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委派輔導工作的日子,呆在辦公室里簡直是一種酷刑。時間像凝固的糖漿,黏稠得讓人窒息。
自打一早打卡,我就被這股黏稠的無聊包裹著。九點的早會例行公事般結束,才十點過五分。去茶水間晃悠了一圈,磨磨蹭蹭接了杯水,回來坐到工位,全程竟然還不到五分鐘!天啊,看著屏幕上紋絲不動的時鐘秒針,我感覺自己快要被這死寂逼瘋了。
百無聊賴地打開瀏覽器,光標在搜索框里閃爍,卻不知道要搜點什么才能填滿這漫長的空白。算了,看看新聞頭條吧。鼠標剛點下圖標,耳畔就隱約傳來一陣壓抑卻激烈的爭吵聲,似乎是從老楊辦公室的方向傳來的。我那根八卦的神經瞬間被狠狠撥動,整個人像裝了彈簧一樣從椅子上彈起來,躡手躡腳地溜到門口。
果然,斜對面的阿丹正朝老楊辦公室那邊拼命努嘴擠眼,手指還偷偷在脖子底下飛快地劃拉了一下,臉上寫滿了“大事不好!老板發飆了!”的驚恐。
心下警鈴大作!老板震怒,我們這些小蝦米最明智的做法就是縮緊脖子,降低存在感,以免被那雷霆怒之火殃及了池魚。我立刻像受驚的兔子,屏住呼吸,踮著腳尖就想往自己的卡位縮。
剛抬起腳,身后“哐當”一聲巨響!老楊辦公室的門被猛地拉開,狠狠撞在墻上。我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驚得一個趔趄,慌忙收回腳,僵在原地,大氣不敢出。只見晨姐——紅著眼框,臉色鐵青地從里面沖了出來。她腳步急促,經過我身邊時,那冰冷銳利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嗖”地一下狠狠剜了我一眼。那眼神里的恨意和怨毒毫不掩飾,分不清是惱恨我這探頭探腦的八卦,還是遷怒于我這個“導火索”般的存在。
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完了完了,看熱鬧看到自己頭上了!我正懊悔得腸子都青了,老楊那壓抑著怒火的吼聲又炸雷般響起:“阿杜!進來一下!”
天菩薩啊!佛祖保佑!耶穌基督!隨便哪路神仙顯顯靈吧!我內心瘋狂祈禱,眼神像探照燈一樣掃向阿丹尋求一絲慰藉或暗示。可她只是無奈地聳聳肩,回給我一個“自求多福,兄弟保重”的眼神。
心臟在胸腔里擂鼓,我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推開那扇仿佛通往風暴中心的門。輕手輕腳地關上,仿佛怕驚擾了什么。小心翼翼地坐在老楊對面那把椅子上,眼觀鼻,鼻觀心,雙手規規矩矩放在膝蓋上,努力把自己縮成一團,裝出最乖巧無害的模樣。
辦公室里彌漫著尚未散盡的火藥味。老楊靠在大班椅上,手指煩躁地敲著桌面,似乎在極力平復翻騰的怒火。片刻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終于開口了,聲音低沉,帶著一絲刻意放緩的語調:
“這個月你有兩個案子已經順利結束了,按規矩該給你發的提成……”他頓了頓,眉頭微蹙,“韋晨那邊……沒及時給你發下去。這事是她疏忽了,我替她跟你道個歉。”
*納尼?!*不是找我麻煩?竟然是……道歉?要給我發提成?!心里那根繃緊的弦“嘣”地松了大半,一股劫后余生的慶幸涌上來,但隨即又被更深的忐忑覆蓋。
“哦,哦,沒事,沒事,不著急,不著急。”我連忙擺手,擠出最得體的笑容。*沒事個鬼啊!壓著我的提成不發,心里一點安全感都沒有!*我面上恭敬,心里的小人已經在瘋狂咆哮了。
“我跟她說了,”老楊語氣肯定,“下午一定發給你。”他目光在我臉上停留片刻,話鋒忽然一轉,語氣變得有些關切,“嗯……昨天聽你說有點低血糖?去看醫生了沒有?今天感覺怎么樣?”
這突如其來的關心讓我措手不及,像被暖風吹了一下,有點懵。“啊?好……好了!就是一點點小問題,沒什么事。”我趕緊挺直腰板,表示自己生龍活虎。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馬虎不得。”老楊點點頭,沉吟了一下,“這樣吧,你再多休息兩天,工作的事,等身體完全養好了再作安排。”
“啊?!不用不用!真的不用!”我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都拔高了幾分,“我真的完全好了!一點問題都沒有了!真的!現在就能出去輔導做培訓了!完全可以立刻安排工作給我的!”辦公室那蝕骨的無聊瞬間壓倒了我所有的顧慮,讓我變得“口不擇言”,生怕被這“體恤”釘死在無所事事的椅子上。
“呵呵……”老楊看著我急切的樣子,臉上緊繃的線條終于緩和下來,嘴角甚至勾起一絲了然的、帶著點寵溺的笑意。這笑容讓我心里那點小尷尬瞬間煙消云散,又有點不知所措的。
其實提成晚發幾天,本身真的不是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但老楊如此鄭重其事地道歉、承諾,甚至為此不惜跟老板娘起了沖突……這份重視,說不感動是假的。可這份感動里,又摻著密密麻麻的、讓人坐立不安的針。老楊這通火發得驚天動地,晨姐那記眼刀更是寒氣逼人。這哪里是簡單的提成問題?分明是老板和老板娘角力的風暴眼!而我,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員工,莫名其妙地被卷進了風暴中心,成了那無辜的、卻又無比顯眼的靶子。
感動老板的“仗義執言”,卻又恐懼老板娘那毫不掩飾的遷怒與記恨。一邊是掌握生殺大權的老板,一邊是同樣能左右命運、此刻明顯恨上我的老板娘……這夾板氣,這夾心餅干的滋味……
哎!我縮回自己的卡位,看著電腦屏幕上閃爍的光標,只覺得前路一片灰暗。
*我,真是……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