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江浸月猛地睜開眼,指甲摳在粗糙的木頭上,帶起幾片木屑。墻壁上密密麻麻的血色抓痕在黑暗中泛著暗光,像是無數(shù)只手在無聲嘶吼——那是她前幾次重生時,在絕望中留下的印記。
“該死!”
她想坐起身,卻發(fā)現(xiàn)四肢像灌了鉛,只有眼球能艱難轉(zhuǎn)動。藥效還沒完全過去,喉嚨里火燒火燎的,像是被砂紙磨過。這已經(jīng)是第七次了,每次都在這口棺材里醒來,每次都要重新經(jīng)歷窒息的恐懼。
密閉的空間里,空氣稀薄得像一層紙。她能清晰地數(shù)著自己的心跳,感受肺葉在胸腔里徒勞地擴(kuò)張,連帶著太陽穴突突直跳。泥土的腥氣順著棺木縫隙鉆進(jìn)來,混雜著壽衣上劣質(zhì)的香料味,成了催命符般的存在。
江浸月狠狠咬了咬舌尖,鐵銹味在口腔里炸開。她摸索著觸到發(fā)間的銀簪,那是原身母親留的遺物,簪頭雕著朵半開的玉蘭花。
她閉了閉眼,將簪尖狠狠刺進(jìn)掌心——疼,尖銳的疼意順著神經(jīng)爬上來,總算壓過了窒息的眩暈。
“還沒找到回去的法子,可不能在陰溝里翻船。”她對著黑暗喃喃自語,聲音嘶啞得像破鑼。
穿越到這本狗血宅斗文里也就罷了,偏偏成了活不過三章的炮灰嫡女,還綁定了個“重生循環(huán)”的破系統(tǒng),必須完成任務(wù)才能脫離。
掌心的血順著指縫淌下來,滴在壽衣上洇開一小片暗紅。就在這時,指尖忽然傳來一絲微弱的松動——藥效在退。她試著蜷了蜷手指,關(guān)節(jié)發(fā)出僵硬的“咔噠”聲,像生銹的零件終于開始轉(zhuǎn)動。
不知過了多久,頭頂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起初是細(xì)碎的泥土滾動聲,漸漸變成鐵鍬鏟土的“嚓嚓”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江浸月瞬間繃緊了神經(jīng),攥緊了掌心的銀簪。
“嘩啦——”
棺蓋被猛地掀開,一大片月光砸下來,刺得她眼冒金星。她瞇著眼適應(yīng)了片刻,才看清月光里站著的少年。
許盡歡穿著件玄色勁裝,褲腳沾著泥,手里還拎著把鐵鍬,看見她睜眼時,那雙總是帶笑的桃花眼驟然睜大,虎牙咬著下唇,差點(diǎn)把鐵鍬扔了。
“江浸月?”他聲音發(fā)緊,伸手想碰她,又猛地縮回去,像是怕碰碎了什么,“你……”
江浸月看著他這副驚惶失措的模樣,忽然笑了。前幾次重生,這小子也是這樣,每次都能精準(zhǔn)地找到她的墳頭,像是裝了定位器。
“哭什么,”她抬手抹了把臉,摸到一手冷汗,“我還沒死呢。”
許盡歡這才反應(yīng)過來,急忙伸手把她從棺材里拉出來。他的手掌滾燙,帶著泥土和青草的氣息,攥得她手腕生疼。江浸月踉蹌了一下,低頭看見自己的壽衣下擺沾著濕泥,像朵被踩爛的花。
“你怎么每次都能找到我?”她挑眉。
“跟著感覺走。”許盡歡撓了撓頭,耳朵尖紅得發(fā)亮,“上次你說棺材板上的抓痕是暗號……”
江浸月瞥了眼棺壁,那些新舊交疊的抓痕確實(shí)像某種標(biāo)記。她沒再追問,剛想說話,卻聽見林子里傳來弓弦輕顫的聲音。
“小心!”
