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高大的車間窗戶，斜斜地照進來，在布滿細小纖維的空氣中形成幾道光柱。這家服裝廠主打的是低價訂單，流程相對簡單，加之廠方的核心訴求僅僅是順利通過即將到來的審廠，我們的工作便聚焦在那些必須的整改和文件資料上，進度推進得比較順利。

跟著經驗豐富的老楊，我確實學到了不少真東西。此刻，我正拿著檢查清單，在略顯嘈雜的縫紉車間里穿行，目光掃過每一處角落，條理清晰地指出需要調整的地方。手指點向通道拐角一處裸露的傳動裝置：“黃主管，你看，這里必須貼上醒目的安全警示標識，如果新員工不熟悉，或者哪天有領導來巡視，萬一不小心碰著傷著了，都是大事情，對吧？”我的語氣帶著新近養成的篤定。接著，又指向堆放著半成品布料的墻角：“還有這個角落，按規定得配備兩個滅火器，現在只有一個，而且壓力指針快到紅線了，得趕緊換新的。”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機油味和布料特有的氣息。

正說著，我下意識地一回頭，才驚覺老楊不知何時已悄然站在我身后幾步開外的梁柱邊上。他雙臂抱胸，嘴角噙著一抹笑意，眼神里帶著明顯的贊許。“很好啊，阿杜，”他聲音洪亮，帶著一貫的爽朗，“現在都能獨當一面了！”

這突如其來的表揚讓我臉上瞬間有點發燙，下意識地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捻著檢查表的邊緣，帶著點不好意思的扭捏回道：“你手把手教出來的嘛，我這點皮毛都是跟你學的。”

老楊聞言，發出他那標志性的、中氣十足的朗朗笑聲，拍了拍我的肩膀，那力道帶著鼓勵和認可。

晚飯是在工廠簡陋的大食堂吃的。不銹鋼餐盤里盛著寡油少鹽的炒青菜、幾片薄薄的肥肉和一大勺燉得稀爛的土豆，米飯也有些干硬。這種伙食，對于我們這些常年泡在工廠里搞驗廠、做輔導的人來說，早已是家常便飯，味同嚼蠟也能囫圇咽下。我和老楊面對面坐著，周圍是工人們嗡嗡的交談聲和餐具碰撞的叮當響。

扒拉了兩口飯，老楊像是想起什么，忽然開口，聲音比平常淡了幾分，聽不出太多情緒：“聽阿丹她們在辦公室里閑聊時，說你……談戀愛了？”

這問題來得猝不及防，一口飯差點嗆在喉嚨里。我猛地咳嗽了兩聲，趕緊端起旁邊的涼白開灌了一大口，沒好意思抬頭看他的表情，含糊地應道：“嗯……就……剛認識，想接觸一下……先處處看合不合適……”聲音越來越小。

短暫的沉默后，老楊的聲音再次響起，語調平緩：“女孩子在外面，凡事要多留個心眼，保護好自己，別吃虧。”

他話莫名的帶了些別的情緒，一時間我也分不清楚，只默默扒拉著米飯“哼哼……”我從鼻腔里擠出兩聲意味不明的笑，算是回應。這個話題讓我渾身不自在，只想盡快揭過去。不想跟他再深入的討論自己的私生活，我趕忙咽下嘴里的飯，抬起頭，努力把話題扯開：“對了老楊，中秋節快到了，今年公司還組織聚餐嗎？”

“當然要啊！”老楊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興致也提了起來，“一年到頭大家都辛苦，正好借這個機會一起熱鬧熱鬧。回去讓阿丹擬個名單，把咱們常合作的幾位兼職培訓老師，還有那幾個兼職業務員，都邀請一下！”

“還是去梅林路上那家‘早春園’嗎？”我的語調輕快起來，“我可惦記他們家那半自助的廣式茶點了！蝦餃、燒賣、鳳爪……種類多，味道正。吃完飯大家還能坐著喝喝茶聊聊天，環境也舒服，最適合咱們聚餐了。”

“嗯，那就還去那吧。”老楊笑著點頭，“地方寬敞，點心做得地道，價格也公道。吃完飯泡壺茶，大家圍坐一起聊聊，氛圍正好。”

“嗯嗯！”我用力點頭，表示贊同。

“吃完飯喝了茶，再搞點節目……”老楊顯然早有打算，補充道，“再找個好點的KTV，訂個大包廂！大家都去唱唱歌，玩一玩，放松放松。”

“真的啊？！”我幾乎是脫口而出，眼睛瞬間亮了，像個貪玩的小孩子，剛才那點扭捏和飯食的粗糙瞬間被拋到了九霄云外，臉上是毫不掩飾的雀躍和期待，“真的太好了！”

看著我瞬間“樂沒邊了”的樣子，老楊忍不住又笑了起來，那笑容里盛滿了溫和與一絲不易察覺的寵溺，仿佛我的開心也傳染給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