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會議展覽中心的后巷彌漫著咸腥的海風，宋瓷貼著潮濕的墻面前行，高跟鞋跟卡在排水溝縫隙里發出刺耳聲響。她扯掉礙事的鞋子，赤腳踩在冰涼的水泥地上，懷中藏著從lot369蓮花碗運輸箱夾層里取出的微型追蹤器——指甲蓋大小的黑色方塊，正在掌心持續發熱。

貨梯間的鐵門虛掩著，里頭傳來咒罵聲。宋瓷屏住呼吸湊近，透過門縫看見三個穿工裝的男人圍著臺電腦，屏幕上跳動的紅點正是追蹤器的實時定位。“誰他媽在拍品里裝了這玩意兒？”為首的疤臉男人猛拍桌子，震得煙灰缸里的煙頭紛紛彈起。宋瓷認出他胸前的工牌——華韻物流主管陳阿海，曾在龍窯遺址的監控畫面里出現過。

她悄悄摸出手機錄像，卻不慎踢翻墻角的塑料桶。哐當聲響中，鐵門被猛地拉開，陳阿海的臉幾乎貼上她的：“宋顧問半夜不睡覺，來這兒找刺激？”他身后的男人亮出電擊槍，藍光在黑暗中閃爍。宋瓷后退半步，后腰撞上推貨小車，車斗里的泡沫填充物散落一地，露出底下印有“陸氏瓷業”字樣的紙箱。

“原來華韻的‘特供土’都走物流渠道。”宋瓷強作鎮定，目光掃過紙箱上的編號，與在柬埔寨實驗室發現的S系列如出一轍，“陳主管知道黃冶窯的古幣，和這些原料有什么關系嗎？”

這句話讓空氣瞬間凝固。陳阿海的瞳孔驟然收縮，伸手去搶她的手機。糾纏間，宋瓷的后腦勺撞上貨架，劇痛中聽見玻璃碎裂聲。溫熱的液體順著臉頰流下，她摸到口袋里母親留下的瓷片，尖銳的斷口給了她勇氣。當陳阿海的電擊槍再次逼近時，她突然將瓷片抵住自己咽喉：“殺了我，圣甲蟲的洗錢鏈和金繕計劃，明天就會出現在所有媒體頭條。”

男人的動作僵住了。遠處傳來腳步聲，他突然從口袋掏出枚銹跡斑斑的古幣塞進宋瓷掌心，壓低聲音：“黃冶窯…特供土礦…密碼是…”話音未落，一聲悶響，他的身體直挺挺倒下，背后插著把飛刀。宋瓷抬頭，只看見黑影一閃而過，消失在貨梯轉角。

警笛聲由遠及近時，宋瓷握著古幣躲進安全通道。幣面“黃冶窯”三個字在應急燈下泛著詭異的青綠色，邊緣刻著細小的數字“1937”——和母親瓷片編號、實驗室素燒胎編碼如出一轍。她顫抖著摸出手機，發現通訊錄里多了條未讀消息：“舊居墻縫，第三塊青磚。”

凌晨兩點，宋瓷站在深水埗破舊的唐樓前。這里是母親遇害前最后居住的地方，鐵門上的紅漆早已剝落，露出底下斑駁的“宋氏瓷業”字樣。她用古幣撬開第三塊青磚，泛黃的牛皮紙袋滑落掌心，里面是份被血漬浸透的檢測報告。

“送檢樣品：釉料原料…成分含氧化鈰超標200%…來源鑒定：陸氏瓷業1997年3月批次”，宋瓷的手指在“1997年”上反復摩挲——那年她七歲，家里的宋瓷碗離奇失蹤，母親從此閉門不出，開始瘋狂研究古瓷檢測技術。

手機在這時震動，來電顯示“陸巖”。她按下接聽鍵，《陽關三疊》的古琴曲如泣如訴地流淌出來，混著海浪拍打礁石的背景音。“收手吧，小瓷。”陸巖的聲音沙啞得不像他自己，“你母親的死…與我有關。”

