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會展中心穹頂下，十二盞巨型水晶吊燈將整個拍賣廳照得恍若白晝，璀璨的光芒在波斯地毯與擦得锃亮的胡桃木地板間來回折射，空氣里浮動著高級香水與雪茄混合的氣息。檀木拍賣臺上，lot369號拍品——那只號稱“宋代秘色蓮花碗”正靜靜躺在絲絨襯墊上，七瓣蓮花造型的碗身泛著神秘的天青色，溫潤的釉色在燈光下流轉，引得臺下西裝革履的富商、戴著白手套的古董商們紛紛前傾身子，快門聲此起彼伏。

宋瓷混在后排賓客中，黑色斗篷的帽檐壓得極低，遮住了她緊繃的下頜。她攥著激光筆的手心不斷沁出冷汗，藏在斗篷下的檢測報告被指尖反復摩挲，紙張邊緣已泛起毛邊。十年了，從母親失蹤那晚起，她就知道會有這么一天。此刻拍賣廳里此起彼伏的競價聲，在她耳中卻像是遙遠的回響，腦海中不斷閃過母親在實驗室里專注調配釉料的身影，還有陸巖父親那雙布滿瓷土的手。

“一億兩千萬！”拍賣師的槌子懸在半空，鎏金臺面映出他亢奮得發紅的臉，“還有哪位藏家愿意出價？這可是失傳千年的秘色瓷！錯過今天，再無機會！”

人群后排突然傳來騷動。宋瓷猛地掀開斗篷，踩著十厘米的高跟鞋直沖拍賣臺。黑色真絲裙擺掃過陳列架，碰得標價牌嘩啦啦作響。她的突然出現讓全場嘩然，安保人員立刻圍攏過來，卻被她亮出的國際刑警特別調查證震懾住。當宋瓷的目光掃過貴賓席，與華韻集團董事長陸巖的目光短暫相撞，她看到對方握著威士忌酒杯的手微微一顫。

“這件拍品是贗品。”宋瓷的聲音透過話筒回蕩在穹頂，帶著令人心悸的冷靜。她舉起激光筆，紅光精準落在蓮花碗底部，“胎土檢測顯示含有現代工業鋁元素，這種成分直到二十世紀才應用于陶瓷制作；釉料中添加了鈰基增白劑，在紫外線照射下會呈現熒光反應；就連最關鍵的支釘燒制痕跡，都是3D打印的偽造品。”她揚手甩出檢測報告，雪白的紙張在空中散開，密密麻麻的數據刺得前排藏家瞇起眼睛。

拍賣廳瞬間炸開了鍋。穿香奈兒套裝的貴婦尖叫著后退，高跟鞋在地毯上打滑；戴金絲眼鏡的老收藏家摘下放大鏡，雙手顫抖著湊近拍品；幾個舉牌的商人已悄悄將號牌塞進西裝內袋，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華韻集團的拍賣總監周慕白臉色驟變，他扶著紅木欄桿的手指關節發白，眼神慌亂地掃向貴賓席角落，喉結上下滾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肅靜！”國際刑警大隊長安東尼?陳帶著荷槍實彈的警員從側門涌入，黑色制服與金色警徽在燈光下交織成網，“華韻集團涉嫌文物詐騙、跨國走私，現對相關人員進行逮捕。”

周慕白突然轉身撞開落地窗，玻璃碎裂聲混著他歇斯底里的吼叫：“陸老爺子早就死在泰國了！你們永遠找不到‘窯神’的秘密！”他話音未落，兩名特警已將他撲倒在地，金屬手銬扣上的瞬間，他口袋里滑落出一張泛黃照片——照片上，年輕時的陸巖父親戴著防塵面罩，站在冒著青煙的窯爐前，背后墻上的日歷顯示著1998年7月，正是宋氏瓷業破產的前三個月。

三天后的深夜，宋瓷的辦公室籠罩在慘白的臺燈下。桌上的威士忌杯已經空了第三輪，冰融化的水在文件上暈開淡淡的痕跡。當她收到那個沒有寄件人的牛皮紙袋時，窗外正下著暴雨。拆開信封的瞬間，帶著看守所特有的霉味的信紙飄落出來，陸巖歪斜的字跡力透紙背：“宋氏瓷業的地契一直鎖在父親書房第三格抽屜，你母親的《秘色瓷復燒筆記》被我藏在龍窯磚縫里...當年我接手華韻，不過是想在父親的罪證上貼層遮羞布。我以為只要銷毀證據，就能讓一切重歸平靜，可我錯了，錯得離譜。”

她顫抖著展開泛黃的地契，宋氏祖宅的朱紅印鑒清晰可見，邊緣還留著母親指甲掐出的細小痕跡。另一本布滿茶漬的筆記本里，母親工整的字跡記錄著：“嘗試以高嶺土配釉，窯溫1280度時出現天青色...陸先生今日送來新配方，卻堅持使用工業添加劑，說是能降低成本。可這樣燒出的瓷器，真的還能叫秘色瓷嗎？”最后一頁的日期，赫然停在失蹤前三天，字跡末尾有個未寫完的驚嘆號，墨跡被水漬暈染得模糊不清。

暴雨再次席卷景德鎮時，宋瓷獨自來到瑤里龍窯。潮濕的窯洞里彌漫著陳年的煙火氣與霉味，雨水順著坍塌的窯頂滴落，在地面匯成蜿蜒的細流。她跪在第七塊窯磚前，指甲縫里塞滿泥土，終于摸到那個生銹的鐵盒。打開的瞬間，母親的工作筆記、泛黃的實驗數據，還有半塊刻著“宋”字的瓷片散落出來。

“原來你早就發現了。”宋瓷將瓷片貼在胸口，冰涼的觸感讓她想起十年前那個雨夜。母親臨走前塞給她這塊瓷片，說等她回來。可母親再也沒能回來。遠處傳來悶雷，窯洞里忽明忽暗，恍惚間她看見陸巖站在窯口，西裝沾滿鮮血卻仍掛著笑：“這次，換我護著你。”那時他用身體替她擋住坍塌的窯磚，溫熱的血滴在她脖頸上，就像此刻雨水打在皮膚上的觸感。

晨光刺破云層時，宋瓷帶著所有資料走向文物局。她的風衣口袋里，陸巖的遺書與母親的筆記輕輕相觸。街道兩旁的瓷器店傳來開窯的喧鬧聲，新燒好的瓷器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那些真實的釉色流動間，仿佛藏著無數個等待被揭開的故事。而她知道，自己的故事還遠未結束，在守護文物真相的路上，她將帶著這些沉重而珍貴的記憶，繼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