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門把手在我掌心沁出一層薄汗，金屬的涼意透過皮膚直達心底。我幾乎是撞進車里的，后背與座椅接觸的瞬間，安全帶自動收緊的機械聲讓我有種奇異的安全感。車門“砰“地一聲合上，仿佛將所有的噩夢都隔絕在外。
“我要去一直都有路的地方，沒有盡頭。“我眨了眨酸脹的眼睛，睫毛上還掛著未干的淚珠。后視鏡里映出我浮腫的眼瞼和凌亂的發絲，活像只被暴雨淋透的流浪貓。
小楊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收緊又松開，骨節泛著青白。“好！“他的聲音像把鈍刀，生生劈開凝固的空氣。車窗外，路燈一盞接一盞亮起，在擋風玻璃上投下流動的光影。
我望著窗外飛速后退的建筑物，突然意識到這可能是最后一次看見它們，往后余生我恐怕都不想再涉足這里。“小楊哥...“我扯了扯嘴角，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的。“能遇到你，真好，謝謝你又救了我一次，要不是你...我……真的好慶幸……“說著我又泣不成聲。
他沒看我，可握著方向盤的手猛地收緊，骨節泛白，青筋暴起，像是要把方向盤捏碎。
“我怕你出事，問了小靈才知道你住在這里，可是我進不去，就一直在小區門口守著。“他的聲音比平時低啞，帶著一絲壓抑的怒意，“你的電話也一直打不通，他……他沒有為難你吧？“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脖子上尚未消退的淤青，那里還殘留著藍仁手指的溫度。我什么都沒說，只是拼命地搖頭，拼命地哭。
他突然一個急剎，我的身體猛地前傾，安全帶狠狠勒住肩膀，疼得我倒抽一口冷氣。后方立刻響起刺耳的喇叭聲，車燈刺眼地照進來，晃得我睜不開眼。
“他是不是——為難你了？“小楊的聲音戛然而止，目光死死盯著我。我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淚眼婆娑地抽咽：“沒……沒有。“
空氣瞬間凝固。
我慌亂地擼了擼發梢，遮擋住脖子上的淤痕，讓自己看起來不那么狼狽，此時的我喉嚨發緊，像是被人掐住，連呼吸都變得困難。暗暗壓下那些翻涌的記憶——藍仁的怒吼，摔碎的玻璃杯，還有他掐著我脖子時那張扭曲的臉。
“先……先去吃飯吧。“我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平靜，可尾音還是抖得不成樣子。胃里空蕩蕩的，餓得發疼，可比起饑餓，我更害怕停下來，害怕那些噩夢追上我。
小楊深深吸了一口氣，指節在方向盤上敲了兩下，像是在極力克制什么。終于，他重新踩下油門，車子再次駛入流動的車河。
“好……我們去吃潮汕牛肉火鍋。“他低聲說，語氣緩和了些，可眉宇間的陰郁仍未散去，“那里有你喜歡的吊龍，現切的。“
我勉強扯了扯嘴角，想笑，可眼淚卻先一步落下來。窗外，霓虹燈的光影掠過，像是無數雙眼睛，無聲地注視著這場逃亡。
車子在一家24小時超市前停下。我透過車窗看清外面是一個陌生的街區，心里稍稍安定。陌生意味著安全，不用擔心藍仁會找來。
“在車上等我。“小楊解開安全帶，聲音輕柔得不可思議，“我買點東西，五分鐘就回來。“
我點點頭，看著他大步走向超市的背影。路燈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莫名給人一種安心的感覺。我這才注意到自己的腳上沒有穿鞋，右腳的大拇指磨破了皮，邊上沾了一層血漬和泥土，顯得格外狼狽。
約摸五六分鐘，小楊從超市出來，手上拎著個鼓鼓的購物袋。他拉開車門時帶進來一股冷風，我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給。“他將袋子遞給我，里面是一雙毛絨絨的保暖靴，“快穿上，天寒地凍的，別著涼才好。“
我愣住了，低頭看著自己臟兮兮的腳丫。許是車里開了暖氣，即使是光著腳也沒覺得冷，但這份體貼入微的周到卻讓我鼻頭一酸。
“待會吃完飯再去找家女裝店買幾件衣服。“他又補充道，目光掃過我單薄的衣裳和外套上的污漬，皺了皺眉。
今天的遇見，我已是感激，怎敢如此煩擾他呢。“小楊哥……你不用這么麻煩，吃完飯，我去小靈那里就好了。“
當我說完這些話，隱隱見他臉色有些不悅。“阿杜，“他忽然轉身面對我，眼神認真得讓我心跳加速，“不要拒絕任何我對你的好意，好不好？除非你覺得我做的這些造成了你的困擾。“
聞言，我心頭警鈴大作，連忙擺手：“不是的，不是的，小楊哥，是我怕造成了你的困擾了……“
聽后，小楊莞爾一笑，伸手想揉我的頭發，卻在半空中停住了。他收回手，輕聲說：“我為你做的任何事都是心甘情愿的，把心放回肚里去，別瞎想，相信我，把一切都交給我。嗯？“
他平視著我，眼神堅定如磐石。面對如此的他，我想乖巧的點頭是最好的回答。“嗯，好！“
車子再次啟動時，我已經換上了小楊剛買的新靴子。柔軟的絨毛包裹著冰冷的腳趾，溫暖從腳底一直蔓延到心里。小楊打開收音機，輕柔的鋼琴曲流淌在車廂里，恰到好處地填補了沉默。
我偷偷瞥了他一眼。路燈的光影在他側臉上一明一暗，勾勒出堅毅的輪廓。這個曾經只是同事的男人，此刻卻成了我唯一的依靠。
“到了。“小楊將車停在一家亮著暖光的餐館前。透過玻璃窗，能看到里面熱氣騰騰的火鍋和歡聲笑語的人群。那是一個與我剛才逃離的世界截然不同的景象。
他繞到副駕駛為我開門，伸出手卻又收了回去，只是做了個“請“的手勢。這份克制的體貼讓我眼眶發熱——他知道我現在害怕任何肢體上接觸。
“歡迎光臨！兩位嗎？“服務員熱情的聲音傳來。
“是的。”我們異口同聲。
我深吸一口氣，邁出了走向新生活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