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娘教她用毒的第一日,謝初婧的十指便腫成了胡蘿卜。
“疼嗎?”五娘倚在藥柜旁,指尖捻著一枚青玉小瓶,唇角噙著笑,“這'朱顏醉'不過是最基礎的毒,若是連萃取都受不住,趁早回去繡花罷?!?/p>
謝初婧將紅腫的手指浸入解毒湯中,水面頓時浮起一層幽藍泡沫。阿曇蹲在藥缽旁,擔憂地用尾巴圈住她的手腕。
“弟子受得住?!彼龘破鹨幻栋底仙麑?,“請師娘看下'朱顏醉'的配比?!?/p>
五娘挑眉,忽然將小瓶擲來。謝初婧下意識接住,瓶身卻在她掌心裂開——沒有毒粉,只有一縷纏繞指尖的暗香。
“傻丫頭?!蔽迥锎亮舜了~頭,“用毒之道,首在識香?!彼龔V袖翻飛間,十二種毒草鋪滿案幾,“今日先學辨這'十二骨香'?!?/p>
三個月后,謝初婧已能在蒙眼時,僅憑一縷氣息辨出七殺界七十二種劇毒。
“不錯。”五娘將新制的銀針浸入毒液,“明日開始教你'凝冰散'?!彼鋈粶惤⒌と揪偷闹讣滋羝鹬x初婧下頜,“知道為何先教你識香?”
窗外雨打芭蕉,阿曇在藥碾旁打盹。
“毒香入髓,方知生死一線?!敝x初婧輕觸心口封印,“正如弟子這蝕心蠱,痛久了,反而能辨出它每月發作的規律?!?/p>
五娘輕笑,腕間銀鈴叮當作響:“玄知那木頭,倒收了個通透的徒弟。”
*
晨露未散時,謝初婧便被五娘從被窩里拎了出來。
“今日教你配'凝冰散'?!蔽迥锿龖牙锶藗€竹簍,“去后山采三株青冥草,要帶露水的?!?/p>
阿曇迷迷糊糊從被窩里鉆出個腦袋,雪白的絨毛睡得蓬亂,見謝初婧要走,立刻跌跌撞撞跳上她肩頭。
后山的青冥草生在懸崖邊,葉片邊緣生著細密的鋸齒。謝初婧剛折下第一株,阿曇突然豎起耳朵,爪子緊緊扒住她的衣領。
——草叢里盤著條碧鱗小蛇,正沖她吐信子。
“五步蛇?”謝初婧挑眉,從袖中摸出個小瓷瓶,倒出幾粒腥紅的藥丸丟過去。小蛇立刻縮回腦袋,叼著藥丸溜走了。
“你倒是會收買。”五娘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她不知何時跟了上來,手里晃著個酒葫蘆,“那'赤血丹'我昨日才配好,你倒拿去喂蛇?”
謝初婧面不改色:“師娘你說過,毒物通靈,那豈不是打好關系日后才好取毒。”
五娘噗嗤一笑,葫蘆里的酒灑出幾滴,落在石頭上竟腐蝕出幾個小坑。
……
午后,藥房里彌漫著苦澀的香氣。
謝初婧盯著藥爐,額角沁出細汗。爐中液體已由青轉紫,再有三息便要成毒——
“錯了?!蔽迥锿蝗挥勉y簪挑開她手腕,“這時候該加半錢雪蟾粉?!?/p>
藥液“嗤”地騰起一股白煙,凝結成晶瑩的紫色晶塊。阿曇好奇地伸爪去碰,被謝初婧一把撈回來。
“想變成冰雕?”五娘彈了下小狐貍的鼻尖,“這'凝冰散'沾膚即凍,最適合下在仇家的酒里?!彼龔木K上刮下少許,撒進自己的茶盞。茶水瞬間結冰,表面卻冒出熱氣騰騰的假象。
謝初婧若有所思:“若是混入'朱顏醉'......”
“哎喲!”五娘眼睛一亮,“小謝綰終于開竅了!”她興沖沖翻出一堆瓶瓶罐罐,“來來來,師娘教你幾招陰人的妙法......”
暮色四合時,玄知突然造訪藥房——
自那次封印蝕心蠱后,他大部分時間都在太陰界內調查母蠱的下落,但偶爾也會回七殺界呆上個一兩日。
他今日難得沒穿素袍,一襲深藍長衫上繡著暗紋,發間簪著支青玉笛。五娘見狀立刻把毒藥往袖子里藏:“我可沒教她配那些玩意兒!”
玄知無奈搖頭,從袖中取出個食盒:“天相界送來的蜜漬梅子,想著你們......”
話未說完,五娘已搶過食盒。謝初婧正要道謝,卻見師尊指尖沾著未干的血跡,袖口還有道被利刃劃破的裂口。
“師尊又去練劍了?”她佯裝未見,遞上帕子。
玄知接過帕子時,袖中掉出片黑色花瓣——與古籍中夾著的一模一樣。阿曇突然竄過去,叼起花瓣就跑。
“這小東西!”五娘追出去,“快吐出來!那東西沾不得!”
藥房里忽然安靜下來。謝初婧低頭整理藥材,聽見玄知輕聲道:“近日可還疼?”
她搖頭:“師娘教的鎮痛法子很管用。”
窗外,五娘氣急敗壞地喊著“小混蛋把花瓣吐出來”,阿曇“吱吱”叫著滿院子逃竄。夕陽將師徒倆的影子拉得很長,心口封印的刺痛似乎也減輕了些。
謝初婧偷偷將那片黑色花瓣包進手帕。
——反正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