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BJ裹著層燥熱的蟬鳴，華韻拍賣行樓的旋轉門吞吐著西裝革履的人群。宋瓷攥著邀請函穿過鎏金長廊，高跟鞋叩擊大理石地面的聲響，與展廳里此起彼伏的贊嘆聲交織成詭異的韻律。玻璃展柜中，那件號稱“北宋定窯”的刻花盤在聚光燈下泛著溫潤的牙白色光澤，纏枝蓮紋如流水般在盤壁蜿蜒，乍一看，確是足以令所有藏家為之瘋狂的稀世珍品。
“宋老師，久仰大名！”首席鑒定師陳立仁推了推金絲眼鏡，鏡片后的目光卻透著幾分審視。他抬手示意宋瓷靠近展柜，“這件定窯盤是我們從海外藏家手中千辛萬苦征集來的，即將作為秋季拍賣會的重磅拍品。還請您幫忙把把關。”宋瓷微微頷首，目光早已被盤中流轉的釉色吸引，可多年的經驗讓她深知，越是完美的表象，越可能暗藏玄機。
宋瓷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將刻花盤捧起。當指尖觸碰到盤底的瞬間，一絲異樣的觸感讓她心跳漏了一拍。她將盤子翻轉過來，湊近燈光，瞇起眼睛仔細觀察。在盤底不起眼的角落，一道若隱若現的細線橫亙在釉面之下，宛如一道微小的傷疤。那是開片——定窯瓷器特有的自然現象，但這道開片的走向和質感，卻與她所熟知的北宋定窯開片有著微妙的差異。
“陳老師，您看這里。”宋瓷指著盤底的細線，聲音沉穩卻難掩一絲興奮，“這道開片的紋路過于規整，且在放大鏡下能看到邊緣有細微的打磨痕跡，不像是自然形成的。我懷疑這是一處修復痕跡，而且修復的時間并不久遠。”她的語氣篤定，多年來與古瓷器朝夕相處的經驗，讓她對這些細微的差異有著超乎常人的敏銳感知。
陳立仁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他接過放大鏡匆匆瞥了一眼，便不耐煩地擺擺手：“宋老師，您這也太草木皆兵了。定窯瓷器本就容易產生開片，歷經千年歲月，有些磨損和自然修復再正常不過。這明顯就是自然磨損，您何必大驚小怪。”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悅和警告，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
宋瓷心中一緊，她知道自己觸碰到了某些人的敏感神經。但作為一名文物鑒定師，追尋真相是她的本能。她深吸一口氣，從隨身的包里拿出便攜式顯微鏡，將其固定在盤底的位置：“陳老師，您看這開片處的釉質，與周圍的釉面在成分上有明顯差異。通過光譜分析，我可以證明這是后期修補的。”說著，她將顯微鏡的顯示屏轉向陳立仁，上面清晰地顯示出不同的光譜曲線。
展廳里的氣氛瞬間凝固。周圍的工作人員和其他鑒定師紛紛圍攏過來，竊竊私語。陳立仁的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他強作鎮定地笑了笑：“宋老師，科學檢測固然重要，但有時候經驗和直覺同樣關鍵。您在故宮修復瓷器，習慣了嚴謹的科學方法，可在我們拍賣行，更看重的是市場的認可和藏家的眼光。”他的話看似委婉，實則是在否定宋瓷的專業判斷。
宋瓷正要反駁，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陸巖發來的消息：“晚上回家吃飯，等你。”簡單的幾個字，卻讓她不寒而栗。她抬起頭，與陳立仁意味深長的眼神相撞，心中頓時明白了什么。原來，這一切都在陸巖的掌控之中。
“陳老師，我希望貴行能對這件瓷器進行更全面的檢測。”宋瓷放下顯微鏡，眼神堅定，“如果因為我們的疏忽，讓一件贗品流入市場，不僅會損害買家的利益，更會對整個古玩行業的信譽造成嚴重的打擊。”她的話語中帶著一絲無奈和憤怒，為自己的專業意見被忽視而感到痛心。
陳立仁冷笑一聲，抱起雙臂：“宋老師，您還是管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吧。故宮的修復工作或許需要錙銖必較，但華韻有自己的鑒定標準。這件定窯盤的來源清晰，鑒定證書齊全，我們沒有理由懷疑它的真實性。”他的語氣中充滿了傲慢和不屑，轉身招呼工作人員將盤子收走。
宋瓷站在原地，看著刻花盤被緩緩放入錦盒，心中充滿了無力感。她知道，自己這次又失敗了。但她不會就此放棄，越是這樣，她越要查出真相。她默默收拾好檢測工具，走出展廳，夕陽的余暉灑在她的身上，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回到家中，餐桌上早已擺滿了豐盛的菜肴。陸巖穿著休閑的家居服，坐在餐桌前，手中端著一杯紅酒，眼神深邃而復雜：“聽說你今天在拍賣行鬧得很不愉快？”他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威脅。
宋瓷將包放在椅子上，拉開椅子坐下：“陸巖，你應該很清楚我為什么會質疑那件定窯盤。那根本就是一件贗品，你們卻要把它當作真品拍賣，這和詐騙有什么區別？”她的語氣中充滿了憤怒和失望，看著眼前這個曾經深愛的男人，如今卻變得如此陌生。
陸巖輕笑一聲，放下酒杯，雙手交叉放在胸前：“宋瓷，你太天真了。在這個行業里，真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市場需要什么。那件定窯盤就算是贗品，只要有足夠多的人相信它是真的，它就是真的。這就是游戲規則。”他的話語冷酷而現實，讓宋瓷感到一陣心寒。
宋瓷猛地站起身，眼中含淚：“陸巖，你怎么能說出這樣的話？那些文物承載著我們民族的歷史和文化，它們不是你用來賺錢的工具！你這樣做，和那些破壞文物的罪犯有什么區別？”她的聲音顫抖，心中的痛苦和憤怒再也無法抑制。
陸巖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他也站起身，眼神中閃過一絲狠厲：“宋瓷，別以為你是我妻子，就可以隨意干涉我的生意。有些事情，你最好少管。”他的話語如同一把利刃，刺痛了宋瓷的心。
宋瓷看著陸巖，突然覺得眼前的這個人無比陌生。她擦干眼淚，轉身離開餐廳，走出家門，消失在夜色中。而屋內，陸巖望著她離去的背影，握緊了手中的酒杯，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這場關于真相與利益的戰爭，才剛剛開始，而宋瓷，早已做好了迎接一切挑戰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