許盡歡一把將她按在樹后,自己翻身躍上枝頭。羽箭破空而來,“篤”地釘在棺材板上,箭尾還在嗡嗡震顫。江浸月看著那支箭,忽然想起前幾次——每次從棺材里出來,總會有這么一出。
“是沖著我來的。”她低聲道。
許盡歡從樹上扔下來一對雙刃,刀柄纏著防滑的黑布,是她慣用的款式。“猜到了,”他聲音里帶了點(diǎn)笑意,“這次留活口?”
“不然呢?”江浸月接住刀,手腕輕轉(zhuǎn),刀刃在月光下劃出冷弧,“總得問問,是誰這么盼著我死。”
黑衣人從樹后涌出來時,江浸月正活動著手腕。她記得這些人的路數(shù),前幾次交過手——刀沉,步法沉,像是軍中退下來的死士。
她側(cè)身避開迎面劈來的刀,反手將雙刃刺進(jìn)對方肋下,動作干脆得像切豆腐。
許盡歡比她更熟門熟路。他的劍快得像閃電,專挑關(guān)節(jié)下手,轉(zhuǎn)眼就撂倒三個。月光落在他臉上,酒窩里盛著殺氣,卻偏生笑得像只偷腥的貓。
“左邊第三個,留著。”江浸月喊道。
許盡歡腳腕一勾,那黑衣人便“咚”地跪在地上,劍刃已經(jīng)架在了他脖子上。
處理完尸體,許盡歡拎著活口往密室走,路過棺材時,江浸月忽然停住腳。那口棺材敞著蓋,像只空洞的眼,里面還殘留著她的氣息。
“這破棺材,”她踢了踢棺壁,“下次能不能換個大點(diǎn)的?”
許盡歡回頭看她,忽然笑出聲:“要不下次我給你打個銀的?”
“滾。”江浸月瞪他,卻沒真生氣。這人總是這樣,在最緊張的時候也能插科打諢,像根救命稻草,總能把她從瀕死的窒息感里拽出來。
回到許盡歡那間破寢殿時,江浸月剛喝了半杯茶,喝完茶水后她放松了許多,抬頭看著依舊陳舊的宮燈,柱子上都掉了一大片的漆,不由得感嘆:“你這破寢殿還是一如既往的破啊。”
“哪能跟江大小姐比,江大小姐可是受家里老夫人的寵,甭管誰來都沒法子你。”許盡歡笑嘻嘻的說著。
“結(jié)果呢,不是還是讓人扒了墓去,就連尸體都被扔在路邊的土堆中。”江浸月越想越氣,轉(zhuǎn)頭又賞了許盡歡一個白眼,“你還是好好活著吧,別劇情剛開個頭,主角還沒登場呢,就又被處死了。”
“我可不想又是因?yàn)槟阍僦刈咭槐閯∏椋@一回,把你的小命保緊比什么都重要。”江浸月剛想拿茶壺,許盡歡便搶先拿去給江浸月續(xù)上茶水。
江浸月越想越氣便踢了許盡歡一腳,許盡歡差點(diǎn)茶壺沒拿穩(wěn),揉著小腿一臉痛苦,還沒喊痛就又被江浸月臭罵了一頓。
“許盡歡你記好了,這次要還是你先死,讓我回不了家,玩不了手機(jī),吃不了冰糕,我下次回來就一定讓你好看!”
許盡歡習(xí)以為常的聽著這些話無奈的揉著腿,欲哭無淚道:“不是我不想活啊,那些個皇子爭皇位,只要是有心皇位的,那個不是拿我殺雞儆猴,我也很無奈啊。”
“你想想,一是我沒有母族支持,這個身體的生母都不知道死了多久了,二是不受寵,皇帝連我是誰估計(jì)都忘了,三是我還掛個皇子的名聲,又是最弱的,綜合實(shí)力最差的。”
許盡歡仰天長嘆,一副欲哭無淚的委屈模樣,“他們看了一圈發(fā)現(xiàn)就我最好欺負(fù),不費(fèi)力氣就把我嘎嘣脆了,還能震懾一下那些母家不好卻有心思的那批皇子。”
“就連我自己看都覺得殺了我是一本萬利的買賣,就別說那些一個一個的像是千年的老鼠成了精的了。”
江浸月皺著眉毛,思索一番,悠悠說道:“也許……我能幫咱倆走出困境。”
許盡歡捂好胸口,一臉警惕,“你……你這是什么意思,你該不會慘絕人倫的要對我下手吧。”
江浸月翻了個漂亮的白眼,“你忘了?我現(xiàn)在什么身份?”
