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邱啟瑞站在金鑾殿外的高臺之上,目光追隨著趙恒、李佳奇漸行漸遠的背影。
“六弟。”大皇子邱啟彬悄然走到邱啟瑞的身旁,低聲道,“真沒想到,一個正四品下的中郎將,竟能擁有如此福氣,迎娶趙家二小姐為妻。只可惜呀,織女配瘸驢。”
邱啟瑞微微一笑,輕聲回應(yīng):“趙府二小姐縱有傾城之貌,但終究只是庶出之身。”
大皇子輕輕地拍了拍邱啟瑞的肩膀,意味深長地說:“嫡庶之分這幾個字,或許在趙二小姐聽來,會顯得特別刺耳。”
望著大皇子被簇擁著遠去,邱啟瑞緩緩邁步走下那上百級的御階。
他默念著嫡庶有別這四個字,心中的怨氣,滔天而來。
他猛然回頭,望向那巍峨的金鑾寶殿,心中涌起一股豪情:皇后所生的嫡子又當如何?那把象征著至高無上權(quán)力的龍椅,只要是龍子,都有資格坐上去。父皇也并非中宮皇后所生,卻照樣成為了這天下的主宰。
邱啟瑞走下御階,貼身小太監(jiān)劉能立刻迎了上來。
“回府。”
他淡淡地吩咐道,臉上波瀾不驚,徑直向?qū)m外走去。
直到遠離了皇宮的喧囂,劉能才小心翼翼地開口:“殿下,奴才已將您為娘娘尋得的觀音像送入淑芳宮,娘娘甚是喜愛。”
“我母妃近來可安好?”
邱啟瑞沉聲詢問。
劉能誠惶誠恐,低聲回應(yīng):“回殿下,新選的秀女已于前日入宮。”
邱啟瑞聞言沉默了。
新秀女入宮,對每個宮中女子都是一次心靈的煎熬。
大羽國每三年選拔一次秀女,上次的選拔仿佛還在眼前。時光匆匆,轉(zhuǎn)眼又是一個三年。
劉能小心翼翼地傳達了邱啟瑞母妃的口信:“娘娘托我告訴您,她已請人卜算過,趙府的二小姐命中注定無福。”
邱啟瑞輕夾馬肚,催馬前行,與劉能拉開了些許距離。
他心中暗自思量:是趙思露命中無福,還是我與她之間終究無緣?我清晰記得,與趙思露相遇過兩次。一次在東宮,她妝容明艷照人。一次在趙府香園,她淡妝素裹,清麗脫俗。這女子,竟能如此自如地駕馭濃妝與淡抹。
邱啟瑞心中默念著“趙思露”這個名字,不禁涌起一絲難以割舍的情愫:大皇子剛說過,趙思露與李佳奇的結(jié)合,就是織女配瘸驢。
“殿下。”劉能氣喘吁吁地追了上來,“太傅也在那兒。”
邱啟瑞順著劉能的目光望去,只見趙恒與李佳奇正步入一家高檔酒樓。
他們,莫非是要在此商議婚事?
這個念頭讓邱啟瑞感到一陣陣的煩躁。
他猛地一鞭抽在馬屁股上,疾馳而去。
趙恒和李佳奇都未注意到六皇子從他們面前飛馳而過。
二人進入這家帝都內(nèi)聲名顯赫的酒樓后,在雅致的包間內(nèi)落座。
趙恒直截了當?shù)貑枺骸澳愦蛩愫螘r迎娶我的次女?”
李佳奇遲疑片刻,最終開口:“末將想定于三日之后。”
趙恒眉頭微挑:“三日之后?”
李佳奇鄭重頷首:“末將期望能盡快與二小姐完婚。”
趙恒心里明白,現(xiàn)在再向李佳奇說昨日只是例外。趙思露平日在家中過得很安逸,鬼都不會信。
加上太監(jiān)耀華散朝時的提醒,趙恒對李佳奇沉聲道:“短短三日,你便能籌備好婚禮之事?若有難處,不妨直言。”
李佳奇沒投抬頭,輕輕道:“并無難處。”
這位準女婿的聽不懂人話,讓趙恒頗感無奈。
三日之內(nèi),如何可能操辦一場盛大的婚禮?
“李佳奇。”趙恒盡量讓語氣和緩一些,“陛下昨日賜下大量金銀玉器給思露,作為嫁妝。”
李佳奇回應(yīng)道:“感謝陛下恩典。”
“你是真傻還是裝傻?”
趙恒長嘆一聲,暗罵自己怎么選了這么個榆木疙瘩女婿。
李佳奇也滿臉困惑地看著趙恒,他確實不明白。
他覺著明宗只是賜嫁妝與趙思露?又不是真心惦記他媳婦。
“陛下既然賜寶為思露添嫁妝,你與小女的婚禮就不能草率行事?此乃御賜姻緣,成親當日,你二人需至宮門前叩謝皇恩。你可知這場婚事的分量嗎?”
