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的午后，故宮博物院文物接收室的鐵皮屋頂被砸得噼啪作響。宋瓷攥著橡膠手套的手指微微發白，眼前海關工作人員正小心翼翼地從防震箱中取出一件蒙著黑布的器物。潮濕的空氣里浮動著海鹽與鐵銹的氣息，那是走私文物特有的味道，而她的心跳卻在黑布掀開的瞬間，驟然失控。

五代越窯秘色瓷缽靜臥在絲絨襯墊上，釉色如同被凝固的春水，開片紋路似冰裂湖面，泛起幽微的青色光暈。宋瓷的耳畔轟然作響，童年記憶如潮水般涌來——母親臨終前緊緊攥著的瓷瓶殘片，在病床上折射出的正是這樣的光澤。她踉蹌著扶住工作臺，金屬邊緣的涼意刺入掌心，才勉強穩住顫抖的身體。

“宋老師？”助手的聲音仿佛來自遙遠的地方，“這件器物的鑒定優先級……”“我來。”宋瓷的聲音沙啞得連自己都陌生。她戴上放大鏡，指尖懸在瓷缽表面半寸處，不敢輕易觸碰。在釉面與胎體的交界處，一道極細的V型鑿痕赫然在目——與她在長沙窯執壺上發現的標記如出一轍。

與此同時，華韻國際大廈頂層的會議室里，陸巖將雪茄按滅在水晶煙灰缸中，玻璃碎裂般的輕響讓在場所有人噤聲?！昂ｊP查獲的那批貨？”他轉動著定制腕表，表盤上的陀飛輪在陰影里劃出冷光，“通知所有關系，讓博物館重新評估鑒定流程。”秘書在筆記本上飛速記錄，窗外的暴雨將陸家嘴的摩天大樓澆成模糊的黑影。

深夜的修復室只剩臺燈亮著，宋瓷將瓷缽置于顯微成像儀下，屏幕上的胎土結構讓她瞳孔驟縮。高鋁低鐵的成分比例，與她在瑤里礦場取得的“特供土”檢測數據高度吻合，而釉面中殘留的鈰元素，在光譜儀下泛著刺目的紫光。她顫抖著摸出手機，卻在撥號鍵前停住——此刻通訊錄里唯一能信任的顧老，已經三天沒有回復任何消息。

窗外的雷聲震得玻璃嗡嗡作響，宋瓷突然想起陸巖上周說過的話：“有些真相，知道了反而痛苦?！碑敃r他倚在書房門框上，領帶松散地掛在頸間，眼中的復雜讓她至今心悸。而現在，保險柜里那份莆田工坊的偽造報告復印件，與眼前的檢測數據正在進行著無聲的對峙。

第二天清晨，文物鑒定委員會緊急會議現場氣氛凝重。宋瓷將檢測報告推到眾人面前時，首席鑒定師陳立仁的鋼筆在文件上洇出墨團：“僅憑微量元素就斷定走私？宋老師，這不符合行業規范?！彼砗蟮耐队澳徊忌希h播放著陸巖在新聞發布會上的講話：“華韻國際將全力配合文物普查工作……”

“我要求對這批文物進行獨立復檢。”宋瓷的聲音在空曠的會議室里回蕩。話音未落，會議室的門被推開，文化部某位領導在工作人員簇擁下匆匆而入：“鑒于案情敏感性，上級指示暫緩鑒定流程。”宋瓷看著對方公文包邊緣露出的華韻國際邀請函一角，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當天傍晚，宋瓷在回家路上被一輛黑色商務車截停。車窗降下，露出陸巖疲憊的側臉：“上車?！避噧葟浡┣鸦熘聪愕奈兜?，車載屏幕上實時滾動著海關扣押清單的最新變動。“你不該碰那只瓷缽。”陸巖解開袖扣，露出腕間那串他們在敦煌買的菩提手串，“還記得我們在莫高窟許愿時，你說文物是活著的歷史？”