“什么身份也你不能迫害人民啊,我好歹是你的老鄉(xiāng),江浸月你當(dāng)心點(diǎn),我現(xiàn)在好歹還是皇子,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啊。”許盡歡抱好自己有些委屈,可憐巴巴的看向江浸月。
“誰說這個了?我的意思是能不能讓將軍府幫你一把,原著里說的是新皇登基后的事,但原著又沒說是誰登基。”
許盡歡瞪大眼睛,手無所適從的指了指自己,一臉不可置信,像是懷疑眼前的江浸月瘋了,
“我?你……確定?我登基的幾率還沒有你們將軍府謀一個小反的成功幾率大呢。”
“咱們先不說這個,單說你們這將軍府受那個皇帝老兒的忌憚,他天天就惦記著削你們江家的兵權(quán),而我又是一個這眾多皇子中的小透明,咱們這弱弱聯(lián)合能行嗎?怎么?負(fù)負(fù)得正?”
許盡歡沒忍住笑起來,誰知越笑越想笑,就自己把自己逗樂半天。
就聽見窗外傳來風(fēng)聲。她放下茶杯,看著許盡歡反手抽出佩劍——又是箭,和前幾次一樣,釘在那根掉漆的柱子上。
“你這柱子,快成箭靶子了。”她打趣道。
許盡歡卻沒笑,劍眉緊鎖地看著箭尾:“這次的箭簇……和前幾次不一樣。”
江浸月湊過去看,箭簇上刻著個極小的“江”字。她指尖頓住,忽然想起將軍府里的那些人——老夫人鬢邊的玉簪,王姨娘腕上的金鐲,還有江秀兒藏在袖里的繡花針,似乎都帶著類似的印記。
“我該回府了。”她站起身。
許盡歡想送她,被她攔住了。“你這破地方還得處理,”她理了理衣襟,“記得審活口,問清楚是誰的人。”
走出宮門時,江浸月吹了聲口哨。府兵從暗處走出來,看見她時,領(lǐng)頭的張叔臉色發(fā)白——前幾次她“死”后,都是張叔負(fù)責(zé)處理后事。
“大小姐……”張叔欲言又止。
“王姨娘最近在忙什么?”江浸月打斷他,語氣平淡得像在說天氣。
張叔身子一僵:“王姨娘……今日請了道士,說是要給您做法事。”
江浸月笑了。做法事?怕是盼著她永無翻身之日吧。她記得前幾次,王姨娘就是借著做法事的由頭,把她的“尸骨”從祖墳里遷出來,扔進(jìn)亂葬崗。
“回府。”她抬腿上了馬車,“去大堂。”
江府大堂里,燭火明明滅滅。幾個丫鬟正圍著香爐燒香,看見江浸月走進(jìn)來,手里的香“啪”地掉在地上。
“鬼……鬼啊!”
江浸月看著她們癱在地上發(fā)抖的樣子,忽然想起前幾次重生時,這些人也是這樣。她沒說話,只是緩緩抬手,露出掌心那道還在滲血的傷口。
“去告訴老夫人,”她聲音很輕,卻帶著冰碴,“我回來了。”
江浸月走到供桌前,看著上面擺著的靈牌——那是她的靈牌,黑漆描金,還沒來得及刻上生辰。她拿起靈牌,指尖撫過冰冷的木面,忽然笑出聲。
第七次了。
這次,該算算總賬了。
許盡歡坐在堂屋里看著被江浸月喝掉一半水的杯子默默嘆了口氣,看著窗外的月亮,有些難受的閉上眼睛。
忽的,許盡歡猛的睜開眼睛,后撤兩步,在他站定的剎那間,一支箭劃破空氣刺向許盡歡原坐的位置,直直的插入那根掉了漆的柱子上。
劍羽在余波下微微抖動。
許盡歡目光一凜,反手抽出佩劍。
佩劍折射出些許寒光。