趙恒急的,說話都岔音了。
李佳奇聞言愣住了,他一個糙漢子,哪兒想的了這么多。
趙恒不再與李佳奇多費口舌,直截了當?shù)卣f道:“今后,你就聽從我的安排吧。我們既然成為一家人了,就不必分你我。你已無親人在世,我為你籌備婚事,也合乎禮節(jié)。”
李佳奇遲疑地開口,稱呼道:“太……太傅。”
他隱約察覺到未來岳父的話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清具體是哪里的有問題。
趙恒催促道:“去吧,我稍后會派人去你府中協(xié)助籌備。三日之后,我在府中靜候你來迎娶思露。”
李佳奇欲言又止,最終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他帶著些許迷茫離開了酒樓,連一口水都沒喝。
小包間內(nèi),趙恒孤身獨坐,面對滿桌的珍饈美饌卻毫無胃口。
他的內(nèi)心被明宗對趙思露的青睞所困擾。
細思此事,他不覺間已汗流浹背。
盡管許多人夢寐以求將女兒送入宮中,期盼一朝得寵,家族也借機飛黃騰達。
但趙氏這樣的名門望族的庶女出嫁,必須為正妻。
趙恒在酒樓淺酌了一杯后,回到家中。
他向錢氏稟報了李佳奇三日后迎娶趙思露的事。
“思露的婚禮必須隆重舉辦,否則恐怕難以向陛下交代。”
“我明白你的意思。”錢氏打斷了趙恒,“陛下的恩賜,是我們趙家的榮幸。但思露作為庶出,她的婚禮應(yīng)當恰如其分,不可過分鋪張。否則,日后我們趙家嫡系的子孫婚嫁,又該如何是好?”
“母親。”趙恒有些為難,他選擇委婉表達,“其實,是我有意將婚禮辦得隆重些,因為我對思露心中有愧。”
“這話更是荒謬!”錢氏迅速反駁,“你養(yǎng)育她成人,何愧之有?李佳奇身為朝中官員,她嫁過去仍是正室,我看不出你哪里虧待了她了。難道是,張姨娘在你耳邊吹了什么風(fēng)?”
見趙恒一再為趙思露說話,錢氏不禁生疑。
趙恒解釋道:“思露的婚事,張姨娘如何能插得上手?母親,陛下對我們對待思露的態(tài)度已有所不滿。若她的婚禮再不能令圣上滿意,那后果便不堪設(shè)想了。”
錢氏注視著趙恒的神情,心中突然明了了。
她只覺眼前一陣暈眩:“你真是養(yǎng)了個了不起的女兒啊!”
她拍著桌案,語氣中透露出無奈與失望。
趙恒低頭無語。
“一個奴才能生出什么好秧子來?”
錢氏的話語尖酸刻薄。
此刻,屋中只有他們母子二人,她也無需顧忌了。
趙恒垂首聆聽訓(xùn)誡。
他這半生心血都傾注在朝堂之上了,對內(nèi)宅瑣事確實未曾過多關(guān)注。
今日聽錢氏也說趙思露是奴才秧子,他心中暗忖:難怪劉氏與思蕓亦這樣說,根在這兒呢。
“婚典不宜鋪張。”
錢氏斥責(zé)過趙恒后,厲聲說道。
“這是為何?”
趙恒急切詢問。
錢氏耐心的解釋:“這天下都是陛下的,他看上的,誰敢不雙手奉上?陛下所賜的珍寶,真的只是為思露增添嫁妝嗎?我們只能裝作不知情,平穩(wěn)地將那丫頭送入李家才好。”
在趙府,錢氏與趙恒母子二人徹夜長談。
而李府內(nèi),亦是人聲鼎沸,忙碌非凡。
新房已布置妥當,李佳奇領(lǐng)著兄弟們又忙于整頓院落。
他添置了些許綠葉花木,力求讓這方小庭院煥發(fā)新顏。
忙碌間,李佳奇的兄弟們紛紛向他抱怨。
趙恒那番話,似乎婚事的籌備全由趙府操辦。
這究竟是娶妻還是入贅呀?
李佳奇聽到兄弟們的牢騷,這才恍然大悟。
在酒樓中他就感覺不對勁,原來是因為這個。
武官們向李佳奇發(fā)了一通牢騷后,有人忽然意識到這樣議論李佳奇的岳家似乎不妥,趕忙補充道:“大哥,我們沒別的意思,只是怕太傅太累了。你能迎娶佳人,兄弟們都為你感到高興。”
李佳奇露出那憨厚的笑容,隨手拭去額頭的汗珠,再次沉浸在繁重的勞作中。
對于迎娶趙家的千金,他原本只是想著完成人生中的這件大事罷了。
然而,在趙府的香園里,目睹了那位即將成為他妻子的小娘子后,他的內(nèi)心才涌起了真正的成家之喜。
李佳奇是個粗人,不懂什么情愛。
但他始終銘記著父親的教誨:“第一眼就讓你心動的女人,便是能與你共度一生的伴侶。”
他回想起昨日在香園與趙思露的相遇,那一襲淡藍色的衣裙仿佛還在眼前飄動。
那一刻的心動,讓他確信,趙思露就是他的真命天女。
“大哥,喝點兒水吧。”
李兵遞過一碗水,卻意外地看到了李佳奇臉上的傻笑。
他手一顫,水碗險些落地。
他心中暗自驚疑:這個傻了吧唧的人,真是我親哥嗎?
李佳奇對李兵臉上的異樣表情渾然不覺,他一口氣喝干碗中的水,抬頭仰望星空。
滿天繁星映襯著一輪圓月,他的心中又涌起了對趙思露的深深地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