“所以你就用贗品褻瀆歷史？”宋瓷的聲音帶著哭腔。陸巖突然猛踩剎車，兩人的身體同時向前沖去。他轉過頭，車燈照亮他眼底的血絲：“你以為那些走私的人會在乎歷史？我做這些，是為了在更危險的人手里保護文物！”儀表盤的藍光映在他扭曲的臉上，像極了文物走私紀錄片里那些閃爍的警燈。

暴雨再次傾盆而下，雨刮器在擋風玻璃上劃出凌亂的弧線。宋瓷摸到口袋里偷偷帶來的瓷缽樣本，突然想起小時候和母親去博物館，講解員說秘色瓷的燒制工藝失傳千年，就像有些真相，一旦掩埋就永不見天日?！瓣憥r，收手吧?！彼p聲說，“自首的話……”

“不可能?！标憥r重新發動車子，輪胎碾過積水濺起半人高的水花，“明天開始，會有人接手那批文物的鑒定。你就當什么都沒發現?！彼麑④囃Ｔ谛^外的梧桐樹下，看宋瓷沖進雨幕，手機突然震動——陳立仁發來消息：“已按計劃啟動B方案?！?/p>

深夜的文物倉庫，紅外警報器的紅光在黑暗中交替閃爍。三名蒙面人用熱成像儀避開監控，將裝有秘色瓷缽的箱子轉移到特制的防震容器中。領頭者對著對講機低語：“陸總放心，所有痕跡都會處理干凈?！倍趥}庫的另一個角落，宋瓷事先藏好的微型攝像頭，正忠實地記錄下這一切。

當宋瓷再次趕到博物館時，存放文物的保險柜已經被撬開。滿地狼藉中，她發現一張被水浸濕的便簽，上面潦草地寫著：“好奇心會害死貓”，字跡被雨水暈開，卻沒有任何署名。宋瓷將便簽小心翼翼地裝進證物袋，目光掃過空蕩的保險柜，突然注意到柜角殘留的半枚模糊指紋。

接下來的日子里，宋瓷陷入了一場無形的拉鋸戰。陸巖動用關系將海關查獲的文物全部轉移到“待復查”倉庫，由華韻國際旗下的安保公司負責看守。她試圖聯系警方，卻發現關鍵的檢測數據被黑客篡改，硬盤里的資料變成了亂碼。更讓她不安的是，身邊的同事開始刻意疏遠她，甚至有匿名舉報信寄到院長辦公室，指責她“學術不端”。

宋瓷沒有退縮。她利用業余時間走訪古董市場，在一個不起眼的地攤上，發現了與秘色瓷缽同款的V型鑿痕仿制品。攤主是個獨眼老人，見到她手中的照片時，渾濁的眼睛突然發亮：“這紋路啊，五年前有個戴金絲眼鏡的老板，讓我們仿過一批……”話未說完，一輛黑色轎車突然停在路邊，幾個壯漢下車的瞬間，老人慌忙收攤，消失在巷子深處。

與此同時，陸巖在辦公室里看著監控錄像，畫面里宋瓷在雨中追逐著獨眼老人的背影。他轉動著手中的鋼筆，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秘書敲門而入，遞上一份文件：“陸總，國外買家已經催了三次，這批貨再不出手……”“告訴他們，好戲才剛剛開始?！标憥r合上文件夾，目光落在墻上與宋瓷的合照上，手指輕輕撫過照片中她的笑容，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掙扎。

一個月后的深夜，宋瓷收到一封匿名郵件，附件是一段模糊的視頻。畫面里，陳立仁在一間密室中，將秘色瓷缽遞給一個戴著兜帽的人，交易的現金鋪滿了整張桌子。她立刻將視頻備份，正準備發送給警方，電腦突然黑屏，所有數據在倒計時中被徹底刪除。宋瓷握緊拳頭，看著窗外華韻國際大廈閃爍的燈光，暗暗發誓：這場較量，她絕不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