動手!“
帝王突然暴起,方才病弱的姿態一掃而空,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劍。他將藍色晶體拍向地面,晶體與青石磚接觸的瞬間,血色的符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展至整個大殿,與蘇隱月的瑟音產生共鳴。那些符文如同有生命的藤蔓,在地面上蜿蜒爬行,形成一張巨大的網,將所有人都籠罩其中。
貴妃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嘯,聲音高得幾乎要震破耳膜。她的身體如陶器般龜裂破碎,露出內部精密的青銅機械結構——齒輪、軸承、發條,還有最核心處一塊閃爍著藍光的晶體,與蘇隱月帶來的那塊如出一轍!
“果然是機關人偶?!澳蠈m昭臨冷笑,指尖輕勾,那些碎片便懸浮成環形,在他面前緩緩旋轉,“北境王好大的手筆?!八穆曇舯?,眼中卻燃燒著怒火,那些碎片在他操控下不斷重組又分解,如同被無形的手玩弄于股掌之間。
北境使臣們見狀要逃,卻被禁軍圍住。其中一人突然獰笑著撕開衣襟,胸口赫然是與帝王一模一樣的符文:“歸墟已開,你們逃不掉的!“說罷竟自爆成一團藍火!火焰呈現出詭異的青藍色,溫度卻高得驚人,瞬間將周圍的幾名禁軍燒成焦炭!
火光照亮了蘇隱月蒼白的臉。她看著滿地機械殘骸,突然意識到更可怕的真相——天機盤的傀儡早已滲透朝堂,而真正的貴妃恐怕兇多吉少!那些她熟悉的朝臣、宮女、侍衛,有多少已經被替換成了這樣的機械傀儡?這個念頭讓她不寒而栗。
“陛下...“她剛開口,南宮昭臨就軟倒在她肩上。帝王的重量讓她踉蹌了一下,差點跌倒。她這才發現他的衣袍已經被汗水浸透,胸口符文的藍光忽明忽暗,像是隨時會熄滅的燭火。
“聽朕說...“帝王的氣息微弱如游絲,嘴唇幾乎貼在她耳畔,呼出的氣息滾燙,“子時...帶朕去龍陵...“他的聲音斷斷續續,每個字都像是用盡了全力,“水晶棺...鑰匙...在...“
話未說完,閣外突然傳來山崩地裂般的巨響。整座蓬萊閣都在震動,梁柱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灰塵簌簌落下。眾人奔到廊下一看,無不駭然——驪山方向升起一道藍光,直沖云霄,將夜空照得如同白晝。更可怕的是,原本高懸的兩輪月亮正在緩緩重合,仿佛被無形的力量牽引著靠近彼此!
欽天監正使留下的預言正在應驗:“歸墟境將開,雙月同天之時......“
蘇隱月握緊南宮昭臨冰涼的手,感受到他脈搏的微弱跳動。她看向懸浮在空中的藍色晶體,上面顯示的倒計時已經進入最后階段:
【04:59:59】
——
子時的更鼓響起時,蘇隱月駕著馬車沖出皇城。夜色如墨,只有零星幾顆星星在云層間若隱若現。馬蹄鐵踏在青石板路上,濺起一串火花,在黑暗中格外醒目。
南宮昭臨躺在車中,胸口的符文已經蔓延到下頜,在蒼白的皮膚上勾勒出詭異的圖騰。他的呼吸越來越微弱,每一次吸氣都像是用盡了全力。藍色晶體懸浮在兩人之間,投射出的影像越來越清晰——龍陵最底層的水晶棺完全打開,仿生體“蘇隱月“正將匕首刺入仿生體“南宮昭臨“的心口!匕首上刻著繁復的符文,與帝王胸口的圖騰一模一樣。
“快一點...“帝王艱難地撐起身子,手指死死抓住車壁,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他們在...強行重啟循環...“他的聲音嘶啞,眼中卻燃燒著不甘的火焰,“必須...阻止...“
馬車突然劇烈顛簸,差點將兩人甩出車外。蘇隱月掀開車簾,只見官道上橫七豎八倒著禁軍尸體,鮮血將路面染成了暗紅色。而前方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月光下,他的白衣纖塵不染,如同鬼魅——
“李大人?!“
本該死去的李慕白手持長劍攔在路中央,劍鋒在月光下泛著冷冽的寒光。他的眼中泛著與貴妃如出一轍的藍光,聲音卻異常平靜:“停下,時空旅行者。你無權改變既定歷史?!八恼Z調機械而冰冷,與生前那個溫潤如玉的公子判若兩人。
蘇隱月攥緊韁繩,突然笑了,嘴角勾起一抹決絕的弧度:“誰說我要改變歷史?“
她猛地調轉馬頭沖向懸崖!李慕白顯然沒料到這個舉動,眼中藍光劇烈閃爍,身形一閃就要阻攔。但已經晚了——在馬車即將墜崖的瞬間,空氣中突然泛起水波般的漣漪,馬車穿過了一道無形的屏障,眼前的景象驟然變化!
“這是......“南宮昭臨震驚地看著四周突變的景象?;炷良庸痰目拥馈㈦娋€纏繞的監測設備,還有墻上“公元2023年“的標記......一切都陌生得如同異世界。最詭異的是,那些穿著奇怪服裝的人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手中拿著他從未見過的發光器物。
“歡迎來到三千年后?!疤K隱月擦掉眼淚,聲音哽咽,“這才是真正的歸墟境——時空的盡頭。“她的目光掃過那些昏迷的考古隊員,其中有幾張她熟悉的面孔——那是她在現代的同僚們。多么諷刺,她穿越三千年,最終又回到了起點。
監測儀器突然發出刺耳警報,紅色的警示燈將整個墓室映照得如同血海。她抱起南宮昭臨沖進主墓室,水晶棺前,兩個仿生體已經完成了儀式。仿生體“蘇隱月“手中的匕首完全沒入了仿生體“南宮昭臨“的胸口,藍色的液體順著傷口汩汩流出,像是某種奇異的血液。
天機盤懸浮在兩人上方,發出最后的嗡鳴,整個墓室都在隨之震動。碎石從穹頂落下,砸在地面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00:00:01】
倒計時歸零的瞬間,蘇隱月做了件誰也想不到的事。她將南宮昭臨推向水晶棺,自己卻撲向了天機盤!她的動作快如閃電,仿佛演練過千百遍,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已經觸碰到了那臺古老的儀器。
“這次,換我來當錨點?!?/p>
在身體被藍光吞沒的最后一刻,她看到帝王眼中滾落的淚珠,和棺中蘇醒的“自己“驚愕的表情。那個來自三千年前的靈魂,此刻正透過現代的身體,與她四目相對。無數記憶如潮水般涌來,第九次循環的真相終于完整——
原來,從來就沒有什么仿生體。水晶棺中的“蘇隱月“,就是她在第一次穿越時留下的本體;而那個“南宮昭臨“,則是為了維持時空裂縫,自愿將靈魂分裂的帝王。三千年的等待,九次循環的輪回,都是為了這一刻的重逢。
藍光吞沒了一切,時間仿佛在此刻靜止。蘇隱月感受到自己的意識在擴散,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與天機盤融為一體。她終于明白了南宮昭臨那句話的真正含義:
“當星辰歸位之時,錨點即將蘇醒?!?/p>
而她,就是最后的錨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