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的陰冷，幾乎要滲進骨頭里。

蘇洛璃靠著一堆潮濕的稻草，緩緩睜開眼。

痛。

依舊是撕心裂肺的痛，但她已經開始習慣。習慣在這極致的痛苦浪潮中，尋覓那一絲清醒的間隙，如同一個溺水者，在一次次沉淪中，學會了如何抓住浮木，掙扎著呼吸。

鳳血印記的力量，霸道而蠻橫。它一面修復著她的身體，一面又用劇痛懲罰著她的存在。

她不再哀嚎，也不再流淚。因為她知道，眼淚是這個世上最無用的東西。夜溟淵沒有給她水，也沒有給她米，是真的想讓她悄無聲息地死在這里。

可她偏不死。

透過門板的縫隙，她能看到院中一角的天光，聽到下人們來往的腳步聲和壓低了的議論。

“聽說了嗎？新王妃第一天就被關進柴房了。”

“罪臣之女，還想當王妃？活該！”

“噓……小聲點，王爺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

這些聲音，像一把把淬了毒的沙礫，磨礪著她的神經。蘇洛璃的眼神，在黑暗中一點點變得銳利。她開始觀察，觀察送餿飯來的婆子走路時，哪只腳會先邁進門檻；觀察巡邏的侍衛換班時，會有半刻鐘的懈怠；觀察管事訓話時，總會不自覺地扶一下腰，那里似乎有舊傷。

這座森然而冷酷的淵王府，在她眼中，漸漸顯露出細微的、可以被利用的裂縫。

幾天后，她的“安分”似乎讓某些人失去了耐心。管事的張德，一個三角眼、滿臉橫肉的中年男人，帶著兩個侍衛，踹開了柴房的門。

“罪女蘇氏，沖撞王爺，不知悔改。”張德的聲音尖利而油滑，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王爺仁慈，留你一命，你倒是不識好歹。今天，我就替王爺教教你規矩！”

他眼神一厲，身后的侍衛便獰笑著上前，手里握著一條浸了水的皮鞭。蘇洛璃被粗暴地從地上拽起，反手捆在了柴房中央的木柱上。她的反抗，在那兩個身強力壯的侍衛面前，顯得如此可笑。

“給我打！”

“啪！”

鞭子撕裂空氣，帶著尖嘯，狠狠抽在她的背上。喜服早已被血污浸透，變得僵硬，此刻被鞭子一抽，布料碎裂，皮肉隨之綻開。

劇痛！

蘇洛璃悶哼一聲，死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發出求饒的悲鳴。她抬起頭，眼睛里沒有淚，只有淬了冰的恨意，死死盯著張德。

張德被她看得心底發毛，隨即惱羞成怒。“看什么看！一個罪女，還敢瞪我！給我用力打！打到她求饒為止！”

“啪！啪！啪！”

鞭子如雨點般落下。極致的痛苦，再次引動了心口的鳳血印記。灼熱感瞬間流遍四肢百骸。可這一次，蘇洛璃驚奇地發現，在那股熟悉的、撕裂般的痛楚之上，似乎覆蓋了一層奇異的麻木。鞭子落在身上的痛感，仿佛隔了一層紗，變得遲鈍而遙遠。她能感覺到皮肉被撕開，能感覺到溫熱的血流下，卻不再那么痛不欲生。

原來……這印記，還能鈍化痛感。

蘇洛璃的嘴角，在無人察覺的角度，微微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她的眼神依舊死寂，身體也隨著鞭打而無力地晃動，仿佛隨時都會昏死過去。

張德見她這副“垂死”的模樣，心中那點被眼神激起的恐懼才散去，換上了施虐的快感。“行了，先停下，別真打死了。”他揮了揮手，走到蘇洛…璃面前，抬手拍了拍她血跡斑斑的臉頰。“小賤人，知道怕了？以后乖乖聽話，爺還能讓你少受點罪。”

蘇洛璃低著頭，一言不發。張德很滿意她的“馴服”，轉身準備離開。就在他轉身的那一刻，蘇洛璃被反綁在身后的手，指尖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勾住了一根捆綁柱子的、早已被她磨得松動的麻繩。

張德走到門口，腳下忽然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他“哎呦”一聲，整個人重心不穩，直挺挺地朝著門外一堆尖銳的劈柴倒了下去。

“噗嗤！”

一截鋒利的木樁，不偏不倚地扎進了他的大腿。

“啊——！”

殺豬般的慘嚎，響徹了整個后院。兩個侍衛嚇傻了，手忙腳亂地去扶他，院子里頓時亂成一團。混亂中，無人注意到，那根絆倒張德的麻繩，正悄無聲息地縮回柱子后面，隱入陰影。

蘇洛璃緩緩抬起頭，看著張德血流如注的大腿，背上傷口愈合的刺痛，和心中涌起的快意交織在一起。這點小小的報復，是她墜入地獄后，嘗到的第一絲甜。

此事很快傳到了夜溟淵的耳中。書房內，墨衣的暗衛單膝跪地，匯報著后院發生的一切。

“……張管事被木樁刺穿大腿，據他所言，是自己不慎摔倒。”

夜溟淵坐在輪椅上，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扶手，眸色深沉。“不慎？”他重復了一遍，語氣聽不出喜怒，“一個罪臣之女，身中‘剎那枯’而不死，被鞭笞數十下，還能設計讓一個管事‘不慎’摔倒？”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讓暗衛頭皮發麻的寒意。“這‘運氣’，未免也太好了些。”他沉默了片刻。“傳令下去，不準任何人再對她動私刑。”

“是。”

“但，繼續給本王盯緊了。”夜溟淵的眼中，閃過一絲探究的興趣。這個女人，像一個謎團，讓他那潭死水般的心，第一次起了波瀾。

得了王爺的命令，再沒人敢來柴房找麻煩。雖然依舊沒有食物，但對蘇洛璃來說，已經是天大的喘息之機。她靠著快速愈合的能力，趁著夜色，溜出柴房尋找生路。廚房的餿水，下人偷偷藏起來的半個饅頭，都成了她的珍饈。

就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她在柴房角落里躲雨時，無意中發現了一塊松動的地磚。她好奇地撬開地磚。一股陰冷而古老的氣息，撲面而來。地磚下，赫然是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幽深密道。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對未知的恐懼。從此，這條密道成了她的另一個世界。夜深人靜時，她便潛入其中，小心翼翼地探索。密道四通八達，似乎連接著王府的許多重要區域。她不止一次，在某個出口的縫隙后，聽到了關于淵王府的秘密。

“王爺的宿疾，這個月圓之夜，怕是又要發作了……”

“唉，太醫院那幫廢物，說是從娘胎里帶出來的寒毒，根本無解。”

“你小聲點！被王爺聽見，我們都得死！那地下禁地的陣法，希望能再壓制一次吧……”

宿疾？寒毒？地下禁地？一個個零碎的詞語，拼湊出一個與傳聞中那個冷酷戰神截然不同的夜溟淵。蘇洛璃的心，沉了下去。她不再被動地等待，開始利用從下人之間的矛盾，制造一些小混亂，試圖從中獲取更多關于家族覆滅的線索。

這密道深處，似乎傳來一陣微弱的能量波動，與她體內的鳳血印記產生了共鳴。這密道通向何方？夜溟淵的秘密和她家族的覆滅，究竟藏著怎樣的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