宋瓷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是你父親殺了她，對嗎？用摻了氧化鈰的假原料，毀了她畢生的研究！”

電話那頭傳來玻璃杯碎裂聲：“當年我父親發現她在秘密檢測華韻的拍品，他…他只是想嚇唬她。”陸巖的呼吸變得急促，“我趕到實驗室時，火已經燒起來了…我抱著她的時候，她手里還攥著你的瓷片。”

淚水模糊了宋瓷的視線，童年記憶突然清晰起來——那個雨夜，母親將她推出家門時說的最后一句話：“保護好瓷片，那是打開真相的鑰匙。”她顫抖著問：“所以你接近我，也是你父親的安排？”

長久的沉默后，陸巖輕聲說：“最開始是，但后來…”他的聲音被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背景音里傳來圣甲蟲紋身的刺青機嗡鳴，“明天拍賣會上，別靠近蓮花碗。”電話突然掛斷，宋瓷看著墻上母親的遺照，照片里年輕的女人戴著護目鏡，正在顯微鏡前專注觀察。

拍賣預展的燈光亮如白晝時，宋瓷戴著白手套走向lot369展柜。蓮花碗在射燈下泛著幽藍的光，碗底的支釘痕依然呈完美的梅花狀排列。她掏出微型光譜儀檢測，鈰元素含量顯示為0.00ppm——有人在昨夜更換了釉面涂層。

“宋顧問對這件拍品真是情有獨鐘。”陸巖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他穿著定制西裝，胸前別著母親送他的翡翠袖扣，眼神卻疲憊得像個老人。宋瓷沒有回頭，繼續用放大鏡觀察碗底，突然發現冰裂紋中有處異常反光——那是個極小的二維碼，藏在釉面之下。

她掏出手機掃碼，加載界面的進度條緩慢跳動。陸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別看！”但已經太晚了，屏幕上跳出一張黑白照片：戴禮帽的中年男人站在瓷窯前，身后的招牌寫著“陸氏瓷業”，而男人手中把玩的，正是她家傳的那只宋瓷碗。照片下方的日期是1997年6月15日——母親遇害前三天。

“他就是騙走我家瓷碗的人。”宋瓷的聲音平靜得可怕，“也是殺害我母親的兇手。”她轉頭看向陸巖，發現他的臉色比照片中的人更蒼白，“這些年，你一直在替他贖罪，對不對？”

陸巖松開手，踉蹌著后退半步。展柜的玻璃映出他扭曲的表情：“我試著阻止過，關閉陸氏瓷業，切斷和圣甲蟲的聯系…但有些罪孽，不是說洗就能洗清的。”他的目光落在蓮花碗上，“這個贗品是我親自監督制作的，用了你家瓷片的殘料，我以為…以為這樣能讓你離真相遠一點。”

宋瓷摸出母親的檢測報告和古幣，一字一句道：“可真相就像窯火，越是想掩蓋，燒得越旺。”遠處傳來拍賣師的報槌聲，人群開始向主會場涌動。她將手機屏幕轉向陸巖，照片里他父親的笑容刺得人眼疼，“今晚，我要讓所有人知道，華韻國際的拍品，到底藏著多少見不得光的秘密。”

陸巖突然擋住她的去路，西裝內袋露出半截槍管：“他們不會讓真相曝光的，現在走還來得及。”他的手指在扳機上顫抖，眼神卻溫柔得像回到敦煌的夜晚，“小瓷，我欠你太多，但這次…這次我必須保護你。”

宋瓷看著他發紅的眼眶，想起無數個共同修復文物的深夜，想起他為她擋住的每一次危險。她輕輕推開槍管：“你真正該保護的，是那些被褻瀆的文物，和我母親用生命守護的真相。”轉身時，她聽見身后傳來陸巖壓抑的嗚咽，混著遠處傳來的《陽關三疊》——這次不是錄音，而是現場古琴演奏，曲調悲愴，仿佛在為即將崩塌的帝國奏響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